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时候秀兰领着新菊等三个女儿还在回家的路上小跑儿呢。新菊说:“娘,别跑嗹。反正都淋湿嗹。啊!让暴风雨来滴更猛烈些吧!”秀兰说:“你傻哩啊?浑身都湿透嗹还想再下大点儿啊?咱不得赶紧家走抱下点儿干柴火啊?”新菊说:“喃课文上学滴。”秀兰说:“你学滴那是嘛咹?总闷不学点儿有用滴咹?”新菊说:“上学就是学这个,你没上过学不知道。喃爷爷呆家里,他看见下雨不抱点儿柴火啊?”秀兰说:“指着(指望)恁爷爷啊?” 四个人刚进村的时候,遇见了二钱。二钱光脚、光膀子,只穿着一个裤衩,浑身上下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但是他并不在意。他一边跺脚,激起一片片水花儿,一边大喊,跺左脚喊“老天爷,”跺右脚喊“下大雨,”再跺左脚喊“打了麦子供香你。”新民戴着草帽在树武家门底下避雨,树武光着膀子蹲着和新民摆话儿。两个人看着二钱笑,新民说:“二钱,你喊的真好听,接着喊,让村里人们都听见。老天爷听见也欢喜咹。”二钱喊的更带劲了:“老天爷,下大雨,打了麦子供香你。” 新菊说:“二钱,下这么大雨不家走,呆这里叫唤嘛咹?冻着唠就好嗹。”二钱不听,继续喊“老天爷,下大雨,打了麦子供香你。” 新民说:“丁顺嫂,恁种地不要命啊?下这么大雨还上地里去。”秀兰说:“去滴时候没下雨咹。”说完就赶紧走了。 树武跟二钱说:“二钱,你老是喊这一句有嘛意思咹?你这么喊,老天爷早听见嗹。换一个吧。”然后对新民说:“你看着咹,这己丑咹,过日子不行,肚子里烂七八糟的玩意儿倒是不少。”说完就和新民看着二钱。 二钱这下更得意了,开始喊:“门帘铞儿,门帘鼻儿,笤帚疙瘩来开门儿。”树武说:“别喊这个,这是小孩儿们喊滴,没意思儿。换一个!” 二钱喊:“吃饱嗹,喝足嗹,买哩个小牛儿跑没(mú,丢)嗹。再买去,没有嗹,撅着尾巴家走嗹。”树武说:“这个没意思儿,换一个!” 二钱喊:“急急忙忙,走进茅房。茅房没灯,掉进茅坑。没人来救,壮烈牺牲。生滴伟大,死滴光荣。”新民和树武嘿嘿地笑了。树武说:“还会嘛咹?光喊这个也没意思儿咹?” 二钱喊:“对不起,敬个礼。放个屁,送给你。”两个人笑了半天,笑得脸都红了。树武说:“二钱,你喊个‘寡妇尿尿——只出不入。’”二钱说:“喃不知道是嘛意思。”树武说:“你管嘛意思干嘛咹?你喊就行嗹。”二钱就喊:“寡妇尿尿——只出不入。”喊完了说:“这个都不是顺口溜儿,喊着没意思儿。” 树武说:“你还会喊嘛咹?恁爸爸还教给过你嘛咹?”二钱说:“下雨哩,蹦跶点儿,王八露着肚脐眼儿。”树武刚想笑就憋住了,新民笑了说:“你这不让他瞎说嗹!说着说着就说着你身上嗹。”二钱接着喊:“下雨哩,冒泡儿哩,王八戴着草帽儿哩。”这下子新民也不笑了。两个人都生气了,新民说:“别他妈瞎叫唤嗹。我看着你是‘屎壳郎搬家——赶紧滚蛋’吧。再叫唤揍你!”二钱就赶紧踩着泥水走了。 秀兰四个人到家的时候,丁顺正抱第三抱棉花柴进家门。秀兰说:“都忘哩你呆家里嗹。”然后也抱起了一抱棉花柴,新菊、欣荷、欣梅也都跟着抱了棉花柴回家,放到下房东屋里都快放不下了。秀兰说:“光抱棉花柴嗹,也没抱下点儿软和柴火,拿嘛引火咹?”然后跑到当街麦秸垛上一摸,水滴滴答答的。秀兰就抽出外面的麦秸,在里面抓了一小抱干的跑回家。 全家都换了干衣裳了,就坐到炕上说话。丁顺说:“小满小满,麦粒儿要满。这就快到唠小满嗹,麦粒正灌浆的时候哩,这时候最缺水嗹,这一场雨又省哩不少钱。尤其是河南边的旱地,想花钱浇都浇不了。看这个样儿啊,今年是个好收成。” 秀兰说:“后边就不能再多下雨嗹,以后得多出点爷儿爷儿(太阳)晒晒,要不麦子还有个熟啊。你说咱还种芝麻、长果滴办?我觉着这暂种有点儿晚嗹。谁知道种了还长办?”丁顺说:“种不了就算嗹,落(là)下(错过)一季儿就落下一季儿吧。要是把种子种下去嗹又不长,不是更糟蹋粮食啊?我看着河南边没种滴闲地多嗹,己丑园子里滴水浇地还不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