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惊魂赏灯夜
正月过了初三，大家走亲戚的就闲了下来，农村人也没什么闲情逸致的聚会可参加，便只能扎堆晒太阳说说闲话度日子。 程填逸致空闲起来，串串哥几个门，和程信下下棋，不觉到了初六上工的日子。虽然是年后刚开港，却迎来了不少货运往来的船只，好生忙了一阵，又借着过年的由头，商户们多封了不少孝敬，有些还顺带送上了一些新奇的礼物。 很快就到了十五元宵节，这个节日在大襄各地都十分看重，赏灯游玩从十四就开始了，拖拉着能延到十七八才结束。 往年的这日，程填一家并没有多注重，只赏玩赏玩程填带回来的两盏花灯也就算了，今年因为陈家二舅院子买在了城里，便不需夜晚深归了，陈氏打算带着儿女且去住上一夜，也能和哥嫂顺带提一下儿女婚事。 程家人未时到的陈二舅家，稍事歇息，两家人便趁着日落上街逛去了。 德哥儿依旧书呆气，只说要在家中看书兼看屋子，嘱咐他们回来的时候买一摞宣纸。 一行人洋洋洒洒到达的时候，天也快擦黑了，该摆的早就摆上了，该挂的也挂得齐齐整整。主街和着周边几条次街的上空明亮闪闪，隔着几米就挂了个照明的红灯笼；各家门店前熙熙攘攘，全都挂着各式各样应景的花灯；沿街临时又摆了许多卖花灯的小摊子，为了吸引人，猜灯谜的活动处处可见。 程贤和台哥儿乐得不着四六，每一个摊子都要驻足，谈论上半天；后头跟着的陈家二舅，眼睛半刻不敢离开，生怕这两个泥猴一不小心就走丢了；说说笑笑的陈氏姑嫂两个挽着手边走边聊；程小青跟在最后头，默默地感受着这热闹。 越夜人越多，灯越亮。程小青被周遭的花灯吸引着，一路走一路看，心里好奇不已。前世虽然有大把的悠闲节目，但她生活着的那个城市生活节奏快，过过情人节啊圣诞节等洋节也就罢了，像这么传统的元宵节反而没气氛，更不要提赏花灯了。 程小青饶有兴致地东瞅瞅西看看，挤在人群里随行随走。等她忽然意识到过于拥挤的时候，连前头陈氏她们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了。 程小青有点急了，提着裙角赶忙向前挤去，口里叫唤道：“娘，二舅母，等等我…”可是她一个小身板哪里能挤得过这许多人，越是着急越是迈不动脚。 陈氏几人看到了被人群隔离的程小青，却也没法子回头来接她，只好在原地不动，挥着手叫唤着她的名字。 看到她们不动，程小青稍微松了口气，不用担心会走散了。她静下来，也不拥着人往前走了，只随着大流缓缓向前挪动。过了小半刻钟，几人才终于相聚，陈氏马上拉着儿女的手不肯放开。 陈家二舅转头四处看看，提高声音建议：“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去那边混沌摊子些歇歇脚，喝碗馄饨，我看那摊子边上也有花灯可赏。” 大家慢慢往那馄饨摊子移动。 忽然间感觉天空亮闪了几下，又听得好几声“砰砰”，程小青诧异了一下，只感觉周遭人群立马激动起来，纷纷抬头感慨惊呼，“看那，是烟火！真漂亮！” 大多人都不肯再移动了，只专心抬头看烟花。程小青看了一会，不禁感叹，谁说古人不先进的，看这焰火，绝对不比前世自己看到的差。 “是轮火灼玉兔！看那，多漂亮！” “接下来这是双枪举重年…啊！流枫飘无影！” “这个去年也有，是祥金百转！” 原来这焰火是每年都放的，而且年年都有新添的花样，又起了好听响亮的名字，惹得老百姓们叹为观止。 一群读书人面带自得的笑，一个一个报着焰火名儿。也不知道谁取得，尽是文绉绉。周遭一圈人也不管听懂听不懂，跟着赞叹起来。 直到焰火结束好一会儿，大伙还意欲未尽，纷纷评论着不肯离开。一群小孩估计是被焰火精彩到了，他们哈哈笑着，你追我赶在人群里穿梭着，碰撞了好些人。程小青千躲万躲，尽量小心着，还是被个小男孩撞到了腰，倒没有很痛。 好不容易到了馄饨摊子上，陈氏点了人头，见几个孩子都在，放下心来。馄饨摊子不大，搭着简易的棚，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生意却是好得不得了。没觅得空位，几个人只好干巴巴得等着，顺便赏赏边上的花灯。 “来啊来啊！五个铜板猜一次，对的拿走花灯不要钱咯！”小贩吆喝声不断。 程贤和台哥儿凑上去，不知道在嘀咕些了什么，随后程贤便过来拉程小青：“姐，你过来！看看有没有猜得出来的，有的话，咱们得他一个好看的！” 猜谜用的花灯和买卖的花灯不同，前者上头是有提谜面的，而且造型一般随谜语的难度而变，越难的谜花灯一般越精致。 程小青也有好奇心，就随着他去了。抬起眼，一个圆形大肚猫仔花灯悬在头上，外圈上写的谜语是： 为你打我，为我打你。 打得你皮开，打得我流血。 打一动物。 流血…应该是蚊子！程小青拍着脑袋，会心地笑着对程填说：“这个我猜出来了，你喜欢这灯不？” 程填兴奋地点点头，又轻轻摇了一下：“这个还行！咱们再看看别的，要是太难了，咱们就回头再挑这个。” “心被刀割…打一字？是那个吧！”程小青嘴里念念有词，惹得程贤和台哥儿一脸紧张，巴巴得望着她。 “这个要么？” “姐，你又猜出来了？太了不起了！来来，看这个，我想要这个！”两人来到个绿色花灯前，程贤指着道：“这就是我最想要的那个！