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迷不悟 不斩相思不忍顾
夜阑人静,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莲仙却毫无睡意,面前摊着一本奏折,她呢,拿着一支毛笔支着额头正魂游天外。 白氏郎在对面楼顶守了几个时辰也不见沈夜游出现,猜想他可能知道自己在此守株待兔,所以不敢出现,话虽如此,却不敢掉以轻心,依旧目不转睛地地盯着对面的玉人儿,唯恐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结果没有等到沈夜游,却等来了菱星,菱星所居楼阁正好可以看到留仙阁楼顶方向,白氏郎的举动不可能不引起她的注意,菱星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定要弄清楚才能高枕无忧。 往白氏郎旁边一坐,背对仙灵居,语气不咸不淡地问:“就这么舍不得?” 白氏郎太过专注,忽闻人声暗吃了一惊,见是菱星,目光照旧盯着对面,漫不经心反问:“你来干什么?我没心情和你吵架,你走吧。” “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知道你很难过,所以来陪你说说话。”菱星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尽柔情,联星经常教导她,收服一个男人的心不是和他硬碰硬,而是以柔克刚,她决定一试究竟,“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惹你不快,最近我也反思过了,以后不会了,原谅星儿好不好?” 白氏郎听她语气诚恳真挚,心有所软和下去,虽然曾经她对仙儿犯下的恶行白氏郎至今仍耿耿于怀,不过现在也没有心思和她秋后算账,语气意味深远地道:“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和仙儿和平相处。” “明白。”菱星故作乖巧地应答,“以后我会把她当亲meimei看待,你看好么?” 她的转变对白氏郎来说真的很受用,好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被搬开,轻松无比,轻快地道:“如此甚好。” 菱星看白氏郎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由得对联星的计策深信不疑,将头枕靠在白氏郎肩头,继续撒网:“我们好久没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聊天了,都怪星儿任性,伤了太子哥哥的心,星儿知错了,星儿知道太子哥哥喜欢文静的女子,以后我会以她们为榜样,让自己变得成熟起来,我发誓。” “这才是原来的你嘛。”曾经的菱星虽然刁蛮任性,却远没有如今这般泼辣残忍,恍惚间觉得原来的菱星回来了,对此白氏郎是十分惊喜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只是菱星的伪装,白氏郎以为他们还能回到和过去一样相敬如宾的状态,他到底还是太天真了,大多女子的心眼比针眼小,容得下什么都容不下爱的人背叛。 看菱星自责,白氏郎不由得跟着反思自己的过错,如果不是自己背弃和她的婚约,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有心缝补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别自责了,我何尝没有错?也要请求你的原谅才是,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可以这样并肩坐在一起聊天,赏月。” 菱星见收效甚广,决定将伪装进行到底:“真的?太好了!” 一心不能二用,白氏郎稍微一个疏忽,对面楼里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张字笺凭空飘飘悠悠地落在了莲仙眼前,莲仙恍然回神,无意一瞥,整个人都有神了起来,字笺上是白氏郎的字迹,约她在牡丹谷有事相商,这让莲仙犯了难,他们已经桥归桥,路归路,相见无益,可是如果不赴约,她这一夜恐将辗转到天亮,思之再三,还是没管住自己,赴约而去。 沈夜游不能硬拼,只能智取,莲仙赶到牡丹谷,沈夜游化身成白氏郎等在那,莲仙不疑有诈,猜不透“白氏郎”要和她商量什么,心里七上八下地问:“装心哥哥,你……” 话未说完,沈夜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返身一挥袖,袖间飘出一些白色粉末,莲仙身子一软,身不由己倒了下去。 