心若摘除 还有什么值得在乎
白氏郎扶着白牡丹下了竹楼,在竹林小道间心事重重漫无目的地走着,白牡丹时不时看一眼白氏郎,她了解他所有的想法,却无力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留一线活着的信念,止住了脚步,抚了抚白氏郎紧蹙的眉头,心疼地看着他道:“别怪娘亲,娘亲一时难过,想法做法不免有些偏激,其实冷静下来想想,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只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还是一家人,亲情是无法抹灭的,关键的是,还没真的离开你们,娘亲就已经难受的不得了,所以娘亲改变主意了,不会抛下你们父子一人跑去徂徕山独居,你放心吧。” 白氏郎如她所料脸上的阴云散了一半,不敢置信地问:“真的?您想通了?” 白牡丹含笑点头,“是啊,天下有哪个母亲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只怕在徂徕山呆不上一天,娘亲就会悔的肠子都青了,以后你在哪娘亲就在哪,可好?” “太好了!”白氏郎一激动,紧紧地拥住了白牡丹,昨夜的事跳入脑海,一时间心疼如绞,如果白牡丹早些想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没有发生那件事,恐怕他一时还很难下定决心和联星姐妹将婚事定下来,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又怎么会知道,其实根本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白牡丹见白氏郎仍忧伤重重,她的心里也甚不是滋味,“将我和你父亲后半辈子的幸福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对你来说实在残忍,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白氏郎截过话茬,语气绝望,悲凉,“娘亲,别说傻话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白牡丹忽然提高了音调,“不,有的,只是我们没有试过,我这么多年在凡间可没闲着,目的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白氏郎了然点头,“我知道,不过也才知道不久,因为您瞒得实在太严了,要不是因为想知道夜游为何会变成杀手,我才查出他加入的花神宫的主子竟然是您,实在出人意料,在我的印象中,您一直都是落落寡欢,不问世事的,没想到那都是您的伪装。” “不错,原谅我隐瞒了你这么多年,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花神宫的门人明着是在惩jian除恶,替天行道,实则我是为了将他们训练成能够与天兵天将抗衡的对手,以备不时之需。” “不行,不可以那样做!”白氏郎斩钉截铁拒绝,仔细分析其中利害,希望母亲改变主意,“天兵天将都有神光护体,且数以万计,以寡敌众,结果可想而知,我不能让他们为了我白白送死,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求您三思而后行。” 白牡丹沉吟着道:“就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动手,一方面我也希望时间可以淡化你对莲仙的爱意,接受联星姐妹,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放手一搏。” “不行!”白氏郎坚决不同意,“明知结果是血流成河,我怎么能这么做?” “那你就是接受现状了,只是你不是不甘心么?” “不甘心又如何,婚事是我亲口答应的,何况,何况我和联星已有肌肤之亲,我不能始乱终弃。” 白牡丹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们……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往事不堪回首,头痛地扶着额,“因为不开心,喝醉了,所以……” “难怪这么急着举行婚礼了。”白牡丹恍然大悟,“既然是这样,你就该收了心,好好待她,其实她也是个好姑娘。” 白氏郎心不在焉地点头,白牡丹理了理他的衣襟,“好了,趁还有时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婚礼的事你不用cao心,娘亲会帮你打点好一切,走,去王府坐坐。” 莲仙远远看见白氏郎进门,无神的目光亮了一亮,在看到他身旁的白牡丹时,又迅速黯淡了下去,看着她向自己的方向而来,神色逐渐不安起来。 李斜阳见白牡丹气色很好,料想已经雨过天晴,见过礼后,拉过乐小倩欢喜地向她介绍道:“义母,这是您未来的儿媳乐小倩。” 白牡丹惊讶不已,继而有些不悦:“龙儿已经受尽尘劫之苦,你怎么还……” 李斜阳紧握着乐小倩的手,生怕她溜走似得,“我和她在没成仙前就已经相爱了,可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分离,现在好不容易团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我会帮你的。”