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寻死地
锦瑶宫内,皇上焦急地来回踱步着。 听着帷帐内林芷的哭声,所有人的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汗。谢雨皇作为在场之人,自然也要在宫外候着。闻声而来的,还有同在锦瑶宫的宸妃,就连之前一直卧病在床的皇后也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过来了。 谢雨皇并不像其他的嫔妃一样,或是担心或是幸灾乐祸,只是绞尽脑汁地想着,当初她怀忘君和知卿的时候,不知想过多少法子,可孩子就像是黏在肚子里一样,怎么都掉不了。而林芷,怎么会仅仅在殿外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红了呢?是为人所害,还是又想耍什么花样? 不过,太医很快就出来了:“皇上,林嫔娘娘肚子里的龙胎已经保住了。” 皇上以及诸位妃子都松了一口气,自然也有妃子不服气,悻悻而去的。 “保住就好,保住就好。”皇上频频点头,可是太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重新皱起了眉。 “皇上,林嫔娘娘,是因为误食了凌霄花,才险些堕胎。所幸食用的剂量较少,龙胎才保了下来。但胎气还是不稳......” “我想起来了!”言芝叫道,“今天上午的时候,是谢雨皇送了一盘梅花糕来!” 此言一出,不光是谢雨皇,就连皇上也不信:“今日上午的时候,谢雨皇一直都跟朕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加害于林嫔!” “她当然要摆脱自己的嫌疑......” 这个声音微弱,但任谁都能听出一字一句间咬牙切齿的恨意,居然是从帷帐之内传来的,“因为......那盘梅花糕,是她身旁的宫女奉喜送来的!” “是啊是啊。”宸妃借着机会,也开口了,“今日上午在御花园中,臣妾也看见奉喜摘了几只凌霄花回去。皇上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谢雨皇房间里搜搜看。” 谢雨皇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她并没有做过梅花糕,奉喜也不可能私自将凌霄花送到锦瑶宫里。林芷如今险些滑胎,多半是自己服用了凌霄花,想利用皇子嫁祸于她。但她此刻已经无可辩驳,因为奉喜清晨摘来的那瓶凌霄花,就放在她房间里,那扇最显眼的窗前。 索性率先跪在皇上面前:“皇上,清晨奉喜的确是去御花园采过一些凌霄花,但是......” “贱人......你要杀我的孩子,居然还敢狡辩!”她一言未尽,林芷居然顾不上腹中疼痛,就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在皇上腿边,“皇上,那贱人都承认了,奉喜的确采过凌霄花......皇上,那是臣妾和您的孩子啊......他还那么小,就受这样的痛苦......您怎么忍心不为他做主......” 她哭得梨花带雨,面容本就苍白,这么一来显得更加憔悴,就连平日里与林芷不共戴天的一些嫔妃看了去,也不禁心疼——你可以恨一个女人,却不能恨一位母亲。谢雨皇虽然也是生过孩子的人,但她其实并不能太理解,一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痛心断肠的感觉。她只知道现在,皇上已经认定了她的罪,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有用。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拜秦妍所赐。 皇上抚了抚林芷的发,将她扶到床上,任由她的泪流在自己华贵的龙袍上。那样的温柔,在他转过头来看谢雨皇的时候,瞬间消失不见:“来人,将谢......” “皇上。”又有人跪了下来。而除了皇后,没有人敢这样打断皇上的话,“皇上就算是为了小皇子,也不可妄下定论。皇上也知道,今日上午,谢雨皇是跟您在一起,并无作案时间。既然梅花糕是奉喜送来的,那么不如就将奉喜带下去审。若此事真是谢雨皇所为,臣妾不信,在酷刑之下,奉喜不会开口。” 林芷自然不愿,但皇后的这一番话,她却无从反驳。皇上终于点了点头:“皇后说的有理。” ****** 地牢。 空旷寂静的牢房里,一滴水从墙壁上滴落下来,就能在一条条阴暗的甬道里激起一层层回响。 何况是此刻,不断从牢房尽头传来的鞭子挥舞的声音,以及紧接着鞭子落下,女子尖锐的哭叫声。 谢雨皇提着一个食盒,匆忙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鞭子每一声落下,她的心就跟着一紧。之前皇后的话,虽然保全了她自己,但却将这个宫里对她最好的人送了进去。进宫这一年,她早就将奉喜,当作了自己在宫里最好的朋友。 而之前,于渢清死前所经历的严刑拷打,此刻都落在了奉喜身上。 谢雨皇想起阮曦死之前的那天说过的话,更是坐立难安。她几乎打点完了这一年她省下来的所有俸禄,才换来这么一柱香的时间,到地牢里看看奉喜,给她送一些吃的。 “......嘴可真硬,之前在六皇*里的时候,你就魅惑皇子,如今居然还想陷害林嫔,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紧接着又是一鞭落下。