沈夜游揽住她,带着她一道闪身离开。 菱星正待说什么,白氏郎忽然发觉莲仙不见了,霍然起身,菱星失去重心,差点朝后栽去,有些不悦地问:“怎么了?” 白氏郎暗暗掐指一算,沈夜游带着莲仙已经出了牡丹县,必须即刻追去,否则不定出什么事,可他就这么走了,菱星一定不依不饶,不想她跟着去添乱,若无其事地伸了伸腰:“坐久了背有些僵了,起身活动一下,夜深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吧,那明天……” 白氏郎急于脱身,轻易许诺:“明天继续。” 菱星欢天喜地走了,白氏郎松了口气,马不停蹄奔沈夜游而去,一路一口气也不敢歇,半个时辰后,总算将他截住。 “不要一错再错,把仙儿交给我。”白氏郎语气平和,并非是以师尊的口气下命令,而是以朋友的身份为其分析,劝导,“她即将拥有一份圆满的归宿,不要因为你的嫉妒而将一切毁于一旦,回头是岸。” 沈夜游将莲仙环的更紧,倒退一步,俯首道:“恕徒儿不能从命,求公子师父成全。” “你到底要冥顽不灵到什么时候?”白氏郎痛心疾首地问,“就算我成全你,大内十万精兵会成全你么?我绝不允许仙儿跟着你过一世颠沛流离亡命天涯的日子。” 沈夜游知道如果他不把话说绝,将很难达到目的,咬了咬牙,语气生硬地道:“她已经是徒儿的人了,只能跟着徒儿,陶朱如果知道她已非处子之身,您觉得他还会真心对她么?” 白氏郎脸一瞬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沈夜游的话点中了他一直以来的顾虑,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无需你担心,为师早有良策。” “就是用欺瞒计了?”沈夜游一语道破,一不做二不休,“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何况,何况她已经有了徒儿骨rou,您忍心让我们一家三口天各一方?” 白氏郎闻言心扑通一跳,有种被雷击中的眩晕感,不过他对他的话也不是完全尽信:“为师尚且不能断定她怀有身孕,你对岐黄之术一窍不通,如何下此妄言?” “她时常作呕,明眼人一看就是害喜症状。” 白氏郎倒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指甲嵌进了rou中,他很痛苦,他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唯有将希望寄托于沈夜游的仁慈之上,“如果事情真想你说的那样,伤害最大的必然是仙儿,她好不容易接受陶朱,如今却要承受这么大的变故,如果你真爱她,你就应该成全她,不要把她拖进痛苦的深渊。” “公子师父!”沈夜游激动地咆哮起来,“您不能这么偏心,我是您唯一的徒儿啊,您就不能为我设想一些么?” 白氏郎对他的指责很无奈:“你还是不明白,如果你和仙儿两情相悦,为师又怎么会棒打鸳鸯呢?” 沈夜游期待地接过话茬:“只要您给我时间,陶朱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白氏郎顷刻泪洒当场,“如果你有这个信心,为何不早些付诸行动?现在婚期在即,一切都太迟了,听为师一句劝,以你的守口如瓶换三个人的安稳,值得的。” “这么说,公子师父执意站在陶朱的那一方了?”一股寒意自脚底冒起,逐渐往上升腾,然后化作眼泪流出,自从进了花神宫,经白牡丹*,之后沈夜游就再也没有哭过,就连笑也是少有的事,有些时候他也会后悔选择了这条路,可一想起白氏郎,就又充满斗志,他对他敬若神明,可是今天,神明在他心中的形象有所坍塌,通过今天的事,他觉得自己在白氏郎心中毫无分量,这一刻,心灰意冷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将莲仙放置在一株树干旁,一掀衣摆,跪倒在地,冲白氏郎磕了三个响头。 白氏郎从他的举止里看出诀别的意味,有些心惊胆颤:“你这是……你听我说……” 沈夜游起身,猛然抽出了缠在腰间那把片刻不离身削铁如泥的飞虹剑,神情冷若玄铁,看着白氏郎像看着诛杀令上那些恶人无异,“我什么都不想听,今天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让任何人带走她!” “你要和为师动手?”白氏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目光里心痛交织成一条银河,无边无际,“你要用我亲自为你打造的这把飞虹剑与我交手?” 