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94:多喜临门
这一下整个屋子里的女人全都方寸大乱,太夫人连忙亲自扶着谢葭在自己榻上躺下了。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连姑姑到了。 袁夫人不停地安慰太夫人:“发作了就好,发作了就好!婶娘,您安安心,安安心。” 谢葭状态良好,也道:“是啊,娘,您也别担心,儿还一点儿都不疼呢。”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连脸都绿了,却都什么都没说,站在一边,看着连姑姑给谢葭脱裤子盖毯子。 谢葭道:“娘……” 连姑姑连忙道:“太夫人,您和袁夫人不如先出去等着,夫人到底年纪小,难免会紧张的。” 太夫人点点头,连忙和袁夫人一行人等全都退出了屋门外。 谢葭的羊水早就破了,肚子却迟迟不发作,只是偶尔有一阵宫缩,但是也不太疼。她甚至还爬起来吃了一碗饭,想要保持体力。可是每多过哪怕一秒,除了她自己,所有人的心都沉一分。 太夫人一直站在门口,几乎要把袁夫人的手抓烂了…… 袁夫人不停地安抚她,然而自己心里却也七上八下。 直到入了夜,连姑姑匆匆从屋里出来。 太夫人连忙道:“怎么样?” 连姑姑竟然连太夫人也顾不上了,匆匆说了一句:“还没有发作。” 就自己跑了。不多时,带了顾神医回来。 顾神医道:“太夫人,恐怕要催产。” 太夫人银牙几乎要咬碎!半晌,吐出一个字,道:“好!” 袁夫人半是松了一口气,然而片刻后心却又悬得更高了。 太夫人道:“老身便是不信,我们卫家,世代金戈铁马,功垂千秋,为了保天下黎民,豁出去了几代人的性命!难道老天爷还会这样苛待我们卫家。会这样为难我的媳妇!顾大人,如今老身把儿媳妇的命交到你手上!” 顾神医一怔。道:“是。” 太夫人干脆和他一块儿进了产房。 羊水越来越少,肚子也逐渐开始宫缩,然而动静却不是很大,谢葭也不觉得很疼。只觉得浑身如脱了力一般。早就出了一身冷汗,浸透了被褥。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勉强看到太夫人的身影,叫了一声:“娘……” 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顾神医。 卫太夫人低声道:“葭娘,别怕,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谢葭疲惫地点点头。 顾神医仔细看了她的情况,却在心中暗暗叫苦。这宫口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开……照这个宫缩的速度,恐怕要明天早上才会有动静。到时候恐怕羊水早就干了,孩子也早就死了……连母亲恐怕也保不住。 只是他是做御医的,治得好便罢。若是坏了事…… 他不禁抬头看了知画一眼。 知画泪眼婆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只是跪在谢葭床边,轻声道:“元娘,元娘……您若是有事,奴婢也不要活了!” 顾神医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愚忠! 却无可奈何,还是低声道:“都让开,我来给夫人施针催产。” 众人连忙让开了。 他的催产针并不是民间的那种土方法,而是习自其师的一门绝技。比土方法安全,却复杂百倍不止。他少时对妇科其实根本不感兴趣。这套针法更是从来没有用过,早就忘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能凭借记忆咬牙一试。 从头顶到脚趾,一共下了百来针……他决定一搏,用银针刺激谢葭耳后大xue。 卫太夫人目中一凛,却没有吭声,这个招数卫家人非常熟悉,是暂时刺激人的活力的方法。但是非常危险,尤其是这种极度虚弱的孕妇,很可能会猝死。但是她咬牙忍住不发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几乎就半盏茶的功夫,谢葭猛的睁开眼,哽咽似的哭喊了一声:“娘,疼……” 连姑姑大松了一口气,几乎也要落下泪来,掰开她的双腿看了一眼,道:“夫人,宫口开了,快用力!” 刚刚谢葭还觉得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此时却突然精神抖擞,感觉到那种即将分娩的痛意,更是加了一把劲儿! 太夫人和袁夫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连姑姑几乎也声嘶力竭:“夫人,别惜力,用力!” 她的声音在颤抖,因为她知道,谢葭扎了xue,如果不赶紧完事,恐怕会越来越危险。