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拜年

    前世时候，过年就是走不完的亲戚，吃不完的酒席，往往放假一回便要长上一圈膘，每每叫人感慨是美味的负担。

    这一世，程小青怕是没机会体会了。但年味儿，不得不承认，却是这边多的。起码鞭炮声声报新年，淳朴的乡村年味她是第一次这么迫近地感受到。

    初一这天却是无聊的，不能走亲戚，也不能去别人家里玩，不可以跟大人要钱。程小青怕冷不肯出去，便烤了一天的火盆。这一天家里也没做饭，就着昨晚剩下的就凑合了。

    正月初二一大早，陈氏把家里人打扮得喜庆精神无比，坐着借来的牛车上城里拜年去了。

    本来这日程家两个姑妈也要回来拜年的，但因为程家已经分了家，规矩上每一房轮流着招待，四年才会轮上一家。而今年是老二家，因此程填并着妻女可以安心去别人家拜访。

    陈家二舅舅是个木匠，勤劳肯干，活计也好，几年拼搏下来，硬是攒了钱在城里买了个院子。

    因为地段里比较偏，离内城也远，不多久就到了陈二家门口。陈二家自然不能和吴家比，甚至也比不上黄家，但胜在地方空旷，院子也大，估计是陈二用来打造些物件的场所；后院还有一个不小的仓库，用来存放大件的成品和原材。

    “三妹一家来啦！赶紧烤烤火先，外头冷得嘞…”陈家二舅母笑相迎，热络地招呼着：“二妹早来了，正等着你们几个呢。”

    陈氏排行老幺，上头共有四个兄长姐妹。其实她和二姐是同日生的双胞胎，只因出生有先后，还是排了大小。

    屋里暖融融的，陈二姨妈正坐在炕上吃茶，女儿佩姐儿才五岁，正靠着她身上。虽然是双胞胎，但陈氏出生时候就先天不足，弱小的很，长大了也就这副娇小样；而陈二姨妈就不一样了，只见她生得高大丰满，脸色红润喜人。脸上有些相似的五官，提醒着她们姐妹的身份。

    程贤是个坐不住的，还不等她们寒暄玩，就拉着陈二家台哥儿跑得没影了。台哥儿是陈二家小儿子，差了程贤两岁，也正是好玩的年纪，二人每次相见都恨不得玩得昏天黑地。

    众人也不去多管，坐着聊开了。程小青一路冷风吹过来，脸都感觉皴了，哪里还肯再出去，只巴不得里火炉子再近些。

    陈氏发问：“大姐怎得还不来？你说，她会把姜姐儿带来么？”

    “哪里能够啊！一天十二个时辰拘着她还怕不够呢。再带出来，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陈二姨妈拈了颗蜜饯嚼着，“再说了，咱们都是知道事情的，见了面不是添尴尬？”

    听了这话，陈氏心里有些感慨并着其他的滋味，叹道：“这姜姐儿，以前看着是个斯文秀气的，胆子也小，怎么会做出这个事情来哟。你说，咱们做姑娘的时候，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决定了一生的，别说和男子私通了，就是见面，也要羞上半天…”

    二舅妈赶紧止住话头：“哎呦，青姐儿佩姐儿都还在呢！怎么什么混得都吐出来？”

    陈氏一时不查随口说了这话，此刻得到提醒，回头看着闺女一双亮亮的眼睛，讪笑着说：“她们还小呢…”

    大伙儿终是停了这个话头，说起了其他。

    “德哥儿听说这次考评还是头名，二嫂可是乐坏了吧？小小年纪已经是童生，待明年乡试，考个秀才肯定不在话下。”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竟是个读书的料。咱们老陈家以后就靠他发家兴旺咯。”

    陈二没得闺女，只两个儿子在膝下。这德哥儿就是大儿子，现年才十三，读书却已是小有成就。夫妻两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干活赚银子更是卖命。