沈夜游心一动,想起了这把飞虹剑的来历,这剑本来极为普通,几文钱就可买到,后来经过白氏郎以三昧真火淬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变得光芒大炽,他将此剑赠给了自己,希望自己不再受人欺凌,之后他更是将毕生绝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自己,想到这,不禁为自己欺师灭祖的行径感到惭愧,收起了飞虹剑,不过却没有改变主意:“公子师父的大恩,夜游铭记于心,夜游不想做个忤逆之徒,个中情由请公子师父明鉴。” “我了解,可是却不能由着你一意孤行……”白氏郎还待给他分析利害,沈夜游已决绝开口:“那您就先杀了我,再带她走吧。” 白氏郎犹豫再三,终是下不去手,沈夜游脚步缓缓后退,白氏郎知道他如果再不出手,沈夜游就要带着莲仙远走高飞了,一急,掌间一蓄力,一掌击向沈夜游,沈夜游既然要带莲仙走,就不能让自己受伤,施展毕生所学抵御,到底师承白氏郎,三十招之内两人功力不相伯仲,不过白氏郎毕竟比他勤修苦练多年,不可能一直拿他无辙,只是碍着师徒关系,伤了他于心不忍,可沈夜游摆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白氏郎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攻势加猛,很快沈夜游败下阵去,摔在莲仙身旁,他伤的不轻,却仍不死心,趁还有力气,一只手抓住了莲仙一只胳膊欲带她走,白氏郎没有叫他如愿,一记“玄光指”点在他的手背上,沈夜游痛呼一声,翻身躺倒在地。 白氏郎心跟着他一痛,赶忙过去查看他的伤势,不等白氏郎靠近,沈夜游闪身而逃,白氏郎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摇头兴叹:“其实你我都是一样的人,执迷不悟,不斩相思不忍顾。” 溪水村。楚平氏在院门口翘首以盼,瞧见黑暗中似乎有人影向她走来,把手中灯笼举高了些,焦急询问:“相公,是不是你?” “珍儿,是我。”楚辞高声应道,楚平氏飞奔过去:“相公,怎么弄到这么晚才回来?孩子们等你都等的睡着了,要不是不放心他们在家,我都要进山找你去了。” 注意到楚辞身旁的乐小倩,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三人进屋,楚辞诉说了遭遇,对乐小倩的救夫之恩,平珍儿千恩万谢,当即进厨房筹备晚饭,楚辞帮忙打下手,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乐小倩对这种平凡的烟火日子,艳羡得眼都红了。 一桌香气四溢的饭菜很快摆上了桌,都是一些家常菜,相较之宫内的山珍海味,略显寒酸,可眼下就算有山珍海味,乐小倩也觉得食之无味,平珍儿见她几乎都未动筷,有些不好意思:“民妇手艺粗糙,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姑娘多多担待。”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没有人知道,乐小倩内心正经受着一种怎样的煎熬,她的眼角眉梢都写着故事,故事中的主角近在眼前,却如远在天边。 用过晚饭,平珍儿又张罗着收拾房间,直到把一切安排好,才安心地退出房去了。 乐小倩毫无睡意,发了一会呆,悄悄来到楚辞房外,借着月色的映照,只见楚氏夫妻相拥而卧,平珍儿娇小的身子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楚辞怀里,隐约可见他们嘴角泛着浅浅的笑意。 乐小倩无力瑟缩在墙角,泪滴答滴答无声垂落。 第二天一早,平珍儿进房请乐小倩用早饭,乐小倩已经走了,平整的床铺上留有一张字条,上书几行潦草小字:曾诺白首天涯,尽成虚话。 平珍儿不明白:“这是……” 楚辞唏嘘道:“乐姑娘是个境遇坎坷的女子,最爱的人离她而去,她一直忘不掉他,所以进山寻找一种叫忘忧草的灵药,许是想让自己忘掉过去,毕竟一直陷在痛苦里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原来是这样。”平珍儿轻叹了口气,轻轻枕在楚辞肩头,衷心祈求:“珍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伴相公终老,余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