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道:“太夫人,裴大人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这么晚了到将军府来,难道是有要事? 不等太夫人回答,门口那人已经急道:“将军发兵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婴啼!把门口的人都吓了一跳! 裴大人几乎傻了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门口的丫头却都欢欣雀跃,几乎都热泪盈眶:“生了,生了,终于生了!” 裴大人又傻了眼:“将军夫人在生产?” 又是一声婴啼! 刘芳几乎脚下一软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双手合十:“祖宗保佑!是双生子!祖宗保佑!” 裴大人被这么大的阵势彻底吓傻了……敢情他大晚上匆匆而来,赶上人家夫人生孩子的时候了!? 卫小妹噙着泪,又笑得夺目,简直有些错乱了,喃喃道:“将军,夫人给您生了双生子……” 大门这才缓缓开启。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太夫人那一头白发,和略有些凌乱的红衣,显得有些飘渺。她仿佛志得意满那般,笑道:“母子平安。” 刘芳尖叫!和卫小妹抱成一团抱头痛哭! 卫太夫人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帕子擦手,微笑道:“裴大人,您是说,清风出兵了?” 裴大人早就吓傻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卫太夫人站在一群已经乱得控制不住的丫鬟之中,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她依然笑着,道:“我的媳妇儿刚刚生了一对双生子,就是在您到的时候落了地。那是和大人您有缘啊。” 裴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恭喜恭喜!” 卫将军的夫人生了双生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恐怕一会儿赶来的谢师座也…… 正想着,就看见不远处下人跑在前面。谢嵩也不耐烦等通报,自己跟在后面冲了进来。下人连忙道:“太夫人,谢大人来了!” 太夫人笑了起来,道:“这可巧了!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谢嵩看院子里灯火通明。而且人都乱成一团。不由得有些奇怪,道:“这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笑道:“葭娘刚生下一对双生子!” 谢嵩瞬间傻了! 太夫人哈哈大笑! “来来来!咱们换个地方!” 谢嵩连忙道:“我要去看看娇娇!” 连姑姑正好出来,笑道:“太夫人,夫人已经收拾妥当,刚睡了过去。两位少爷刚剪了脐带,净了身。” 太夫人就道:“亲家,您就去看看吧!” 谢嵩大喜! 裴大人就在门口探头探脑,道:“等小少爷满月了我再来瞅瞅……” 太夫人笑道:“裴大人,您先请。” 说着,先带裴大人到偏厅坐下了。 谢嵩去看望过熟睡中的女儿。和两个还在哇哇大叫的外孙……他自然不知道刚刚的情况有多危险,可是也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只管逗自己的外孙,还总是傻笑个不停。 知画指了哪个是老大,哪个是小的给他看。 谢嵩感叹道:“当初说娇娇年幼出嫁,恐其不能养育子嗣。如今看来,倒也不负老将军在天之灵了!” 一屋子的人只是跟着傻笑。 谢葭脱了力,但是好在没有血崩——那还是她运气好,因为是双生子,所以个头到底比普通孩子小一些。此时一睡下去哪里还起得来,屋子里的人闹成什么样她都半点知觉没有。 谢嵩呆了一会儿。便也到偏厅去了。 卫太夫人显然心潮澎湃,令人点了炉子温酒。 裴大人看见一脸喜色的谢嵩。笑道:“师座,学生就猜到您今晚会到这儿来!” 谢嵩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昔日的学生,今天的同僚,是真的高兴了! 他道:“我倒没有想到你会来!” 裴大人兴奋地道:“卫将军终于出兵,我哪里还睡得着!就等着明天早上,捷报传来呢!” 十天前,卫清风发了急件回京,今天信刚到——信中言,将于十日后出兵! 谢嵩笑道:“就算真有捷报,哪有这么快!” 