    “我啊别的也不担心，只是怕他读书看坏了眼睛。天天看书看到三更半夜，做娘的哪能不心疼？”陈二舅母嘴上说担心，但心里更多的是欣慰还有期待。明年的乡试，自家儿子看起来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

    陈氏此刻心里动了动，德哥儿勤奋刻苦又上进，十里八乡人人称赞，将来当上秀才不用说，运道好的话，考上举人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嘛。青妮儿也八岁了，两个年纪正相当，若是能定下来，亲上加亲，美事一件啊！

    正当时，听得外头响动，却是陈家大姨妈来了。面容消瘦、身形弱小的大姨妈看着和陈氏更像双胞胎姐妹，不过气质却高上一筹。她虽然尽力表现出节日的高兴，但心头压着事，脸上还是时不时得显出些落寞来。大家闲聊一会儿，终究还是问道了姜姐儿的事。

    “还能怎么样？道理说了一箩筐，凶她也不顶用，一直的哭，只认定了那人不嫁…”

    陈家大姨妈现在是日夜愁夜也苦，养了十几年的乖乖女儿，到了谈婚论嫁时候却叫人cao碎了心。那男人不知道给她吃了什么迷药，哄得她认了死理，和家里人作对。

    本来还不曾发现，现下里就要定亲了，她竟然哭喊起来，要生要死得不肯嫁，几番厉声追问，才哭哭啼啼道出那么一个男人的存在，私会了有小半年了。

    一家人打算瞒下此事，照原计划把她嫁掉，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闲话，来提亲的那家人也跑来要回了庚帖。

    “要我说，这姜姐儿也是，大姐你养她这么些年，肯定是找的好人家才肯答应订婚的嘛”二姨妈施施然开口：“她年纪小，不懂事，哪能分辨的好坏呢，叫那男人一张嘴一哄，南北都分不清了。”

    “是啊，大姐你接下来怎么划算？”

    “划算…”大姨妈眼神呆呆又伤感：“还能怎么划算？过些日子就给他们定下来算了…”

    那男人是个外地来的，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一个人在这里也无亲也无故，乡下屋子都没一间，自家女儿嫁了去，马上就是受苦的日子。大姨妈想想又可怜起来。

    午时将至，陈二舅母也烧出了一桌席面，招呼了大家上桌。男女老少都是亲戚，也没忌讳了，坐在一起吃喝起来。

    程小青见到了所谓前程似锦的德表哥，整个人干黑瘦削，目光晦暗，和舅舅舅母无一点相似。又见他端着张脸子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轻易不和人说话，若是开口，必是掺着古文一串诗词几句，讲得人云里雾里。

    她在心里撇嘴，这样的人…怪不得大家看好能考上呢，就是个酸秀才样！所幸不是自己的亲哥哥，要不然每天对着他，她心情都要压抑了。

    程小青哪里知道，陈氏正有给二人结亲的打算呢，假若成功的话，她将长久地面对着这个人，成天生活在酸气泡泡里，然后再生几个整天摇头晃脑的儿子女儿…一辈子！

    显然陈氏并不能体会到闺女的心思，她只看见德哥儿的才情滔滔，又出口成章，心里头更加确定自己的英明想法。再扭头看见陈家大姨妈蹙着的眉头，肚子里难免也在意起来，她偷偷扯了扯程小青，低声道：“你要是敢学你姜表姐，自己看着办！我才不会全了你的意，到时候立马打断你的腿，再把你赶出去，知不知道？”

    声音低得两人才听得到，程小青拨虾的手一滞，抬起头认真得看着陈氏，郑重说道：“我全听娘的。”

    若是她知道陈氏的打算，估计会后悔死这句话吧。

    日头将落，大家纷纷告辞。程填拍着台哥儿rou呼呼的下巴，依依不舍：“下次你来我家，我们还把鞭炮插雪里头炸。”

    陈二舅母送众人出门，笑道：“正月十五灯会，大家都一起来看，在这儿住上一晚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