白氏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李斜阳反手用力握住白氏郎的手,语气充满感激: “谢谢公子。” 白牡丹从手腕上脱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给乐小倩戴上,“这是义母的一点见面礼,希望你喜欢。” “谢谢您,我很喜欢。”乐小倩没想到白牡丹还挺通情达理的,不知道她对小jiejie能不能也这样,忐忑间,但见白牡丹又从另一只手上取下一只手镯给莲仙戴上,温柔地捏着她的手道:“这对手镯是龙儿父亲买给我的,一共两只,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和小倩,以后你们就都是我白家人了。” 莲仙由不安转为讶异,又由讶异转为欣喜,泪如雨下,“您,您肯接受仙儿?” 白牡丹绽出一个柔美的笑,“一开始的确很难接受,不过现在已经想开了,相较起来,我们母子比你们母女幸运的多,我又何苦斤斤计较呢?” “太好了,小jiejie你终于可以放心了!”乐小倩显得比莲仙还兴奋,一旁的第一情深和欧阳怜也替莲仙感到高兴,白氏郎也是一扫愁容,笑得合不拢嘴。 李斜阳拉了拉乐小倩的衣袖,示意她让白牡丹莲仙她们单独说说话,和欧阳怜四人退了下去。 莲仙转身倒了杯茶,捧到白牡丹面前,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称呼,白牡丹猜到她的心思,笑道:“你就和龙儿一样叫我娘亲吧,亲切些。” “娘亲喝茶。”莲仙甜甜唤道,就要跪下敬茶,白牡丹和白氏郎吃了一惊,一人一边扶住她,白牡丹道:“你身子不便,不用多礼了。” 莲仙被点到了痛处,笑容不由自主敛了去,白氏郎见状忙转移了话题:“娘亲若真心疼仙儿,就先喝茶,别让她一直端着了。” 白牡丹笑着白了他一眼,“仙儿若真成了你夫人,只怕得宠到天上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氏郎和莲仙神情一僵,目光有意无意地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别开了,白氏郎动了伤情,鼻子可见轻微的颤动,哽咽地道:“龙儿没有这个福气,想宠都没机会。” 白牡丹始才发觉自己失言,宽慰道:“她是你的meimei,一样想怎么宠都行。” 目光凝视着莲仙,想起从前对她的所作所为有些后怕,当初她听说白氏郎恋上一个凡女未免天庭知道后怪罪下来连这个女子的名字都没问就命令沈夜游杀了她,还好沈夜游不忍心,才替白家留下这条血脉,否则她一辈子都难以心安,她对莲仙的感情多数还是建立在愧疚之上,忍不住想多关心关心她,“这些年,你们母女过得好么?” 莲仙连连点头,“父皇待仙儿极好,待娘亲更是真心真意,从没有因为娘亲不和他在一起而减少爱意,以前仙儿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对夫妻要那样分开居住,现在才明白过来,心脏那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存在。” “他们从来没向你提及过你真正的身世?” 莲仙摇头,白牡丹沉思了一阵,又问:“你可有想过认祖归宗?” 白氏郎紧张地看着莲仙,以前总担心白牡丹不肯接受她们,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只要莲仙肯认祖归宗,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去天庭居住,他也就又能时常可以看到她了,他觉得莲仙认祖归宗天经地义,却没有想过这对莲仙来说是种难言的折磨,说句心里话,莲仙不是十分想认祖归宗,她到底和第一情深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父女感情已经牢不可破,要离开他就像割去心头rou一般痛苦,可又不能直接表明不想认祖归宗,那太大逆不道了,她很苦恼,她想,白牡丹已经同意娘亲进门,娘亲那么爱吕洞宾,一定不会拒绝的,如果她们两个都走了,对父皇也太残忍了,这个世上有没有什么事是可以两全其美的? 心乱如麻,只好推说以后再说,“仙儿想等父皇娘亲醒来再做决定。” 白牡丹对莲仙给出的答案赞许地点头,“你考虑的对,的确应该征询过他们的意见再说,你告诉你娘亲,我一直都把她当meimei看待,如果,她想回到洞宾身边,我没有意见。” 莲仙心神恍惚地点头,白氏郎不自禁地弯起嘴角笑了,三人坐在秋千架上,白牡丹一边一个将他们揽在怀里,白氏郎只要一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仍旧能时时看到莲仙,就觉得浑身充满活力,哪怕天庭的日子再枯燥乏味,他也不会害怕了,他以为莲仙也会这么考虑,是,莲仙也舍不得他,能以meimei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也是极好的,可她同样舍不得她的父皇第一情深,此时此刻她仅有的想法是在认祖归宗后还和父皇在一起,也就是说她想留在凡间陪他,因为第一情深根本不可能上天庭,二选一,最后的结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生总是充满抉择,白氏郎若知道她那么想,会不会大失所望? 