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辰庚大学 / 倒塌的海砂楼
七年前，丁悠书和李力钊、丁坚丫的女儿丁宇宁，一同就读于辰庚大学。这是一所著名的工科大学，甲于东南。在丁宇宁考入的那年，辰庚大学扩张办学规模，在苏熹市西北部的长霖湿地征了一大块地皮兴建校区，并接受了一名校友的超级捐款，金额高达6.5亿美元。金主是一家名为ELVES控股国际的老板林啸峰。不过，该笔捐款持续受到了质疑，认为ELVES和长霖湿地项目有关，众多苏熹市民与机构对于城市湿地减少、国立辰庚大学参与商业项目极为不满，矛头直指向了林啸峰。 丁宇宁曾矢志不渝地想考入辰庚大学，就是因为这林啸峰其人，她是他疯狂的粉丝。林啸峰年过五旬，事业财富倒在其次，他外表俊美年轻，被形容为“古典美、病态美、现代美”集于一身，是令众多少女倾倒的另类男神，他所创立的ELVES是当世价值最高的企业之一，核心业务是人工智能，由云计算孕育人工智能驱动了该集团社交、搜索、泛娱等互联网虚拟世界的极度繁荣，还把汽车互联、物联等收归麾下，颇有一统江湖、谁与争锋的豪气。林啸峰一生以软御硬，是网络产业软硬件产业“剑气之争”的始作俑者，创立ELVES之时就有最出名的语录“硬件即敌人，干掉所有硬件”。丁宇宁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连林啸峰读过的艾莫略特《同济论》等书籍，也成了她最爱的读物。总之，那时的丁宇宁对此偶像有着极度热情的追星行为。 事件遽发在大二学年的开始，经过紧张的建设后长霖湿地校区正式投入使用。作为主捐助人，林啸峰携夫人林萧穆娴出席了盛大典礼。主会场就设置在长霖湿地围囤区内一座崭新的建筑，名为穆霖楼，后现代风格，形状有点像是用八十一根牙签错乱交织而支撑起的厨师帽，整体还有点歪斜，穹顶为圆、大堂为方，取得是天圆地方之意，但师生都说设计师脑子被驴踢了才搞了这么个怪胎出来。活动过程中，穆霖楼的巨大天穹盖下聚集了三千多人，各界名流及师生云集，丁宇宁搞到了门票券，得以在大厅堂内见到了林啸峰，远远地望去，对其真身莅临惊若天人。只见他两鬓银霜，气宇轩昂，果然是帅得一塌糊涂，丁宇宁的一颗心要跳出胸膛了，她的粉丝之心大大地发作，幸福得一阵一阵的。同台出现的，还有林萧穆娴，她年龄最多三十岁，美如仙子，高贵肃穆，但不苟言笑，灯光下脸色苍白，气氛令人觉得有点怪异。辰庚大学的苟校长腆着个大肚子，满脸油光上台致辞：“贤伉俪光降、蓬荜生辉，盖东南之辉创者，德配……”骈四俪六地颂读。此人外号门萨校长，据说学术造诣非凡，但近年醉心政商交际，辰庚大学在他治下发展壮大，广厦成片、荣誉成堆。 庆典中还安排有一些精彩节目，*是机器人表演，大堂在安静之中鱼贯而入了十八个机器人，与十八名辰庚大学荷风舞社的女孩们混搭起舞，它们形体伟岸，却长袖善舞，姿势竟比人类更柔美周到，人机共同演绎了一曲《霓裳羽衣曲》，在机器伴舞与演奏下，其中有机器人分组开始泼墨绘画飞天组画，在四人拉伸开的、两丈来长的绢绫上，绘制了飞天仙女图，画风吴带曹衣、活灵活现；而另外一组机器人，则在现场于几块圆木胚上，雕刻出飞天塑像，木屑飞舞，八尊一米多高的飞天木像吃足了精气神，呈现于观众眼前，其法度严谨，气势不凡，体现了机器高超的支撑、协调与创造能力，这等现炒现卖的作品，令人叹为观止，非亲眼所见，如何相信是机器所为，场内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门萨校长激动地介绍：“驱动机器的，就是我们ELVES的智能内核系统，是ELVES，给了机器精气神，让物质不再是冷冰冰的无知无觉，ELVES伟大的以软御硬，这就是我们时代的最强音！辰庚大学将和ELVES加强智能合作，以长霖校区为契机，共同开创人类科技的新篇章。”群情亢奋，丁宇宁和一拨女生更是尖叫连连。 在穆霖楼的最外围人山人海，都是一些无法得到入场券的同学，垫高了位置往大堂内张望，其中，有个瘦弱的男同学，他穿着件灰色衣服有点复古，略显另类，在机器人霓裳羽衣曲表演接近尾声之时，他突然极度不适，并接连干呕，吐出的又只是些清稀的液体，周围同学关心他，他谢绝了，慢慢扶着建筑的支撑大柱，想离开此处。灰衣同学渐渐扶到了穆霖楼西北侧，这儿的建筑结构是“火柴枝”支柱更聚集区，与东南侧对称的柱子共同支撑着整座穹顶，他觉得难受劲不减，扶在巨柱上的手掌突然感觉到震动，认真一看，柱子上竟开始出现缝隙，又慢又细地洇开，他以为是自己花了眼，认真探视之下果真如此，并且附近接连几根支撑柱全部如此，且继续在裂隙，全无停下来的迹象，灰衣同学吓得不轻。这大楼结构全赖八十一根柱子交互支撑，它们在断裂，那穹顶和楼体很快就将不支，塌倒砸向大堂内的数千人群，那还了得！ 