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大宋欧陆征服史在线阅读 - 第十二章 军门夜带刀(中)

第十二章 军门夜带刀(中)

    欺骗,大约是人类文明中最令人不耻的事情之一,可如果抛开道德视角来看“欺骗”,仔细想一想这世界上那无数的骗局,人们就会发现,“欺骗”本身是一个技术活,技术的好坏直接决定了骗局的成败。

    楚锐不是职业骗子出身,俩辈子加一块,也从没有过把人往死里坑的经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敢坑赵兴,更不代表他对骗倒赵兴缺乏信心。

    在楚锐看来,赵兴的智商高不到哪儿去,这从赵兴在点卯出问题后那一系列软弱无力的应对策略上,便足可见一斑。

    所以楚锐在上船后直接就告诉了赵兴关于“割礼”一事,然后用“刀快”“千里外的北方人”“有把柄被钱中进捏着”“现学现会”等几个理由逐步消磨和动摇赵兴的怀疑。如果这样就能把赵兴诓得团团转,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世界上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况且赵兴的智商虽然不高却也绝不会低到哪儿去,比如赵兴赵兴能够设计出杀良冒功的法子并差点成功,就很能说明问题。出于谨慎的缘故,早在望海楼那块屏风后面的时侯,楚锐与钱中进对此就有了计较。按照他们当时的分析,这次行骗最大的破绽还是在于赵兴不是医生大夫。

    这个世界上真有那种色令智昏色胆包天,以至于敢找一个没有任何医术的家伙,来给自己的子孙根动刀子的人吗?这不和谐也不科学嘛!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楚锐和钱中进是绝不会信的。

    所以他们有预案!如果仅凭那几个有点牵强的理由搞不定赵兴,如果事情出现曲折反复,那么他们之后设计的桥段,就一定能让赵兴彻底完蛋。

    事情的发展完全证明了楚锐和钱中进的谨慎是非常有道理的。赵兴揣着刀子下了船,才跳到一艘小艇上,被江面送来的清风这么一吹,那种有点混乱、有点兴奋、有点迷茫的情绪忽然就消失了,之前那种奇怪和不对劲的感觉迅速占据了上风,很快他便恍然惊觉到了破绽在何处,是以他揣着刀子又窜了回来。那么预案就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真没想到军门如此机警。”楚锐面对赵兴手里那明晃晃的匕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没人敢把子孙根交到一个完全不懂医术的人手上。”

    “说吧,这里面有何阴谋。”赵兴咬牙切齿:“一路之上,我待你可是不薄,就连你昏迷那些日子,我也没想让你做那叛乱的首领,没有割下你的脑袋。”

    “是我对不住军门啊!”楚锐又叹了口气:“钱蕃长是让我通知军门,今夜去他府上的。”

    “又来?还嘴硬?”

    “确实如此。不过我没把事情全部都跟军门说完。蕃长其实找了个郎中,很有经验的那种,动刀子行割礼的其实是那个郎中。不过事后,郎中当然要保密。”

    “说下去。”

    “有个伟大的作家说过,是人都会泄露秘密,只有死人才永不开口。”

    “死人?”赵兴的脑子转得就是快,虽然他不知道何谓作家,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此时开始了脑补:“你是说,钱中进其实是想要我去帮他杀人灭口?郎中割那皮,我杀那郎中?”

    楚锐不置可否,就这么看着赵兴。

    赵兴思考了一会,问道:“钱中进虽然才当了蕃长,可他在岭南也有些日子了,找人干这种事,总归不会没有亲信可用吧?”

    “刀快,北人,有把柄。”楚锐的回答无比简洁:“你当杀手最合适。”

    “此事你何不早说?”赵兴缓缓地收回了刀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楚锐,只见楚锐面现尴尬之色,却吱吱唔唔始终没有一句痛快话。

    吱唔好半晌,楚锐这才下定决心般一脸无奈的说道:“把柄。你懂的。”

    赵兴的脑补又开始了,这次过程比之前要快得多!是了!杀人这种事,谁愿沾上身?就算只是做中间人,哪也是真正的重罪啊!楚锐之前说什么让他赵兴去帮钱中进行割礼,其实根本原因就在于楚锐不想掺合进杀人这种事情里!万一事情败露,楚锐这小子大可以说自己不知情,明明叫赵军门去割皮的,咋会杀了人呢?楚锐能不能脱罪另说,起码这小子就有了抵赖的由头啊!对于姓楚的这小子而言,只要能以“割礼”为名把他赵军门诓去钱府就成了,到了那儿,难道钱中进让他赵军门杀人灭口,他赵军门会说个不字吗?显然不会。

    一切事情便都说通了!钱中进果然不会让一个没医术的人来动自己的子孙根。楚锐果然是为了不下水,不让把柄落在钱赵二人手里,所以才说了如此多牵强的理由诓他赵兴去钱府。可笑这姓楚的小子还自以为得计,不知道军门我洞若观火么?