裴大人认真地道:“这些日子,我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师座,您想想,终于等到今天,学生还睡得着吗?就算是枯坐,也是要坐到明早的!想要到您府上去和您彻夜长谈,可是想到您必定会到将军府来,所以就冒昧前来打扰了!” 谢嵩微微一笑,道:“我也等不到明日了。今晚,这是来和太夫人商量,辞官的事。” 裴大人一怔。 太夫人却笑了起来,道:“果然是父女,你们俩倒想到一块儿去了!葭娘前些日子就在劝我呢,劝我急流勇退。” 谢嵩微微有些惊讶…… 他能想到,一则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在官场上厮混的人……再则,自从老太傅和萧后去世以后,这世上,最了解今上的人,恐怕就是他了……今上这个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一旦天下太平,他无所顾忌,恐怕会逐渐刚愎自用,到时候,最忌讳的不就是他们这些当年拱卫他的大功臣? 可是女儿,久居深闺,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面对这两个人,卫太夫人也直言不讳,有些疲惫地道:“最近,卫淑妃和卫家人都越来越不消停了。我寻思着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能保住全身而退也就是了。横竖等平了藩王之乱,天下太平,我们卫家已无用武之地,不如功成身退。” 谢嵩立刻道:“我打算明儿就递上辞呈。” 那是早就写好了啊! 裴大人连忙道:“可是现在卫将军在前线还没有分出胜负……” 谢嵩笑道:“你言下之意我也明白。今上恐怕不会首肯。但也就压一阵子挽留一阵子的事儿。等清风大胜归来,他也就会松口了。这些日子。我也不再理会朝中政事,打算称病在家。裴公,朝中之事,就多多交由你了!” 裴大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谢嵩和卫太夫人商量。道:“太夫人。您觉得如何?” 卫太夫人笑道:“就算你不递辞呈,我早已打算,等清风出兵之日,便去劝你。” 看来竟是一拍即合! 谢葭进府七年,连生三子一女,还为卫家生下了难得的双生子。太夫人和谢嵩都非常高兴,太夫人也对谢家生出了感激之心。如今京城低迷了那么长时间,卫清风终于发兵,无论胜败,这个消息却都足够令人振奋。 太夫人俨然回到了年轻的时候。老将军还在的时候,也常常和谢嵩彻夜长谈。她也是将门之后。从小习武,就在一边温酒,一整夜不用睡也是精神抖擞。 如今虽然已经物是人非,可是这个场景是何尝的熟悉?卫太夫人一把年纪了也没有必要避讳,何况她本就不拘小节,京城上下也无人敢议论她的是非。三个人就在炉边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四更时候,裴大人一脚重一脚轻地回去换朝服打算去上朝,谢嵩却还在将军府。扶着额头,俨然是已经喝上了头。 卫太夫人便派人送他到厢房去休息。并派人去谢府,再以谢府的名义向宫里递信请假。若是问起来,到时候只说昨夜谢葭生产,生死关头,做父亲的一时着急,引发了旧疾。顾神医躺着也中枪,被迫作证。 第二天一早,谢葭醒了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袁夫人那张笑得几乎要看不见眼睛的脸。 袁夫人笑道:“恭喜葭娘,贺喜葭娘,你这可是三喜临门了!” 谢葭有些无语,也笑了起来,撑起身子,道:“哪来的三喜?” 袁夫人笑道:“这第一喜嘛,就是你生了将军府的二少爷。第二喜,便是你生了将军府的三少爷!这第三喜嘛……” 她又故作神秘,笑了起来。 谢葭笑道:“婉婉姐,好jiejie,这第三喜,到底是什么嘛?” 袁夫人直笑,道:“昨夜裴大人亲自来送信,说是咱们卫将军,终于发兵攻城了!谢大人也连夜赶到,和婶娘商量要递辞呈的事儿呢!” 谢葭一怔:“九郎发兵了……昨晚,父亲也来了?” 袁夫人笑道:“可不是,正好就是家二郎三郎落地的时候,可准时了。谢大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和婶娘商量了要递辞呈的事情,好像和婶娘一拍即合,昨晚彻夜长谈,今儿一大早就没有去上朝。婶娘让顾神医作证,说是谢大人发了旧疾。谢大人是打算这阵子都称病在家呢。” 谢葭松了一口气,道:“这样最好了。” 也省得她一个一个去劝!她又有点感触……这么多年了,谢嵩好像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风流雅韵,向往自由的大才子。 袁夫人笑道:“我看还不止三喜呢,这可是四喜五喜都有了!我还要恭喜你就要把知画丫头给嫁出去了呢!” 