灰衣同学不顾一切地从西北偏门往会场内闯，这儿能就近入场，没安保人员，但也无法进入大堂现场，已经顾不上了，他忙不迭地直闯，踢开数道疏散门，终于抢到了一处离大堂高七八米的看台，半对着主席台，这儿已有不少观礼人群，保安不让他再闯入，灰衣同学挤入前方，对着下面的人群大喊：“这楼快倒下来了，快跑啊，疏散，疏散！”他这么使尽吃奶力气喊叫，用力之下扶着看台栏杆再次呕吐，秽物喷向大堂，一阵sao动，众人面面相觑，以为他是疯子，安保人员上来驱赶。灰衣男子不顾擦嘴，再次大喊：“快看柱子，都他妈在裂，楼要塌了，快跑啊！” 不过，从举行活动的大堂内，是看不到外部的“火柴枝”柱子的。主席台上的，林萧穆娴转首凝望着突然出现在上面看台的灰衣同学，她突然轻轻啜泣，拿起话筒，说：“同学们，请都离开，这儿很危险，离开吧！”但话筒没通电，只有主席台区域少数人听见，一旁的林啸峰脸色大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猛然站起，准备离开，林萧穆娴拽住他，轻声问说：“您要去哪儿呀，就坐下来陪我吧！”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呐喊声“柱子、柱子”、“我cao真的在裂啊”、“什么情况？”接着，所有人都能听到轻轻的爆裂声不知从哪儿传来，林啸峰紧张，却被林萧穆娴用力拉住不得脱身，她媚笑着：“坐下啊，你不是说要陪我一生一世吗？”林啸峰轮拳猛揍她头部，打得她满脸是血，又猛踹她胸腹，挣脱开了她，往外跑去。大堂内人群大乱，林萧穆娴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混乱之中，她端直身子、整了整衣服，仍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竟不逃生。 灰衣同学在半高看台上到这一幕，他朝林萧穆娴喊：“你他妈的还不跑，快跑啊傻逼！”林萧穆娴抬头血泪模糊地看了他一样，又轻轻地哭了起来，全然不走。此时大堂内震动已明显起来，人群抢夺出口互相践踏，几个门虽全开了，但挤作一团，惨剧正在发生，门萨校长太胖了，在两个好心同学的拉扯下往外冲，但在混乱人群之中跑不动。灰衣同学连连跺脚，他也往外跑。许多人都跑出了大堂，很快，穆霖楼呜呜作响，八十一根支柱几乎同时断裂，直径一百多米的钢筋水泥穹顶连着周边的建筑结构全部坍塌，结实地压在了大堂上，瞬间吞噬了所有来不及跑走的人，长霖湿地都在微微震动。 灰衣男生有幸跑出大堂，他的右腿已被溅落的砖块划伤，鲜血直淌，他不顾疼痛，拉扯出了几个受伤更重的同学，半个多小时后他再支撑不住，坐在瓦砾地上嚎啕大哭了几声，等到半小时内苏熹各方的救援力量陆续进入灾难现场了，他才一瘸一拐离去。 丁宇宁和几个女同学在大堂内部的最外侧，又靠近了一处大门出口，在灰衣同学发出警报后虽然堂内情势危乱，她们是第一波撤出的人，虽被吓得不轻，但毫发无伤。她和同学们一同抢救伤者，并且，在穆霖楼塌陷后，她还远远地望见了那位灰衣同学，他救人及瘫坐在地上嚎啕两声的模样，虽不清晰，却深深定格在丁宇宁的心目中。 丁宇宁想去找他，但坍塌后的现场人间地狱，残肢断臂，尸体成堆，在医疗队紧急到来后，所有同学被要求离场，灰衣同学更是消失于她的眼界。倒塌后的十个小时，苏熹调查组与辰庚大学都在找这个临空呐喊的灰衣同学，发出的广播与网络寻人，但并未得到任何相应，怪异的是，穆霖楼及附近的监控设置都在事故中失效，或无拍摄到该同学的影像，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穆霖楼惊天事件爆发，造成了门萨校长、林陈穆娴等在内的六百多人的不幸罹难，林啸峰从现场逃出中疯狂地击打挡在身前的逃难者，他虽逃脱了，也造成了踩踏，增加了伤亡，为人所不齿。事件之后，林啸峰神志失常，成为了一个天天喃语着“阿娴、阿娴”的疯子，进入了精神医院治疗，受到了重重监视，苏熹人认为他受到了亡灵的诅咒。长霖事件后，辰庚大学一大批人涉案，停学一年，气息肃杀，并被改造为私有化，整个事件成为了这所百年名校最深重的痛与悲哀，而倒掉的穆霖楼吞噬了众多生命成了一件似乎被刻意掩盖的谜案，结论一整年之后才公布，穆霖楼竟然是海砂楼，偷工减料，里外勾结，原因情节似乎并无新意，ELVES集团则被爆出巨额欠债，逐渐被*与收购，不复存在。 这个调查结论没人会满意，但不论怎样，长霖湿地得以保存，冬季来临，野鸥、长嘴簧鸟、雪雁等又回到了这儿，又闻候鸟落寒汀，在未全褪去的遗址旁栖息，苏熹人更认为这是天神眷顾湿地，在驱赶邪魔、庇护良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