    赵兴就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有理!杀人灭口!哈,钱中进倒还真找对人了!老子在河东路混了这些年,什么党项人契丹人还有鞑靼诸部,老子究竟杀过几个人早都记不清了,现在杀一郎中,不费吹灰之力。待灭口的事情一了,老子与钱中进那色胚互有把柄两不相欠,他不拆穿点卯的事,老子也不爆他谋杀之罪,还有姓楚的小子也有把柄捏在手,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现在你又怎么说。”赵兴对着楚锐冷笑。

    “一条船上的人,只望军门别失手。”楚锐苦笑着对赵兴拱了拱手:“瞧,夜色已深,月亮都下去了。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军门莫再耽搁了……

    月亮确实已经消失了,此时已是子时,真正是三更半夜,整个西城蕃坊都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赵兴身穿夜行服怀揣小刀子,意气风发英姿飒爽一溜小跑向前行进。他是第一次到广州,蕃坊衙门在哪儿他不知道,不过对于一个久经战阵又机警又聪明的军人来说,这绝不是问题。

    顺着傍晚时走过的道路,连续轻巧敏捷的快速避过几个打更人,在“风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声音于远方响起时,赵兴来到了已经打烊的望海楼下。

    回忆一番钱中进从望海楼离开的方向,赵兴再度出发,不走那些犄角旮旯的小街小巷,只管沿着铺着青石板的大道走,果然在两刻钟之后,“蕃坊衙门”几个大字,便出现在街道尽头。

    “北斗七星高,军门夜带刀。”行近蕃坊衙门,赵兴的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句足以形容他英武之气的诗句来。

    蕃坊衙门的大门当然是紧闭着,守卫估计都在门内,总之门前只有一人半躺半坐在高高台阶边上,脑袋靠着门边那只威武的石制瑞兽,鼾声震耳。

    赵兴走近细瞧,只见这人头带青花方儒巾,身着圆领束袖袍,背上一个小竹篓,肩膀一个布褡裢,正是眼前时尚流行的郎中打扮。莫非,此人便是钱中进找来的郎中?他不在衙门里,跑门前打什么瞌睡呢?

    赵兴思来想去,敲门是不行的,翻过墙也是不行的,不知道钱蕃长住哪,这事不能惊动太多人,还是得问这个郎中,万一不是这人,想必也不打紧,最多一并灭口也就是了,月黑杀人夜,为了老子的前程,杀一个是杀,杀俩也是杀啊。

    “哎哎!”赵兴拍了拍那人,轻声道:“等谁?

    “你是谁?”那人揉了揉惺忪睡眼。

    “一个从江边码头来的人,一个肩负秘密使命的人。”赵兴这番回答若是落在楚锐耳里,恐怕楚锐又得惊呼文艺范了。

    “哦,赵郎中啊!”郎中扭着腰站了起来,然后拉着赵兴到了那座石兽的后面,低声道:“钱蕃长吩咐过我,让我在这儿等你,说你有点经验,今夜可做我的助手。怎么你没带其他工具?”

    赵郎中?赵兴对这个称呼一愣,随即恍然,钱中进实在谨慎,若是找一将领在这郎中身边,难免这郎中会起疑,如果是找个助手,加个双保险什么的,这郎中必定不会防备。

    “您不是又带竹篓又带褡裢了么?我何必多此一举?”赵兴答道:“咱们怎么去蕃长那儿?大门不合适吧?”

    “你该知道今晚咱们要干嘛吧?”郎中似笑非笑,好像在嘲笑那位色迷心窍的蕃长一般:“这种事,不能传于人耳的。蕃坊衙门里人太多,哪里能在这儿行事?蕃长在中城有处别院,地方广大,人丁稀少,蕃长让我在这里等你,趁着此时道上无人,我且带你到那处去,蕃长在那里。”

    还等什么?中城啊,还有不少距离,夜长梦多拖到天亮就不好玩了,赶紧走。

    郎中带路,赵兴跟随,两人一溜烟向着中城而去。

    这广州何其大城,从西城去中城,又花掉两刻钟才到中城门下。中城是有城墙的,到了这个时侯当然四门紧闭,不过那郎中却有进城的办法,带着赵兴绕到距离城门足有百步之外的墙根下,只听他学了三声猫叫,城上便陲下一只吊篮。

    难道,老子不只要杀一人?赵兴狐疑地看着那吊篮。

    “吊蓝是蕃长安排的。”郎中的话立时让赵兴安了心:“绳索那头的人,在另一侧墙根下的兵房里,只等信号便用绞盘上力,他不出兵房来是看不见咱们的。这处绞盘,还是当年吕夷简吕经略,为了防备海贼围城而设下的,安全得很。”

    赵兴再无话说,当先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