奉喜身上遍布了猩红的伤口,已经没有一块好地,那一鞭直接又打在旧伤之上,好不容易凝住的血液,又再次从破碎的衣服里渗了出来。 奉喜想说话,但酸水参着血液,早就将她的声音堵在了肚子里。 “小狐狸精还不招......”狱卒举起鞭子,未来得及落下,身后就传来了一声:“住手!” 谢雨皇看见遍体鳞伤的奉喜,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声音喊出这两个字,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奉喜也看见了她,嘴唇颤抖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谢雨皇看得出来,她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还不快退下!” 狱卒本想再打,但也奈何不了谢雨皇品级比他高,只得退下。谢雨皇再也控制不住,两大步跑到奉喜面前,将捆在她手臂上的锁链解下,将奉喜瘫软的身体接在怀里。 “奉喜,你别怕。”她本想去抓奉喜的手,可是低头一看,奉喜的手指已经肿得不成样子,指端本应该有指甲的地方,如今只有十块紫色的淤血。 “大人......”奉喜咽了一口血水,才有力气吐出几个字来,“大人......你放心......奉喜不会说假话的......奉喜不怕疼......” 她说不怕疼,但一句话说完,两行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奉喜,你放心。”谢雨皇胡乱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拿出身上藏着的一瓶伤药,撒在她的伤口上,“这是宫里最好的药。你再忍两天,一定要挺住。” “我知道......奉喜......一定会再回去.......好好侍奉大人的......” 谢雨皇身上的官服,已经被血水染得一片血红。 就算是离开青崖的那天,她的心也没有这样疼过。 不过无论是在青崖,还是在这里,她知道,这些都是因谁而起。 她握紧了拳,让奉喜的目光,望进自己的眼睛里:“奉喜,你相信我吗?” 奉喜咬紧了唇,点头。 “那么,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出嫁、下毒、丧夫、怀孕、自废武功、逐出师门、脱衣以证清白......两年前的一切,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些仇恨,就如同一壶陈酿的酒,越是时间长了,就越是余味悠长。 而这壶酒,如今已经熟了。 “奉喜,上次阮曦给我的那两片媚药,你埋在哪里了?” “自伤龙裔是么?胎气不稳是么?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自己把自己,送进死地的。” ****** 初夏的晌午,在半日的闷热之后,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 皇城的朱墙黛瓦,无论在天晴之时有多么金碧辉煌,都透不过这细密朦胧的雨帘,所有的光华照人,此刻都被冲刷得了无痕迹。 皇上的銮驾还在锦瑶宫外候着。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已经被淋得浑身透湿,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帷帐之内,林芷在哭。 “皇上,你也看见了......这宫内有人要害臣妾......皇上,你就算不顾臣妾安危,也要想想小皇子啊......” 她没有梳头,任由着一头秀发撒在皇上的膝头。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皇上只得拍拍她的背脊:“要害你的人,朕必定会将她绳之以法。有朕在,你不必担心。” “可是皇上。”林芷抹了抹眼泪,“宫中嫔妃甚多,亦是是非之地。臣妾只不过是想回家养胎,养完胎之后就回宫......皇上,为着小皇子,您就应允臣妾一回吧......” 皇上虽然心疼她险些堕胎的痛,却也有些受不了她句句拿小皇子说事,有些不耐烦地将自己的手从她头下抽离:“有朕在这儿,宫中那些嫔妃还能翻天了不成?你若是不招惹是非,哪来的什么是非之地?” “皇上......”林芷还想去抓皇上的手,可是皇上已经从她床边站了起来:“行了,朕自会保你与皇子安全。此事,休要再提。” 皇上前脚跨出锦瑶宫,就有太监打着伞,将皇上接到銮驾之上。随着一声“起驾”,那抹耀眼的明黄,便逐渐消失在了风雨之声里。 林芷听着那雨,越听越觉得压抑,顺手就将床边的安胎药扔了出去:“谢雨皇那贱人想害本宫,皇上居然也不为我着想!我不过是想回趟娘家,我有错么?有错么!” 那安胎药恰好砸到了刚从门口进来的言芝脚边。言芝吓得不轻,连忙跪在床前:“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林芷目光瞟见是言芝,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你快起来——对了,今日,七皇子有没有来请安?” “娘娘,奴婢要说的正是这事。”言芝一喜,“方才奴婢看见七皇子,已经朝这边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