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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93:临产

    将军府比较谨慎,在国丧过去一个月之后,才请了戏班子来唱戏。谢葭虽然有孕在身,可是这件事儿却是因她起得头,因此她也落不得闲,因此只好认命地跑上跑下去安排。幸好太夫人没有请别人共同欣赏的意思,只是自家的几个人观赏观赏,图个乐子,因此倒也好安排。

    府里本没有戏台,就是搭个戏台比较费事。戏台搭好了,德庆班的人就来了。

    卫太夫人是第一次在家里摆大戏台子,她倒也新鲜,穿了一身大红,带着儿媳妇谢葭,侄女儿袁夫人,还有一双孙子孙女的,在看台上坐了。

    谢葭原还悬着心,可是这德庆班,之所以可以在京城这种地方也闯出一番名堂来,倒也不是浪得虚名。给出了剧本,又是来将军府这种地方参演,便挑了好几个名角来登台。演佘太君那个就是她们的班主,四十多岁的女人,倒也有木有样。

    开了场,就是敲锣打鼓,只见那杨八妹还欢欢喜喜地给母亲准备一百岁生辰大礼。当家花旦的风采过人,八妹的俏皮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谢葭仔细观察太夫人的脸色,见她面有笑意,倒也松了一口气,太夫人喜欢就好。便也开开心心地陪着太夫人看戏。

    袁夫人朝她挤挤眼。

    戏曲渐渐进入**,大臣来天波府,送来了杨六郎阵亡的消息。一下子喜事便丧事,众妇人无不泣不成声。百岁的老太君有三段唱词,可为字字泣血。袁夫人也不俏皮了,看得出了神。太夫人目中也含泪。

    只有卫小白不谙世事,轻声问谢葭:“娘,她们怎么了?”

    这个“她们”,指的是戏台上的角儿。

    谢葭轻声道:“没什么,白儿,好好看戏,回去娘再给你说。”

    卫小白就安静下来。坐得笔挺,认认真真的看戏。后来就靠在谢葭怀里睡着了。

    这一出戏直从正午演到日落。佘太君带领杨门众女将出征为止。卫太夫人和袁夫人都唏嘘不已。谢葭早就知道了剧情,甚至可以说是烂熟了,可是此时此刻,也有些忡怔。三个女人不约而同都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散了场。戏子来请安,卢mama看三位夫人出神,便自作主张打赏了戏子。

    听到戏子们谢恩的声音,谢葭才回过神,笑道:“这唱得可真好。“

    太夫人道:“唱得不错。”

    有了这句话,谢葭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先生在我们将军府住下吧。”

    袁夫人早就和他们谈妥了,可能要包场子。

    卫太夫人点点头,显然没有异议。只是神色有些疲惫,独自先回了屋去。谢葭和袁夫人去一一再赏了那些戏子。并和班主黄先生说了几句话,这才安排人散场。

    接下来的几天,德庆班都住在将军府,连着给卫太夫人唱了几天的大戏。除了,还有,,等几出。

    然而这戏本是新的,德庆班只排出了这几场,所以后来。袁夫人就找了个名头先把他们送走了,并告诉他们继续练习其他几场。以后再进府给太夫人唱。

    幸好太夫人也不是沉迷于戏剧的人。再则,这出戏对她的感触似乎颇深。每听一场,她都好像要沉默一些,时常独自沉思。这也成为谢葭将戏班子送出府去的理由。

    可是当初将军府并没有和德庆班达成协议,让他们不能在其他地方演出此剧目——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德庆班的班主黄先生却也是非常喜欢这个剧本,接下来就在各府频繁演出这个剧目。

    结果可想而知,听惯了老曲目的贵族妇女们陡然遇到这种催泪炮,简直爱不释手。这出剧目在京城可谓一炮而红,德庆班的名声也越来越炽。直到月余以后,卫淑妃请了德庆班进宫演出这场剧目。

    其中却是有原因的。自萧后死后,卫淑妃一直执掌中宫中凤印,满心以为自己可以登上后位。可是就在不久以前,今上下旨将宋氏进为贵妃,住进麟趾宫。卫淑妃一下子落为人后,不但交出了凤印,后位也离她一下子远了十万八千里。

    但宋氏只是被进为贵妃,而没有直接封后,也没有被进为皇贵妃,她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前朝出过好几位皇贵妃,其实等同副后,掌凤印。在证明了她自己的能力之后,就会进为皇后。这本就是宫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算先后刚去,若是今上有意立宋氏为后又有所顾忌,也应该直接进为皇贵妃。

    可是现在今上这个举动却有些扑朔迷离。说他不想立宋氏为后吧,可是现在宫里资格够的妃子就只有卫淑妃和宋贵妃。如果不是宋贵妃,那就是卫淑妃,那么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让卫淑妃吧凤印交出来,还让宋氏凌驾于她之上?就算怜惜宋贵妃,大可先将其进回贤妃,等卫淑妃进后之后,再加封为贵妃就是了。如果属意宋氏,就像前面说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将其进为皇贵妃?

