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就拳头那么大 只够一个人住下
莲仙昏昏沉沉中,做了个沉重的梦。 “仙儿。” 一声熟悉的呼唤传来,即使是在梦中,莲仙依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惊rou跳。 莲仙攸然转身,一把扑住何仙姑怀中,热泪盈眶,“娘亲。” “仙儿,母后已是半魂之身,入梦一次不甚容易,即使你临睡前拼命催动意识引我入梦,这样的机会也将少之又少,时间紧迫,母后就长话短说,”何仙姑忽现惧忧之色,语重心长的叮咛:“母后与天庭之中多位神仙素来不睦,你见到他们切记不要沾惹他们之中任何一人,一定要避而远之,知道么?” 莲仙郁郁寡欢的问:“母后可是指装心哥哥?娘亲你听仙儿解释,他之前伤害您一定是有苦衷的,就像他曾经的遗弃也只是表面之像……” “仙儿,你别激动,娘亲指的不是他,”何仙姑肯定的否认,“有一天你或许会知道这件事所有的来龙去脉,不过母后宁愿你永远都不知道的好,仙儿,母后希望你立刻返回仙乐皇朝,越快越好。” “可是仙儿手中还差一颗留魂珠……” “不用了,用你手中那颗留魂珠救回你父皇就好,”何仙姑转过身,脸上的神情是哀伤入骨的凄美,“母后早已生无可恋,活着也如同已经死去。” 莲仙的泪溃堤而下,“娘亲可不可以不要再瞒仙儿,你和父皇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要分地而居那么多年?为什么要立下‘无生死大事,永不复相见’这样的誓言来阻止彼此相见,让彼此长恨绵绵呢?” 这些事打从她懂事起就成为她生命中无法释疑的心病,那种无从得知的感觉就像卡在脖间的麻绳,勒得她生疼。 何仙姑急切道:“别追根究底了,总之你听母后的话,不要再取什么留魂珠,赶快离开就是了。” “娘亲,仙儿不能走,”莲仙坚定地摇头。 何仙姑意外的回眸看她,这才发现她的仙儿,她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稚嫩,浑身越发透着一种超凡的清冷和睥睨天下的威严。 怔怔的,不由自主的将内心话抖露了出来,“你真是越来越像他了,只可惜你们父女此生无缘再见,冤孽,冤孽啊。” 莲仙不明就里,连连摇头道:“娘亲,不会的,这次仙儿会带齐两颗留魂珠回去,如果父皇知道娘亲也有机会生还,就不会像上次那样拒服留魂珠了。” “这么说,你一定要留下来?”何仙姑斟酌许久,才无奈的松口道:“仙儿独活人世,母后又于心何忍?母后不是不想还阳,只是怕你因此身留是非之地,终惹是非人,到时想全身而退,恐悔之晚矣,还有,母后对你和白氏郎之事并不是……” 话未说完,一阵强光闪过,不过片刻,人已消失不见。 “娘亲……”莲仙惊喊着从梦中醒来。 乐小倩正垂头丧气地守在一旁,见状喜上眉梢:“小jiejie,你醒了?” 莲仙坐起身,目光转向窗外,顿时愣了一愣,揉了揉额际,确认没看错,不禁奇道:“昨日仙儿明明在佛堂为情深哥哥念经的,怎么会来到这里?这里不是装心哥哥……” 乐小倩的笑容顿时溜去了九霄云外,目光闪烁,好在早已想好说辞,出口竟一语惊人:“是白氏郎把小jiejie你掳到这儿来的。” “什么?装心哥哥他……”莲仙看着乐小倩笃定的语气的确吃惊不小,末了神色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红晕,呢喃道:“他怎么会……” “一个男人抢走一个女子还能干什么?”乐小倩气哄哄的说:“当然是行非分之礼啦。” “不许你胡说,”莲仙嗔怪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掀被下床,精神奕奕的在房中四下观望。 案前拿起本册子,才刚翻第一页,便有感而发:“装心哥哥心底的苦比仙儿所能想象的要深得多。” “上面写的什么?”乐小倩好奇地抢过来看,“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愤愤将书一甩,嗤之以鼻:“这算什么?无病*,装模作样。” 莲仙重新捧起那本册子,慢慢往后翻,“近日感事伤怀,愁眉似锁难开;凭栏相思与谁诉,登高望断天涯路……” “小jiejie,别再念了,”乐小倩无情的打断,苦口婆心的劝:“没有意义的,我觉得描写的最适合你们的一句诗词是这句,‘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无心人只做无心事,他又怎么会为了区区儿女私情自磨自苦呢?不能原谅他,原谅他,就是给他再一次伤害你的机会,到时你就再没有活路了呀。” “不,”莲仙想法与之相左,竭力加以解释:“一个心胸开朗未历任何世事风霜之人他是不会喜欢这些哀戚诗词的,装心哥哥他有心,只不过有心无力,仙儿从前已经误会了他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枉小jiejie你如此苦心为他辩解,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你瞧他为自己取什么字号不好,非取装心二字,连起来不就是白装心?