李斜阳远远看着白牡丹莲仙三人亲昵地靠在一起,那么温馨,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像卸去了一座大山一般轻松,闭目喃喃自语:“总担心局面难以收拾,想不到可以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实在太好了。” 乐小倩晃了晃腕间镯子,笑容满面:“得亏你这义母通情达理,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李斜阳笑着看了看她,目光重又投向白氏郎所在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联星姐妹进院,联星本就因白牡丹对她姐妹疏离而有所不悦,如今见她那么亲热地待莲仙,脸色更显沉郁,菱星也好不到哪去,她不像联星,很多事都藏在心里,但有不快,她都要发泄出来才行,紧走几步上前,沉着脸杵在白氏郎三人面前。 白氏郎和莲仙相继一愣,抬起头来,莲仙觉得有些不自在,站起了身。 菱星满意地换了副笑脸,对白牡丹道:“伯母您来得正好,刚才走得太急,忘了和您商量婚礼事宜,我和jiejie什么都不懂,一切还得仰仗您才行。”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几眼莲仙,期待从她脸上看到痛苦的表情,然而事情并没有如她所愿,莲仙又不傻,怎会不知菱星在刺激她,即使再难过,她也会把哀伤收敛得干干净净,所以看上去跟个没事人一样。 白氏郎一听菱星说话便一个头两个大,所有的好心情都跑了个无踪无影,真后悔没选个清净地来营造今天这场温馨的聚会。 白牡丹也从菱星看莲仙的眼神中体会出她对莲仙含有敌意,虽心疼却不便说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公主放心,我会把一切cao办的妥妥当当。” “那有劳您了,婚房设在太子哥哥的留仙阁,那我就命人把我和jiejie的东西搬过去咯。” 白氏郎脸色一寒,留仙阁是他心中的净土,就像仙灵居只属于莲仙,留仙阁也只属于他一个人,当即一口拒绝:“不用搬了。” 菱星脸瞬间拉得老长:“你说什么?” 白牡丹,莲仙以及联星见白氏郎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不对,以为他改变了主意,想悔婚,齐皆紧张地看着他,但见白氏郎面无表情地接话:“婚房设在你们姐妹住的画仙殿,我搬过去。” 菱星脸色立时由阴转晴,欢喜地道:“也好。” 白牡丹和联星放下了提着的心,只有莲仙,隐隐得有些失望,明知这种想法不对,可总是心不由己。 经过刚才的事,菱星越想越不放心白氏郎,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趁热打铁的好,“婚房婚服等一切东西我们只要一挥手就可以搞定,我看婚礼就定在明天好了。” “这么急?”乐小倩冷笑,“你就这么恨嫁啊?” 菱星看了看白牡丹,又用上了激将法:“我当然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替我jiejie担心,谁让太子哥哥总不让人放心呢?” 白牡丹见菱星怀疑白氏郎,不能不有所表示,拉住了联星的手,温言安抚道:“有我替你做主,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安心做你的新娘子就好,明天就明天吧,我们现在就去布置,应该来得及,斜阳,一道去帮忙。” 乐小倩一把拉住了李斜阳不准他去,白牡丹不见李斜阳跟来,疑惑地回头瞅了他们一眼,乐小倩只好又放开了手。 菱星暗笑,戳穿她道:“乐姑娘真懂得心疼自己的爱人,帮些小忙也怕他累着,舍不得,算了,将军还是歇着吧。” 乐小倩咬牙切齿,毫不掩饰自己对菱星的厌恶,“他帮任何人我都没意见,我就不喜欢他帮你,怎么了?” 菱星凑近乐小倩,在她耳边轻声讥讽地道:“奴才帮主子做事,天经地义,轮得到你不喜欢?” 乐小倩脸色一变,高扬起了手欲招呼菱星,反被菱星一把扣住手腕,菱星毫不客气撂下一句:“你们能不能在一起还得看我高不高兴,好自为之。” 甩开乐小倩的手,扬长而去。 乐小倩气得浑身发抖,李斜阳揉了揉她肩膀安慰道:“她爱说什么随她去,别理她,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她说你是奴才,为她做事天经地义,你说我怎能不气?”仿佛受委屈的是她自己,眼泪拼命往外涌,“我不管,总之她的事你一星半点都不能插手,否则岂非让她说中了?” 李斜阳忙柔声安抚:“好,好,我不插手,袖手旁观,好不好?” 乐小倩同情地看了眼白氏郎,和李斜阳一道走开了,只剩下白氏郎和莲仙两人,白氏郎看着莲仙的眼神充满了浓烈的绝望,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困的猛兽,有逃生的欲望却挣脱不出固若金汤的枷锁,最后只能不甘不愿地萎靡下去,终老囚笼。 莲仙疼得心都皱成了拳头,除了安慰,她想不出自己还能为他做什么,“至少,还有联星jiejie,她会懂你的。” 白氏郎麻木一笑,“不重要了,心若摘除,还有什么值得在乎?无心之人,无爱,无伤。” 莲仙真想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狠狠痛哭一场,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泪如泉涌看着他,在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