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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爱太晚 白头太难

      夜深人静,明月西移,皇朝的书房里,仍灯火通明,阅览奏折几个时辰,何仙姑的双眼已经酸涩不已,现在才知道,掌管一国大事可比掌管一个邀月宫沉重多了,如今才真正理解第一情深的辛苦,从前她不仅没有帮他分担过什么,反而是他心上的一块大石,想到这,又有种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赶忙起身,往窗前走去,借此化解一下悲伤的情绪。

      可等她转回身,好不容易逼回去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了,她看到第一情深就站在案桌旁,深情地看着她。

      “阿深!”何仙姑明知只是幻象,还是情不自禁地冲了过去,走得太急,结果撞上了椅子,惊醒了门外昏昏欲睡的守卫,一干人等惊慌地跑进来查看情况,何仙姑摇头示意无事,一言不发地挥手令他们退出去。

      幻象消失了,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何仙姑一个人,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强烈的孤单无助像一块无边无际的黑布一样死死裹住了她,她本是早已习惯了孤单的人,以前每当夜晚来临,她也会疯狂地思念第一情深父女二人,不过最后总能说服自己放弃下山来找他们,她现在也像以前一样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第一情深,可之前的那种定力已经消失了,她还是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那个她。

      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侍卫们跟了上去,被她喝止住,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只知道不能呆呆坐着,否则只怕会憋闷至发疯而死,也不知走了多久,像被拽住似得不由自主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原来走到了第一情深生前住的寝宫,因为她的吩咐,这里的一切还是原来一样,什么都没变,除了少了一个主人,她本也是这里的主人,可后来却变成了客人。

      往事不堪回首。

      当初何仙姑自封法力从天庭跳下来的时候,原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却命大没死,被第一情深所救,带回了宫,第一情深用他所有的柔情唤醒了她那颗已经死亡的心,最后两人喜结连理,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幸福的开始,结果恰恰相反,何仙姑心里的伤痛太深,她也以为伤疤早已痊愈,可痊没痊愈只有在关键时刻才能试出真假。

      喝过交杯酒后,第一情深轻柔地拥着何仙姑倒在榻上,两人深情凝视,可渐渐地,何仙姑满面娇羞变成了满面惊恐,第一情深担忧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妻子:“你没事吧?”

      何仙姑摇了摇头,她在想,一定是她太紧张了,所以才会把第一情深看成同华上仙,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可还是不行,她悲哀地想,她这一生恐怕都难以摆脱同华上仙带给她的阴影了。

      第一情深见她的情绪越来越不对,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也不忍心在她不适的时候勉强她,打消了行房的念头,扶她起身,隐隐不安地问:“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

      “不是。”何仙姑拼命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痛苦不堪地咬着嘴唇,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忽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第一情深扶住她,急道:“你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何仙姑手抚腹部,脸如土色。

      当时何仙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个孩子可谓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因为怜惜其无辜,所以决定带着其忍辱偷生活下来,刚开始根本没想过带着这个孩子嫁给第一情深,在何仙姑的心里,她已经配不上任何人,不过第一情深却不这么想,他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在他的心里一如往昔,两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何仙姑终被他感动,这才有了今天的喜事,可就在他们的新婚之夜,何仙姑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办法忘掉之前的伤疤,忘不掉,也就注定了他们之后的不幸。

      她的过往她不愿讲,第一情深也就知之甚少,依照他的理解,何仙姑此生最爱的人是吕洞宾,那个孩子肯定也是吕洞宾的,就像何仙姑一开始从没想过嫁给他一样,一开始他也没敢有过娶她的念头,直到知道她有了孩子,为恐天庭的人追究,他便同她商量,来一出假成亲,等吕洞宾恢复自由后再放她走,不料提起吕洞宾,何仙姑却哭成了泪人,她说她和吕洞宾已经缘尽,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第一情深不解地追问,然而她已经不愿再透露一个字,第一情深思考了三天,终鼓起勇气向何仙姑表白心迹,何仙姑因为自惭形秽,予以了拒绝,第一情深没有气馁,再接再厉,功夫不负苦心人,最后到底还是让他打动了何仙姑芳心,就在他以为他们终于可以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时,何仙姑的反常打破了他的幻想,他本能认为她还没有放下吕洞宾,这个疙瘩伴随了他一生,直到临死,也未解开。

      事实上根本不关吕洞宾的事,真正的原因是何仙姑一生的耻辱,是她根本没有办法道出口只能烂在肚子里的隐痛,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的心结越打越死,第一情深看着她日渐消瘦,他想帮她却不知从何帮起,只能在生活琐事上对她加倍关怀,谁知却适得其反,何仙姑因为没办法偿还他的情意,从一开始的愧疚慢慢发展成躲避,最后索性在山上弄了座大宅,自立门户,在进驻之前,留下了一封绝情书给第一情深,一道留下的还有皇后的凤冠凤印,以示永不回头的决心。

      第一情深得知消息马不停蹄赶了去,结果被挡在了门外,何仙姑害怕看到他,定下了邀月宫不准男人进入的规矩,第一情深知道如果现在不打动她,由她去的话,假以时日,她对他必将更加疏离,他们之间也就更不可能了,为示他的决心,端着凤冠凤印寸步不离守在宫门外,不见何仙姑誓不回头。

