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纨绔子发配下乡?
“啊!怎么在你这里?”程小青激动地上前,一把夺下荷包,仔细捏了捏,熟悉的触感和重量把她激动得又要热泪盈眶,命保住了,呜呜呜… 好在她还能自制,又反映过来刚才好像太唐突了,不但没和人家道谢,还粗鲁地抢过来,生怕人家不还似的。程小青心里惴惴的,侧头看了看唐铭的表情,他是不是生气了? “…不好意思,唐少爷,刚刚是我心急了些…您别见怪。”程小青硬着头皮抬头道谢致歉,眼神控制不住地飘忽,底气不足:“我很感激您帮我拿回了荷包,在这边先谢过了!” 唐铭刚刚被程小青小手这么一碰,温温的触感传到指间,心里的气立时去了大半;又闻得鼻尖一股馨香,他脸上不在意的表情也绷不住了,眸色深深沉沉。 还未听见唐铭的回答,倒先听到了陈氏的叫唤。程贤和台哥儿还在原地研究那花灯,两个人随口回应了一句。 程小青不敢多停留,福了福身子,先行跑开了。 看着她脱兔般远走的身影,唐铭只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也被带走了,去到了那灯火阑珊处。 虔叔在后头挥手喊着:“丫头,记着欠一个人情啊!” 又回头看了看唐铭,不自觉抚上了小胡子上角,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是一个不定时炸弹,就别在自己腰上!程小青想起来一阵后怕。要是这样的事多发生两次,她不知道这条小命什么时候就交代了!搞不好还没被怎么样,她自己就先把自己吓死了。 必须有个了结了! 她已经确定自己脑子有一定程度上的过目不忘功能了,半年内发生的事见过的人,记忆中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两年前的,仔细一点,细节处也能想的起来;只不知再深处会如何,暂且不去理会。 毁尸灭迹…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她可以和那几个名字一起记,不过这回却不能再松懈了,须得天天背日日记才行。 她紧紧握着荷包,不看图纸,脑子自行回忆一遍——清楚清晰得就像在看着原件图纸一般。这脑子,果然好用… 夜风寒冷,火炉烧得旺旺的,隐隐错错照在程小青脸上,不觉有些狰狞。程小青一手轻轻扬起,两张图纸摇摇曳曳在空中打了个转,刚刚落下,火舌一卷火光一亮,刹那间炭堆多了一摊黑灰。 这天晚上睡在陈二舅家,本来程小青就有点认床,加上一惊一喜的刺激,她心内疲惫得很,睡得极度不安稳。哭过后红肿的眼睛又沉又重地压着,睁开也难,入睡也难。 迷迷瞪瞪大半夜过去,意识飘忽了许久,程小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直到天微明,隐约听见了一声鸡叫,她才沉沉入睡,却又进入到一个迷幻梦境。 梦里头白茫茫一片,似是发了雾,又似踩着云,她茫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没过一会儿,呵呵嘻嘻的笑声传过来,越来越清晰,好像是小孩子的玩闹声。程小青循着声音过去,拨开雾气,赫然见到两个白胖小娃儿,坐在地上闹成一团。看着是一男一女,穿着红红小肚兜,梳一样的小辫子头。 见他们长得水灵可爱,程小青忍不住想上去哄一哄,刚迈步,却见得两女子出来了,微微蹲着腰,摆着手掌呼唤道:“乖乖,过来…来娘这儿…” 程小青定睛看,那两女子中,高挑瘦弱的一个竟是大嫂子柳氏,身形微腴的正是二房嫂子林氏。 两个小娃娃互看一会儿,停止了嬉笑,跌跌撞撞地爬过去。那小男孩歪着头两边看看,便朝着柳氏那边去了;小女孩倒是毫不犹豫地爬向林氏。柳氏林氏急切地往前一步,各自搂起一个贴在怀里,低低唤着:“娘的乖乖…心肝宝贝儿…” “醒醒,起来啦…”陈氏轻拍着闺女的脸颊。 程小青痛苦得睁开眼睛,鼻头皱了皱,无意识唤着:“娘…” 陈氏用热水弄湿帕子,给女儿擦了擦,心疼道:“眼睛肿了?昨天翻来覆去就没见你睡好…做梦了吧?” “恩…”程小青有点鼻音,“我梦见两个嫂子了…” 听完女儿的梦境,陈氏惊奇道:“莫不是个预兆梦?” 有人说,小孩子童言无忌却是作准,因此拿未知的事情问无知小孩也成了个习俗。