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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九回 人间自是有情痴 风月无边(六)

    众人惊疑纷纷,夏侯雍不是把程宓给休弃了么,他怎么会跑到前小妾的绣楼来。

    这得说到程宓乘轿出门,有个轿夫是程夫人的耳目。他传消息给程夫人,说程宓有意勾搭海世子,本意是让程夫人去抓jian,以不守妇道为由,直接灭了程宓、程四娘。

    然则,程夫人可没有自己上门抓,她让人把这事捅给夏侯雍,让他自己看着办。

    夏侯雍一来确实对程宓旧情难忘,三公主性情刚硬,像个扎刺的钢锭,哪像程宓温柔可人,男人cao劳一天需要的可不是三公主的晚娘面孔,而是程宓体贴周到的抚慰。

    二来程宓怎么说也是他的旧人,夏侯雍是迫于形势无奈才把人休弃,可从来没说过准许她再嫁的。

    三来敢勾搭他夏侯雍的女人的海世子,是顾家琪的男人。

    夏侯雍对顾家琪百般求而不得的心思,只怕路边的花花草草都知道。放着那么一个大美人不要,却来纠缠自己的小妾,这既是在狠抽自己耳光,也是在“糟贱”自己得不到的顾家琪。夏侯雍怒从胆边生,恨不得把这欠揍的男人当场打死。

    这夏侯雍的心思好猜,那个司马昶的就难测了。

    众人仅知海世子对顾家琪一往情深,哪怕她名声殆尽也要迎娶她为自己的世子正妃,临驾于李太后的亲眷吴雨婷与海陵王王妃的娘家内侄女徐雅言之上;当顾家琪说不要生孩子,海世子就把徐雅言生的儿子交给顾家琪抚养。

    还有一些平常的小细节,都可知海世子与顾家琪感情甚笃,怎么忽然之间,他却与别的男人的勾勾缠缠的扯不清?

    这个男人还是曾和顾家琪传出婚讯的夏侯雍,这里头,一定有大问题啊大问题。

    看热闹的人莫衷一是,财老虎程大胜得知女儿的丑事,惹到的是京中两个guntang的焦点人物,头都大了,赶紧地让人通知海世子府,让海世子妃来劝架。

    叔英伯党收到消息,一个去照应世子爷,另一个通报本府女主人。

    顾家琪直接对卢总管说,既然世子爷喜欢,就把程宓接回府里,安排个院子。至于夏侯雍受到的颜面损伤,送他几个江南美人。复,她又接着和冬虫夏草安排北边事务。

    卢总管匆匆地去找石先生讨对策,府里两位主子又吵嘴了,这事必须要妥善解决,现在正是关键时期,要是再整出大娄子使得顾家琪离京一年半载的事,那二十年筹谋布置都付诸空流了。

    石画楼认为卢总管的顾虑极有道理,司马昶不懂女人心思,他们这些长辈还是知道些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做丈夫的隔三差五地另找女人,哪怕是顾家琪这样冷静超脱的人。

    别说什么有没有感情的话,顾家琪若非对这个男人上心,哪里会容得司马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的忍耐极限。秦家堡堡主只不过没有依照她的意愿迎娶她过门,就被顾家琪整得灰头土脸,一世英名毁于旦夕。

    司马昶却做过更过分的事,至今还活蹦乱跳的。

    尽管说在顾家琪心中司马昶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但她也不可能毫无限制地容忍下去。

    像“把程宓弄回府”这样简单粗暴的解决之道,应该就是顾家琪不愿再纵容的直接表现了。

    顾家琪与司马昶冷战,倒霉的还不都是下面的人,以及他们周遭无辜的人。

    为免出现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情景再现,石画楼如此这般那般一番嘱咐,卢总管连连点头,称妙计。

    做好准备,卢总管装作气喘吁吁地刚从外头赶回府里,急切地回禀世子妃,说夏侯雍态度强硬,宁愿把“偷人”的小妾打死,也不会成全海世子。

    “夏侯爵爷还让仆捎句话给世子妃。”卢总管垂头躬身道,“他不是顾照光。被戴了绿帽子,也不吭声。”