谢葭乐得合不拢嘴,道:“对对对,这可都是天大的喜事!” 知画终于又羞得满脸通红! 谢葭道:“二郎和三郎呢?” “在暖阁呢,白儿在一边呆着直瞧,那模样可真逗!顾神医说因为不足月,又是双生子,所以不要老是抱来抱去的好。待会儿他们醒了,就抱出来给你瞧瞧!” 谢葭有些心急,但想到孩子的身体要紧,还是按捺了下来,笑道:“好!” 说着话,连姑姑送了早饭上来给谢葭吃了。 谢葭便问起:“娘起身了吗?” 连姑姑笑道:“还没有,昨晚太夫人和谢大人,裴大人彻夜长谈,刚刚歇下呢。” 谢葭点点头,道:“我父亲还在将军府?” 连姑姑道:“是呢,在别院休息呢。” 谢葭这才安心吃了早饭。连姑姑就给她把脉。 有流血的迹象。但是规模算小,还构不成血崩。那是因为那时候强刺了xue道。导致体力有些虚脱。只要将养几日,也就是了。 吃过早饭,谢葭又睡下了。可苦了精力充沛又满心兴奋的袁夫人,在府里上窜下跳也没有人和她作伴。后来索性又逛大街去了。 卫清风挥兵的消息。让朝野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恰逢忠武侯夫人生了双生子,皇宫里就浩浩荡荡的赏下了不少东西,以表示抚恤。卫淑妃,宋贵妃也各有赏赐下来。 这里头的弯弯绕,卫太夫人又更担心了一层。宋贵妃代掌凤印,赏赐下来代表的是内宫最高身份者,几乎是以皇后的名义的。卫淑妃单独赏赐本就不妥,虽然可以强牵是她娘家的喜事,可是她的手笔却越过了宋贵妃去,比宋贵妃还大方了许多。简直就相当于一巴掌打在宋贵妃脸上了——不是摆明了说人家小气嘛! 无奈现在谁还拦得住她?太夫人能做的,也不过是暗暗叹气罢了。 不过这赏赐下来的东西里。倒是有好几味珍惜药材,甚至还有一些宫中秘药。将军府的人耐心地养着谢葭透支的体力,让她渐渐地恢复过来。只是又胖了一圈。 卫家二郎三郎的满月酒,卫太夫人也没有大肆cao办。毕竟是男孩子,反而不需要麻烦。何况是双生子呢,怎么可能不得宠呢?连双生子也没有cao办,那么卫安安在满月的时候被低调度过也是非常正常的了,外界怀疑卫元娘不得宠的声音,也会小一些。 然而二郎三郎满月的当天。边关传来捷报!卫清风领兵大破邵阳,活捉了梁王!雅王早已经离开邵阳——是因为和梁王起了冲突。而在城破之时。南王逃逸!三王战线就算是瓦解了一大半。 遗憾的是孟玉楼因为兵力不足,没能破城,更无力追击逃逸的南王。 卫家一家人正在欢欢喜喜的吃满月酒,就来了宣旨的路公公,浩浩荡荡的抬了几十箱的赏赐,喜气洋洋的。 谢葭在听到大胜的消息时几乎喜极而泣,一直以来悬着的心这也才就放下了。太夫人也非常高兴,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特地留了路公公吃饭。 可是高兴过后,前线却又面对着同样的问题。 没有兵符。 卫清风布局已久,打的就是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可是现在虽然把主要目标俘虏了,却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在兵力松散的情况下,这样反而比原来更加麻烦。 今上一鼓作气调动援兵,可是却是远水不救近火。这也是因为他多疑,一开始并没有给卫清风太多的兵力。再则现在孟玉楼又已经不成气候! 卫清风就像活活嗑上一盘砂子似的,说不出有多憋屈! 卫太夫人又何尝不是,远在京城把当初不听从军令现在害人害己的孟玉楼骂了个狗血淋头。袁夫人也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 谢葭反而比较淡定,笑着安慰着两个人,道:“娘,您放心吧。儿相信九郎,一定能想出办法的。先前,不也是谁都说没有兵符这仗难打?可是九郎一样能想出出奇制胜的办法来。现在虽然兵力松散,可是九郎手里的兵马到底没有折损多少,对方却也已经是一盘散沙。比起当初,不知道好了多少。当初那样,咱们也不怕,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卫太夫人松了一口气,道:“葭娘说得对,当初尚且不用担心,何况是现在!” 说着,她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或许谢葭不是那种锐气毕露的人。可是她的聪明是内敛的。这些年,又愈发沉得住气……假以时日,必定是能成才的。就算是把整个卫家交给儿媳妇,她也非常放心了! 谢葭扶着太夫人坐下了,笑道:“娘,您喝杯茶,安安心。横竖,那孟将军回了京,也没有好果子吃。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婉婉姐,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