怀了身子的妇女,常常会问小孩子“肚子里是弟弟还是meimei?”借此来预知孩子的性别。 陈氏眼珠转转,柳氏和林氏都是上年三四月怀的身子,算算看预产期也就在这附近日子,现下女儿做了这么个梦,估摸十有八九是准的。柳氏这是第二胎,家里人都盼着儿子,这次倒是正好;柳氏刚进门才一年,第一胎男女都无所谓,长女招弟,也算得上好兆头。回去必要跟她们说一说,大家都该高兴的。 年过的差不多了,元宵节也热闹过,学堂重新开课近在眼下。 开课第一天,程小青惊喜地发现,她位置后头又摆上了张小几。原本那是吴玉思的位置,从她辍学以后就空了。莫不是她要重新来上课?程小青满怀期待。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 “这垫子这么硬,又薄,换了换了!” “点心摆在左角上,少爷写字时候也能吃。” “这么冷的茶,叫少爷怎么入口?等会儿一上课就要一个时辰,那茶还能喝么?” …… 嗣儒书院丙班,一伙丫头小子在一张小几上忙活不停,边上一个灰棉袍小厮,粗沉的嗓子发出一声声命令,言语间尽是不满。 其余学生们或好奇打量,或扎堆轻谈,皆指指点点不明所以。 程小青失望地看着吴玉思的位置被那群人糟蹋,嘴角撇起,一时又恼又奇。这个小厮,她是记得的——便是跟着纨绔表哥在街上为所欲为的家伙! 叫她奇怪的是,这大少爷怎么忽然来了这乡下上课?难道是先生很出名?那也不至于正月还没过完就过来吧… 回过头来,不提防看见那记忆中的大少爷正只身立在门前,一身天蓝福纹袍子,头上襄玉盖帽端端正正,颈部玉白色狐狸毛蓬松顺滑,稍稍遮住点下巴,衬得一张脸更是精致,端的玉面清朗,天资丰颖。
程小青心里哀嚎,小小年纪怎么能这般妖精样? 纨绔子貌似等久了,不耐烦开口,嚣张跋扈依旧:“小墨子!你还想叫本少爷等多久?!”。 “诶…少爷!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不好好收拾收拾不行呀。”那叫小墨子的小厮两三步奔到少爷边上,点头哈腰道:“待会儿上课要做一个时辰呢,咱们就不好随便进来了,总得给少爷把一切弄顺手咯!” 少爷依旧沉着脸不肯做声。小墨子伺候他这么久,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立马叉腰呼喝:“都麻利些!少爷等累咯!” 又是一番紧张,终于收拾妥当。那几个丫头小子低头报告完毕,排着队鱼贯出了门。 程小青好奇地转回头看看,好样的,这小几塌算是有福! 刚刚还一副黑灰的磕碜样,现在摇身一变,豪华了——原本光秃秃的几面上铺了一块毛绒细长的紫红暗纹小毯,看着就有摸一把的冲动;左上角摆一个小碟子,里头码了五六块圆形糕点,摆成花瓣模样,散发着微甜的气味;另外又一个紫砂长嘴茶壶并同套紫砂小茶杯立在旁边,袅袅茶香扑鼻;右手边,椭圆形雕山水图的砚池里头,研好的墨汁黝黑亮泽;一粗一细两支全新的原木色狼毫笔搁在笔枕上,正中间摊一叠洁白宣纸,用一个玉貔貅镇纸压着。 后头的垫子程小青没看到,估摸着肯定是再上等都不为过的,毕竟这要直接接触人少爷的尊臀。 七汀村的泥猴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行事做派,个个缩着脑袋,不敢直视那一伙人,他们本能地感觉到了尊卑之分。 程小青心里啧啧有声,不屑地转回去,切,有钱干嘛来这里瞎显摆? 少爷看来满意了,在小墨子的引路下,慢慢悠悠抬步过来。近到身旁,一股好闻的熏香味钻进程小青鼻腔,她忍不住抬头望去,不想那少爷也正低头看来,二人视线空中交汇到一处。 齐衍眼大有神,里面水光滟潋,此刻多了分思索的神采。这女娃儿长得普通,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见过… 直到坐下看见了她的背影,他这才神思一现回想起来——是那个刁钻坏脾气的古怪丫头! 那时候是夏日,她穿的轻灵飘逸,颇有贵气,而现在一身半旧又臃肿的冬衣,看着完全像是两个人,难怪刚刚自己没想起来。想不到那个尖牙利嘴又燥脾气的姑娘,却是个山村粗野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