    顾家琪手里一个用力,墨汁飞溅,她抬起脸,冷冷地看向并不起身的卢总管,道:“备轿。”

    卢总管应命而去。

    未几,车轿到玉满堂。

    里外三层人,几条街巷的商铺窗楼里到处都有攒动的黑人头。

    看到海世子府的女轿,众人喧声不断。程大胜像颗滚动的皮球滚到轿子前,毕恭毕敬地请海世子妃入内详谈,态度颇有点谄媚。

    顾家琪并未下轿,而是用无尽绵柔的声音问:“程伯伯,世子爷可在玉满堂做客?”

    程大胜头点如捣蒜,道:“在的在的,世子爷常到鄙堂买点小玩意。今天也是,”他嘿嘿地笑着,好像在说什么两男争一女都是谣言都是浮云。

    “烦劳程伯伯请世子爷出堂,府里有些急事要他赶回去处理呢。”顾家琪依旧不慌不忙地说道。

    程大胜道这是自然,马上,马上。他滚进玉满堂后院,对司马昶说:“世子妃在堂外,说有急事请您回府。”

    “叫她自己来跟我说!”司马昶不太痛快地回道。

    程大胜嘿嘿地挤着笑,道:“世子妃身娇体贵,哪能轻易抛头露脸。还是要世子爷体悯鄙人这小侄女不易。”

    司马昶臭着脸出府,顾家琪温言暖语地问他可曾用过晚饭,司马昶脸色虽然难看,但语气缓和许多,道:“没有。”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时间晚了,世子爷您还未回府,臣妾忧心,就寻过来了。”顾家琪轻轻柔柔地回道。

    “我没事,”司马昶嗓门儿有点小高兴地回道,“玉满堂的一个伙计摔伤了,我就送他回商铺。又不是去干什么,这也好担心。”

    听起来像是在抱怨顾家琪管他太多,但海世子府的人个个都听得出,这位爷的毛又给世子妃捋顺了。大家可以过安生日子,不用提心吊胆这位世子什么时候把剥皮折骨的魔手伸到自己身上。

    不单这些人明了,就是围观的人也听出来了,小两口闹别扭呢,其他人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真正地其实啥事也没有。

    就在众人以为这事可以皆大欢喜时,程宓在丫环的搀扶下,出内堂,在众人见证下,说道:“妾身已是海世子的人了。”

    “你闭嘴!你快给我闭嘴!”程昭不停地怒吼道。

    “你以为我是你,伟大到把自己喜欢的人让给别的男人,然后日夜后悔?”程宓嘲弄道,“我绝不会让自己落得那种可怜的地步。”她对上司马昶道,“海世子,我在床上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其他女人的替身,也不管你亲我的时候在想谁,只要能够回报你对我的怜惜之万分一,只要能够让你永远那样开心就好了。”

    众人哗然,司马昶头发丝都没动一根,跨上卢总管牵来的马,双腿一夹马肚,护着车轿动身。

    夏侯雍窜出来,拦住车队的去路。

    “她说的,是真的吗?”他怒问道。

    司马昶不耐烦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夏侯雍回道:“若是假的,那当然好。若你们果真有一腿,那就不要怪夏某不客气了。”

    “如何个不客气法?”

    “男的游街,女的沉塘。”这是公认的对通jian者的处置,夏侯雍眸色沉沉地说道。

    司马昶冷笑道:“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是变相承认程宓所说为事实了。没有散去的围观者中再起嗡嗡的议论声。程大胜一看形势变得难以收场,忙打岔:“误会,都是误会。小女摔了一跤,海世子好意送她回府。”

    “送个人,要送到床上去?”夏侯雍这追根究底的架势,摆明是要把事闹大。

    “夏侯雍,你个窝囊废!”程宓破口大骂道,“你有什么脸来管我的事?“

    要说这世上有什么话能够让一个男人彻底变脸暴怒,非窝囊废三字莫属。夏侯雍求娶顾家琪未果,却被逼停妻休妾娶三公主,这事在京里可不是什么新闻。在这件事中,夏侯雍身为男人的尊严被彻底摧毁,一般没人敢在夏侯雍面前提起。