    因此卫淑妃就动了些心思,听说前些日子京城里出了这样一出戏,传得风生水起的,她就有意把德庆班请进了宫,让他们在皇宫大内演出这个剧目,并设法将今上和宋贵妃引到了他那里一同欣赏。意图让今上想起卫家为大燕朝立下的汗马功劳。

    可惜只把宋贵妃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在卫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了。

    太夫人早就想过,皇上的用意。恐怕是故意让宋贵妃去收拾最近有些得意忘形的卫淑妃的吧,何况为了宫里势力的平衡,今上也有意让宋氏和卫氏掐上一掐。要知道,宋氏看起来虽然温良软弱,可是到底是在宫里几起几浮的人物。当年萧后在的时候,那些妃子,如今还有几个留了下来?何况她还走到了贵妃这个位置。卫淑妃年轻气盛,恐怕到时候惹了宋贵妃,就是自曝其短。今上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收拾了她。

    可惜卫淑妃不懂这个道理,那些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的卫家人也不懂。

    德庆班卖力地在宫里进行了一场盛大的演出。拿到了不少赏银。今上也如卫淑妃所愿,赐下了黄金三千两给卫家,抚恤卫门。

    卫太夫人却觉得那金灿灿的金子仿佛会烫手一般,和谢葭。袁夫人彻夜商量过。决定捐出一半给此时无论是军饷还是兵力都已经告急的西北孟玉楼部队,还有四分之一捐给了西南卫清风部队充作军饷,剩下四分之一才敢留在府上。

    袁夫人出面,亲自提着一千两金子,找到德庆班,让他们连夜离开京城,而且绝对不能再唱这出戏。德庆班的黄先生是个聪明的,知道事关重大,也没有多问,收了金子。果然当晚就带着班里的人匆匆离开了京城。

    卫太夫人还不放心,自知阻止不了卫淑妃。和那些卫氏族人,不禁长吁短叹。

    谢葭不禁道:“娘,您是家主,难道就不能劝上一劝,说上几句话吗?”

    卫太夫人苦笑,道:“我纵是把那些小子都打断腿,又能怎么样?宫里还有卫淑妃,她位份高,只要她有心。族人们哪有不推波助澜的道理?在荣华富贵面前,谁还记得娘这个家主?”

    袁夫人道:“葭娘。我觉得婶娘说得对。只要宫里有卫淑妃,只怕卫家人,就消停不下来。”

    谢葭无奈地道:“那现在能怎么办呢?”

    卫太夫人抿了抿唇,道:“今上最怕的,就是像淑妃娘娘那样盛气凌人的女人。偏偏,她又不及萧后那样聪明。要知道,萧后都是栽在宋贵妃手上,何况是咱们淑妃娘娘呢……”

    “我看,就只能等了,等清风打完战回京。咱们哪,就像葭娘你说的一样,急流勇退。只要交出兵权,淑妃娘娘一直自恃的也就没有了,她娘家也一落千丈,在宫里恐怕也就掀不起浪来了。到时候,只盼着今上能念及我们卫家,为大燕朝,世代金戈铁马,如今落得满门孤寡的下场,能放咱们卫门一条生路。”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何况他是皇帝,何况卫家并不打算造反。面对这样的君主,恐怕一味的强势只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唯一的办法,也就是示弱了,只盼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谢葭有些无奈。最近卫府几乎每天都有上门走动的各府夫人,比起之前萧后在的时候,那门可罗雀的情景,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人人都以为现在卫府就是最风光的时候,可是殊不知,他们越是这样以为,卫府就越是危险啊。

    此时谢葭的肚子已经足八月,早就挺得圆鼓鼓的一个,非常骇人。好在因为顾神医的食疗,她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也是第一次,她怀孕之后,双腿有浮肿的迹象。整个人的行动都迟缓了许多。

    又过了大半个月,这天早晨谢葭到院子里散步,碰到袁夫人,袁夫人大吃一惊,道:“葭娘,你的肚子怎么掉下来了?”