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会如此理解也无可厚非,一切都源于装心哥哥的身世,装心哥哥的爹和娘亲因为仙凡相恋遭到重惩,天各一方,装心哥哥因此身负重任,必须积齐三万功德才能救出他们,在遇到仙儿之前,装心哥哥的确是心无旁骛的,也非如此不可。”莲仙合起册子,行随心动,不知不觉中加了力道。 乐小倩旁逸斜出的忽然来了一句:“这么说白氏郎永远都娶不了小jiejie了?” 莲仙手中的册子忽地滑落,话里的声音迟缓沧桑,“不敢望之。” “他明知自己非自由身,却依旧粘花惹草,”乐小倩紧咬着唇,双拳攥得死紧,无声的恨恨的念了两个字:该死。 曾几何时她也深深的感叹过爱情这种东西的虚无缥缈,也曾为得不到,悟不透这六字而寝食难安,失忆,当真是最好的逃避方法。 莲仙望着对面宏伟的仙灵居出神,浑然不觉身后人的咬牙切齿。 早前,白氏郎出了临仙阁,随后一溜烟闪身不见。 李斜阳惠仁不明所以,紧随其后,最后在细雨竹林找到了他。 白氏郎痛不欲生,儒雅之风丢之脑后,挥着玄光剑疯了似的在竹林里乱砍乱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积压了几百年的悲苦释放出来。 “他,他怎么了?”惠仁满满一脸的问号。 李斜阳何尝不是一头雾水,对一旁手足无措的青竹碧竹二人下紧急命令:“你们速去临仙阁,如果莲仙姑娘已经醒来的话,请她速来此地一趟,快去。” 惠仁不无担忧道:“你不怕如此反而弄巧成拙?病急乱投医,只怕场面到时更加难以收拾。” “姑且一试,没有谁能准确预测自己做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总难逃二选一的局面,不是么?” 李斜阳心急如焚的冲白氏郎喊道,“公子,您再不停手,您辛辛苦苦一手创建的细雨竹林就要毁于一旦了,恕斜阳以下犯上。” 抽出腰间玉笛,纵身跃向白氏郎。 青竹碧竹进了临仙阁,人手一个,拉起就跑。 赶到时,白氏郎与李斜阳正斗得昏天黑地,现场一地狼藉。 李斜阳眼见莲仙赶到,抽身往地面而去。 白氏郎像失去主心骨似的,晕乎乎的跟着飘落下来。 一见莲仙,只觉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的逆流,朱唇一启,鲜血喷薄而出。 “装心哥哥……”莲仙悲痛的喊,无骨的双手紧紧的挽住白氏郎的胳膊。 白氏郎何忍她挂心,竭力轻松一笑,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李斜阳泪意盈盈的跟着劝慰,“真的不打紧,公子原先气迷心窍,吐出这口淤血对他反而有好处。” “斜阳,你带他们先行离开,我有话与仙儿说。”白氏郎忽一脸郑重的吩咐李斜阳。 李斜阳心下咯噔一跳,心知他要说的事是何事,可是他不明白公子为何会选这个时候将真相公出。 沉思的当口,乐小倩黑着脸抗议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当众说,既已木已成舟,我在不喜欢你做我小姐夫,也无济于事,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履行责任,娶我小jiejie过门?” 在场众人皆惊了惊,莲仙如闻天方夜谭:“什么木已成舟?” “问他,”乐小倩利刃般的双目始终未离白氏郎身上半刻。 “我,”白氏郎犹疑的将话顿了顿,用尽三生之力才得以再次开口:“我不能娶仙儿。” 莲仙回转星眸,泪落如珠的看向他。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身体里火热的血液早已冷却,再没有当初那天高任鸟飞的澎湃激情,有的只是一抔灰烬的心。 执着与痛苦是打死也不分家的一对兄弟,很多人其实都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明与做是两件截然相反的事情。 就像拔去口里的一颗智齿,虽不致命,却也得经一番伤筋动骨的疼痛。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仙儿,忘了装心哥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白氏郎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的抽回手去,随即又从怀中摸出那个跟随了他两百年,一直珍而重之的同心苣,双手捧到莲仙面前,“给它找一个能将它保管一生的主人,装心哥哥今生已然无能为力……” 莲仙肝肠寸断,声泪俱下,“其实我们还有一点点时间的……” “装心哥哥从前也想着能伴你一时是一时,”这句话实是肺腑之言,白氏郎从不曾想过要在那少之又少的时间里再分一半的时间出来道离别伤离别,那样不可不谓之可惜。 “装心哥哥原想留给你最后一段快乐的时光,只可惜,”白氏郎喟然长叹,“这世间没有一把玲珑锁,能挽留时光,扣住命数。” “你将一切推给命运,就能掩盖你负心薄情的事实么?”乐小倩厉声发难,“始乱终弃者,人人得而诛之。” 纵脚一踢,脚边半截竹棍飞也似的袭向白氏郎。 李斜阳飞身接住,青竹碧竹见状愤而对乐小倩出手。 “不要打了。” 喝斥无效,李斜阳只得挺身而出,以一敌三,几个潇洒的旋身,已然点去三人动xue,。 “不是公子不想娶莲仙姑娘,而是他不能,”李斜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因为他二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话刚落音,连他自己都惊住了,遑论他人。 莲仙替乐小倩解xue的手一僵,一出声,便扯得五内俱疼,“不,不会的。” 仿佛过了一生那么久,白氏郎才鼓足勇气正面作了回答:“装心哥哥花了一年的时间查证,斜阳说的……的确是真的。” 莲仙骤觉心口万剑穿过,一口闷血喷出,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白氏郎与惠仁不约而同上前托住莲仙,白氏郎恍然瞧见惠仁脸上那心痛如焚的神情,不禁一怔,心下一沉。 局外人的李斜阳更是看清其中端倪,解开乐小倩仨人xue道,使眼色示意青竹碧竹带乐小倩离开,“让他们单独谈谈,你们先行离开,惠仁小师父,你也一起走吧。” 惠仁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紧握着莲仙玉腕的手,慌乱的起身。 乐小倩走了几步,反转身来正欲开口,李斜阳堪堪挡在其面前,苍凉的语气如同千里冰霜:“她的伤心只有公子能治,我等药石无灵。” 白氏郎看着莲仙如白莲般惨淡的容颜心疼不已,“装心哥哥无德无能,连自己的伤心都医治不了,遑论医治仙儿的伤心,仙儿,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个真相,想当时装心哥哥初得知这事时也是一样的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莲仙紧紧的偎在白氏郎的胸前,感受着他略失平稳的心跳,一如两百年前那般静谧美好。 只是红尘旧梦,梦断终成空。 “装心哥哥虽然只能是仙儿的曾经沧海,但仙儿却会用永生将你铭记,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还要在这份无望的爱之上拼命撒盐呢?”莲仙只觉快被眼前的种种痛苦逼疯了去,“仙儿不明白,此事并非是父皇的错,娘亲为什么会日复一日的避而不见呢?” 白氏郎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由我来说吧,”李斜阳毅然背起了这个有些尴尬的重任,娓娓诉道:“据传义母白牡丹与你娘何仙姑从前在天庭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她们同时爱上义父吕洞宾,义父在她们之间最终选择了义母,后来东窗事发,双亲同时获罪,你娘到思过天界看望义父,醉酒一宵,才造就今日悲剧,后来你娘被挑去仙骨贬下凡间,奄奄一息时幸遇你父皇第一情深所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父皇原先也是天庭重臣,也因思凡被贬凡间,令他思凡之人不是别人,恰好就是你的娘亲,当时你娘亲已有孕在身,又身负重伤危在旦夕,第一情深于是就带你们回了仙月皇朝,甚至力排众议封你娘为敏贤皇后,只是你娘亲一直对前尘耿耿于怀,实难放下一切重新开始,遂自行创立玄女宫,久而久之,心性大变,索性封门不出,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中曲折唯有当事人才能说清道明,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从新帝陶朱手上获得他的那颗留魂珠,这样救你双亲就指日可待,而你有什么疑惑也自可当面向他们问明,最后一件事,陶朱已然住进王府,就是那日和你一同回府的贵公子。” 白氏郎眸中恢复一丝生气,宽慰莲仙道:“仙儿,你不用担心,留魂珠虽是无价之宝,可与之等价的宝物也并非没有,无论付出什么,装心哥哥都一定把留魂珠给你换过来。” “只怕他要的公子就算给的起到时也舍不得给,忍痛割爱的滋味实乃切肤之痛,非常人所能受。”李斜阳弦外有音的调侃。 白氏郎听罢若有所思,忽然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凄然的看了眼怀中的莲仙,随即又将盛满询问的目光投向李斜阳。 李斜阳以默认算做回答,低下了眉目。 白氏郎环着莲仙的臂膀不自觉的加紧了力道,唯恐她下一刻就会离他远去。 断肠复断肠,此生最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