    但程宓不同,她在忠肃公府曾经获宠相当长一段时间,夏侯雍有什么心结她再清楚不过。

    因此,她能够一句话就把夏侯雍逼到死胡同。

    哪怕夏侯雍兵权再重,武功再高,他都不过是景帝的一条狗。景帝高兴了,赏他一块rou;景帝要不高兴,就把这条狗直接烹了赏给其他人。

    这话够坦白够直接,只要长耳朵的都听得懂。

    程大胜气急败坏,肥腻腻的胖手啪地重重一巴掌甩在女儿脸上,跳脚怒骂道:“丢人现眼的混账,还不给我滚进去!”

    积威之下,程宓还是有点怕这个爹的。

    可她知道这一退缩,等待她的就是幽闭死。她宁可死在司马昶的怒火下,也不要悄无声息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程宓撞开拦她的人,扑到高马前,跪地道:“世子爷,我知道自己罪不可恕。可我情难自禁,假如您还记得宓儿对您有过些许的用处,恳请您赐宓儿一死。”

    “程大胜管好你的人,”司马昶吩咐左右,“动作快点,不要让世子妃闻到血味。”

    程宓脸色霜白如雪,程大胜忙不迭地叫人把女儿拖回玉满堂内。顾家琪在轿内唤声:“且慢。”她不徐不疾问道,“程伯伯,侄女想问句,您可曾收到忠肃公府的休书?”

    “有是有的。”程大胜拿不定顾家闺女想做什么,并不太情愿地回道。

    顾家琪又说道:“那即是五小姐的婚事全都由程伯伯做主,旁人无法干涉了?”

    “话是这么说地。”程大胜预感不祥,还是硬着头皮答道。

    顾家琪用带了点喜气的声音,说道:“那侄女有个不请之请,想与程伯伯讨五小姐,给我们世子爷做个偏妾,不知程伯伯可否应允?”

    玉满堂外街内堂鸦雀无声,几能听闻绣花针的落地声。

    程大胜抹着冷汗,巍颤颤地回道:“鄙人不是很明白世子妃的意思。”

    顾家琪柔柔笑道:“程伯伯这就见外了,为我们世子爷,侄女是诚心诚意求您家五小姐。相信程伯伯是不反对的,五小姐有个好归宿,也是程伯伯乐意见到的喜事。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卢总管跟府上提亲。”

    “你什么意思?”司马昶手掌抓住车轴,憋着怒意使力摇晃。

    顾家琪淡淡回道:“臣妾说过,只要世子爷喜欢,您要什么样的姑娘,臣妾都会帮您求回府。”

    顿了一会,司马昶咬牙切齿说道:“你不要后悔!”他策马离去。

    “叔英、伯党,跟着世子爷。”顾家琪叮咛道,完美地一现她身为世子妃的雍容大度。

    周遭的人散了一半,剩下一半等着看顾夏如何应对。

    卢总管指挥海世子府的仆从远远地驱散人群,鸳鸯珠玉走到夏侯雍处,道:“夏侯将军,世子妃有请。”

    双方见过礼,顾家琪语气温婉地致歉:“我们世子爷无意冒犯夏侯总督,还请总督大人宽宥些许,所造成的一切后果,世子府愿全力弥补。”

    “你怎么补救,啊?”夏侯雍语气不善地回道,“他玩的是我的女人。”他冷冷地哼笑一声,“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顾家琪不气不怒,温温静静地问道:“那依总督大人的意见,本府该如何补救方能一消大人心中怒火?”

    夏侯雍快笑道:“这还不简单,只要你陪我一晚,这事,老子就当它是个屁。”

    “大胆!”“放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海世子府的人个个气炸肺,这无耻小人竟敢占世子妃便宜。

    顾家琪浅笑,回道:“好。”

    众人再惊,夏侯雍回神回得快,道:“那就三日后,春波楼,恭侯大驾。”

    他走后,顾家琪还有礼有节地和呆滞的程府众人告辞道别。回府的路上,海世子府众人全都安安静静,谁也不敢跟世子爷提三日后的顾夏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