    谢葭傻乎乎地道:“什么叫掉下来了?”

    袁夫人一脸匪夷所思,道:“你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了,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道:“昨天,你的肚子还在这儿,今儿可就掉到这儿了……不好不好,恐怕已经瓜熟蒂落,你这是要生了,我得赶紧去通报婶娘。”

    谢葭低头看看自己的肚皮,可是低着头却只觉得脖子酸,眼睛也有些发花,还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袁夫人早把她撂下了,急匆匆地去找太夫人。太夫人听了也是非常着急,连忙也到江城楼来围观谢葭的肚皮。

    谢葭早就被这么大的阵势吓傻了,站在花园中间任她们看了个够。

    连姑姑仔细检查了一下,颦眉道:“夫人这是双生子,今天肚子比起昨天,果然是眼看着掉下来了,恐怕真是瓜熟蒂落,马上就要分娩了。”

    谢葭看了知画一眼,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两个都是男孩儿。”

    知画一反常态的没有脸红,而是也一脸紧张。

    连姑姑颦眉,道:“这顾神医的食疗虽然让夫人长了不少rou。可是这孩子却也长得颇大。恐怕,到时候分娩。也有危险。”

    太夫人一听就急了,道:“这可如何是好?”

    连姑姑道:“恐怕,要进宫去请顾神医来府里住几天了。”

    谢葭一听脸都绿了,道:“他是个男人。哪有男人来接生的道理?”

    连姑姑忙道:“夫人莫急。到时候奴婢还是会亲自为夫人接生。把顾神医请来,只是奴婢为了求一个稳妥,让顾神医先给夫人瞧瞧,到时候守在门外即可,夫人放心。”

    太夫人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就这么办吧。”

    连姑姑答应了一声,就和卢mama一块儿,亲自领了牌子,进宫去了。

    不多时,顾神医便匆匆赶到。见到整个人都胖了一大圈的谢葭,也有些吃惊。却笑了起来,道:“好极好极。恭喜太夫人,恭喜夫人,夫人这是已经瓜熟蒂落,马上就要生产了。”

    太夫人道:“顾大人,您来瞧瞧,葭娘若是生产,可会有危险?”

    顾神医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胎儿的成长情况。胎位,都没有问题。好像就是羊水有些少。最好就能这两天发作。那么早点把孩子生下来,就一点事儿都没有。若是迟迟不发作,只怕养水越来越少,怕孩子闷死在里面。

    他看了连姑姑一眼,显然连姑姑也是发现了的。所以才会提议请了他来。

    他想了想,只是委婉地道:“最好今晚能发作。”

    谢葭人胖了之后脑子也迟钝了,也没有发现众人的气氛有些诡异,就傻乎乎的由着袁夫人把她扶回了房里去休息。

    太夫人就拎着顾神医和连姑姑到了莲院。

    “顾大人,您有话,请直说罢。”

    顾神医直言不讳,把情况委婉地说了一遍,然后道:“正如下官所说,若是今晚能发作,便是最好的。”

    太夫人听着颦眉,看向连姑姑。

    连姑姑亦道:“奴婢瞧着,也是这么一回事。毕竟这还没足月,虽然孩子已经熟了,但是只怕……发作不起来,就糟糕了。”

    太夫人眉头颦得更深了,道:“就没有什么办法?”

    连姑姑摇摇头。

    作为同行,顾神医却知道连姑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是不敢说,或是不想说。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道:“办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太夫人是想保大,还是保小了。”

    太夫人顿时沉下脸,道:“顾大人,您此话何解?”

    顾神医倒也坦然,道:“若是保小,最迟两天后,若是还不发作,便只能想法子,把孩子剪出来……”

    话没有说完,太夫人就厉声道:“这绝对不行!顾大人,您说,要保大,怎么保?”

    顾神医道:“您放心,自然不是让您把这好好的孩子给堕了。下官倒是知道一种催产的办法。但是这是民间的土方子,催是能催,可是对母亲和孩子却都极不好。到时候不但生出来的孩子可能会先天夭折,或是体弱甚至是带病的,连母亲也……”

    “母亲怎么样?”