      两人展开了拉锯战,一样的煎熬,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何仙姑尽管于心不忍,可为了不拖累第一情深,硬起心肠,说什么也不肯见他,甚至吩咐门人除了水什么食物也不准给他,以期他能知难而退,不想第一情深比她还狠,不仅没走,连水都拒绝进食,两人就这样耗了两天,第二天的晚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何仙姑终于绷不住了,开门去见他,然而第一情深因为连晒两天的太阳,如今又被大雨一淋,结果晕倒在了门外。

      何仙姑痛彻心扉,将他接进宫悉心照料了两天,等他退了烧才让人送他回了仙乐皇朝,第一情深果然没取错名字,名副其实的痴情种,这边身体刚好那边又上了山,何仙姑怕他再出事,决定当面和他说清楚。

      第一情深终于盼到她肯见他,多日来的相思得到慰藉,不禁热泪盈眶,拉着她的手道:“跟我回家吧。”

      连续折腾了几日,第一情深憔悴了不少,眼睛里已经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何仙姑心底涌起翻江倒海的心疼和心酸,不由得攥紧了他的手,第一情深以为她答应他了,喜上眉梢,谁知何仙姑的手又渐渐松了力道,第一情深一愣,换他用尽力道抓住何仙姑的手,将要说的话趁机道出:“我知道你还不能完全接受我,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接受我了我们再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何仙姑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说得出就做得到,可她这一生恐怕很难让他等到那一天,既然没有办法给他幸福,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我不能尽妻子的义务,那就没必要拖累你,世界这么大,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子,相爱太晚,我心已寒。”

      说完,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背过了身去,不过双耳却一直留意身后的动静。

      “我不觉得那是拖累,勉强称之为考验吧,考验我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我愿意接受这份考验,无论期限是多久。”第一情深上前几步,走到何仙姑对面,目光里唯一凝聚的只有期待,“我相信心寒了是可以捂暖的,给我一次机会,也给这份爱一线生机,好么?”

      “你别逼我……”一个“了”字尚未道出,第一情深已经紧紧将她拥进怀里,何仙姑想想他近来为自己吃的诸般苦,终狠不下心将他推开,小心翼翼地伸臂环住了他的腰,然而何仙姑的心里依旧没底,设想以后的日子,感到的不是向往,而是沉重的担忧,最后的事实证明,他们确是有缘无份的,有些梦想不会成真,但有些担心却会一语成谶,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相遇太晚,我心已寒。白头太难。

      天庭。

      同华上仙醒来时,辨别了多时,才意识到回到自己在天庭的家了,还没来得及向小张太子兴师问罪,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来可好?”

      “如何能好?”同华上仙正生小张太子的气,语气不免冲了些,再者,从他踏入凌霄圣界的那刻起,他和织云仙子关系已经形似决裂,他对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语气。

      织云仙子吩咐:“赐儿,你先下去,我想和你父王单独谈谈。”

      “以后再谈吧,我还有事,先走了。”同华上仙一刻也坐不住,头也不回就走,小张太子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冷冷地道:“令牌在孩儿身上,您哪也去不了,这么久没回家,您就不能看一眼母后再走么?”

      同华上仙还不知道织云仙子出事,当他回过头看到织云仙子一直躺在榻上纹丝不动时,神色陡然一沉,“你母后她……”

      快步奔到床前,不能置信地问:“你怎么会……你怎么不早让赐儿告诉我呢?”

      织云仙子没想到他还会关心她,有些意外,“早点告诉你,你会回来么?”

      “当然,我和你到底夫妻一场。”

      织云仙子看气氛不错,乘势问:“这么说,你不怪我了?”

      同华上仙垂眸,黯然地道:“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忍心再怪你,就让往事一笔勾销吧,何况也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如果我知道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还能把彼此的心结解开,我不会让赐儿瞒着你,我盼这一天其实盼了很久了。”织云仙子的语气不胜唏嘘。

      “真好。”小张太子将三个人的手叠加在一起,对他们的冰释前嫌感到万分欣慰,如果没有何仙姑的事,他想他这一生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赐儿,送你父王回去吧,让你婶母发现,就不得了了。”

      “来都来了,就让父王多陪陪你吧。”

      同华上仙点头,“是啊,下一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

      “如果你没有什么把柄落在meimei手里,我和赐儿日后多求求她,以后我们或许还有光明正大见面的可能,不要因这一时之聚断了以后的路,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来日方长,快走吧。”

      同华上仙沉思了一瞬,依言起身,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卧房门口时,织云仙子不知为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到家门口时,同华上仙顿住了脚步,往左是回凌霄圣界的路,往右是去凡间的路,往右是他的选择,但往左却是他的归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张太子看出他的犹豫,面无表情地道:“令牌在孩儿身上,但我是不会给您的,您如果执意下凡,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

      同华上仙忧郁地看了他一眼,死心地闭上了双目,小张太子将他装入瓶子,带去了凌霄圣界。

      玉帝见同华上仙安然回来,松了口气,小张太子将令牌还给玉帝,意味深长地道:“皇叔,我知道您和我父王感情至深,但不要什么事都慷慨解囊,那是害了他。”

      说完,告辞离去,同华上仙叫住他,语气虽轻却盛载着一腔的恳求:“查出一个确切结果给我,我答应你,不到恢复自由的那天绝不再出这个门一步,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容我想想。”小张太子心里乱的很,他心心念念的是让同华上仙摆脱这座牢笼陪在织云仙子身边,而不是让莲仙加入进来扰乱他的家,不置可否,径自出门。

      玉帝看着同华上仙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奇地问:“什么事,值得发那么重的誓?”

      同华上仙恍若未闻,半晌,像想起什么似得,抬起头看着玉帝,眼睛里放射出一种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