可是上面的谜太难了。” 这个花灯浑身漆绿，是个大眼青蛙造型，别致可爱。里头黄色的光焰透出来，隐隐错错很是好看。 看看谜面，上头仅一个大大的“斤”字，下书“打一成语”。确实有点儿难，程小青锁眉深思。 程贤看着，心里紧张了，刚刚jiejie可是一眼不眨就想出来了，现在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大概没什么戏了吧。 不一会儿，程小青笑了，伸出手来：“把你的压岁钱拿出来！我出了脑子，你总要出铜板吧？” 程贤忙不迭地递了荷包出来，眼神发亮。 “老板，我们要猜这个花灯！是先给铜板呢还是先猜？” 那小贩见是几个孩子也没表露处怠慢来，只满面堆笑地说“看姑娘神色便知道是心里有数的了，但还是要先给铜板才能猜。猜对了，灯拿走；猜不对，不好意思，铜板却是不可以归还的。”。 付了铜板，程小青抬头挺胸，如玉的声音清脆飘出：“谜底是——独具匠心！”程贤台哥儿脑子里头成语不多，愣是没转过弯来，只能等着小贩的反应。 “姑娘好人才。”那小贩利索地解下花灯，一边转头夸赞了一句。 还没等程小青客气回一句，就听见远处一阵sao动，一声“小贼站住”惊了不少人。 这种龙蛇混杂的场所有小偷最是正常不过了，程小青顺势摸了摸自己荷包，忽然白了脸色——荷包不见了！ 荷包本身并不贵重，里头也没放几文钱，重要的是——那里头装了斯普顿的地图啊！这可关系着程小青的生命那！ 她顿时手足无措了，和那么多人有过擦碰，还不知道是哪个顺走了，即使知道谁是小偷，也捉不到… 越想越慌乱，程小青不由得咬住下唇安慰自己，那些人是偷银子的，说不定看见里头没钱就随手丢了，他们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的，也不会去在意的，会把它丢掉的… 这么想着却是没起一点作用，心里越来越害怕，会不会哪一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没命啊？爹娘弟弟会不会被连累啊？都怪自己，为什么要记下来…好奇心害死毛啊！ 眼睛里朦胧得蓄了泪水，程小青死命忍住，没让它掉下来。 “丫头！丫头！” 恍惚间感觉肩上有人拍了两下，程小青缓缓回过身去，只感觉面前有个高高的影子，眼睛眨了一眨，两颗泪珠子顺势滚了下来，这才看清来人。穿着厚厚冬衣的瘦竹子大叔正站在眼前，一只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几天没见，怎么傻乎乎的了？哎哟…哭了呀？怎么啦？” 当感觉到委屈或是害怕时候，若是只有一个人，她或许能默默承受，最受不了的是，这个时候偏偏有人来关怀一下…现在就是这个情景。瘦竹子大叔的出现，给了她安慰，和发泄。 虔叔手足无措地杵着，干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哭鼻子，她低着头，豆大的泪珠子霹雳巴拉洒下来，也不去擦它，胸前很快一片湿润。 “你别哭呀，刚不是还开心呢吗？得了花灯要开心不是…”虔叔胡乱说话，见小姑娘肩头耸动，却不肯抬头，他无比委屈地转头看看唐铭，口型说道“怎么办？” 此刻唐铭哪里还能给他出主意，他只有更焦急难过的份儿。 在街上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几乎就不肯转开眼。她被困着，那着急的模样，叫他只想不顾一切上前去，把所有阻碍她的人一把拨开。 她回到家人身边，露出安心的笑容，叫他一时又高兴又惆怅，巴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让她安心让她信赖的人。 有偷儿顺了她的荷包，他命人去夺了回来，本想偷偷保存着，但想到还回去时候，可能会得到她展颜一笑，便改变了主意。 眼见得她猜出好几个灯谜，那自信的笑，显得又聪慧又狡黠，他更舍不得转眼。 唐铭攥着荷包，心里一点点发烫，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子好似渗入到心里头去了似的。他抬抬手，习惯性咳了一声，讲出的话却是习惯性的打逗：“青meimei什么时候成水做的了？这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 哭了一阵子，程小青已经感觉好了些，正想抬头说句不好意思，不提防听见这话，她猛然抬头，用“你怎么也在这里”的眼神看着唐铭，半晌才淡淡道：“唐少爷也在啊。” 这下唐铭不乐意了，敢情他在这里老半天揪心，这丫头竟是半分没发现自己的存在？看她抬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边是楚楚可怜，一边却表达着“你在这儿干什么？”的意思，实在可恶。 “恩”唐铭从嗓子里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儿赌气，便微微放下脸装冷酷：“这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