    连姑姑低声道:“这样,是很容易血崩的。”

    卫太夫人长久说不出话来。其实,顾神医的话里却还有一层意思,若是要保大,便把孩子堕掉。

    可是她怎么舍得啊……

    连姑姑轻声安慰道:“太夫人,您先不用急,说不定,今晚就发作了。”

    卫太夫人定了定神,道:“好。”

    谢葭浑然不觉,当天晚上还呼呼大睡。第二天一早也照常去花园里遛弯。

    卢mama特地跑来给她请安,却看见她一脸轻松地在晒太阳,顿是又急又怕。连安也忘了请,就想冲回去给太夫人回话,无奈谢葭眼尖,已经发现了她,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

    卢mama只好又强堆起满脸的笑容去给她请安,笑道:“夫人,您又早早到院子里来了。”

    谢葭笑道:“听说多走动走动,生的时候比较不那么费力。”

    卢mama暗暗伤心,死盯了她的肚子一会儿。终于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道:“夫人。您昨晚,可觉得有哪里不适?”

    谢葭一脸轻松地道:“没有啊,倒头就睡了呢,睁开眼天也就亮了。对了卢mama。您怎么一早就到江城楼来了?娘吃过早饭了没有?”

    卢mama顿时心碎。但为了不让谢葭看出端倪,连忙笑道:“吃过了,太夫人让奴婢来瞧瞧,若是夫人这儿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好帮把手,毕竟您屋里也没个得力的mama。”

    谢葭笑道:“我这儿哪有什么要帮忙的啊。这满院子都是人呢,若是发作了,随便找个人去喊一声,连姑姑马上也就到了。您只管回莲院去,母亲是离不开您的。我这儿都好好的。何况。才八个多月呢,说不定啊。还早呢!”

    卢mama惊恐地想,我的好夫人啊,这可不能说早啊!是越开越好啊。

    眼看着她的肚子比起昨天又掉下来一些,可是怎么就还没有发作呢?

    她也无心在流连,连忙去回了太夫人话。

    太夫人也非常失望,又急又乱,和袁夫人两个相对无言。

    半晌,袁夫人道:“若是葭娘来选,恐怕她会想要催产。”

    卢mama连忙道:“可是催产。不但孩子危险,连大人也危险啊。”

    袁夫人苦笑。道:“葭娘的脾气,恐怕还真就想赌上这一把。横竖,婶娘您也不会让她剪肚皮的。”

    太夫人咬了咬牙,道:“我宁愿不要这两个孙子,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葭娘送命!”

    话出,不但袁夫人吃了一惊,连卢mama都吓了一跳……

    毕竟,在这个时代,做丈夫的若是舍不得,还情有可原,可是做婆婆的……何况,若是真被顾神医说中了是双生子……这在卫家是多么难得的事情,换了谁,谁也舍不得的啊。

    卢mama连忙道:“我再去瞅瞅。”

    太夫人一挥手,道:“你去!”

    可怜卢mama一大把年纪了,还跑来跑去。几个女人忧心如焚,也顾不上谢葭会不会起疑心了,直让卢mama用各种理由跑了五六趟。

    跑到第六趟,卢mama回来了,屁股后面跟着一脸狐疑的谢葭。

    卫太夫人和袁夫人都吓了一跳,忙道:“你怎么来了?还不在自己院子里好好呆着待产!”

    谢葭一脸茫然,道:“卢mama今儿有些不对劲儿,老往儿院子里跑……娘,婉婉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卫太夫人愣住。

    袁夫人反应快,连忙道:“哪有什么事儿,我们不是听说你要生了,心里着急吗?所以一直差卢mama去瞧瞧啊。”

    谢葭不禁暗自嘀咕,心道怎么可能?真要发作了,肯定会派人来通知的。这卢mama又不是闲人,这都跑了五六趟了,理由一次比一次牵强。何况,若是真心急,那以袁夫人的个性,就不是坐在莲院等着了,而是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才对……

    除非,她们俩有什么事儿,要一块儿商量……还要避着自己。

    谢葭临产,也有些怕,所以也没什么耐心,只道:“娘,婉婉姐,你们就别瞒着我了。这卢mama来了那么多趟,我要是一点儿什么也没看出来,才稀奇。”

    太夫人和袁夫人还沉默不语。

    谢葭便道:“我说,我……”

    突然就觉得下身一热,顿时她的面容就扭曲了……

    太夫人吓得半死,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葭娘,葭娘?!”

    谢葭都快哭了,伸出手,动也不敢动:“娘,娘,羊水破了……”

    这大冬天的,裤子都穿了好几层啊!一下子就全浸透了!怎么会这样?都还没有开始宫缩,羊水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