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转瞬五百年
木星按住叶小灵的肩膀，安慰她：“丑妹子，别难过了。你所看到的只是梦境空间中的幻觉而已。” 叶小灵沉着声音道：“但这些都是去世的人的记忆，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对不？我们明明看到了，却改变不了，也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木星语重心长地道：“过去发生的事的确不能改变，但是现在和未来就掌握在我们手中。那些活着的人还等着我们去救！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想起了小仙，想起了天劫，叶小灵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这是一段沉重而惨痛的血史，闯军败走，从此清军入驻中原。从前只在教科书看到关于这场战役寥寥几笔的记载，当亲临现场，亲眼所看，又怎能不感慨嗟叹？ 一幕幕沉重的血之史画就像快进的电影，镜头一晃而过。一阵浑浊的迷雾散开，时光已匆匆流逝，古战场盈野的骸骨久无人收，晾垒成森森的白骨山。 腐臭和黑气抑郁得空气要凝固。战死沙场的孤魂犹在绝望恐惧地哭嚎，化作凄厉的风声。萦绕在骨山的黑气扭曲成一张张狰狞的鬼脸。 众人不敢在古战场停留，继续小心翼翼地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而行。 突然，一阵飓风刮过，古战场的吞噬之力比原先增大了千倍！众人不由得凝神屏气，密切注意四周的动静。 夕阳西沉，空气寒冷刺骨。一个小男孩的背影走进众人的视线。 这是一道瘦骨嶙峋的背影，他凄凉地走在尸山骨堆间，赤着小脚丫，衣衫褴褛，小身板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也许是饥害交迫，小男孩走不动了，蜷缩着小身板，坐在尸山骨堆中，抱着双膝，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凄惨的人间。 小男孩仿佛拥有一种神秘的吞噬之力，涌动的黑气渐渐凝聚在小男孩四周，形成一个旋涡。 尸骨的残念，临终前的恐惧，绝望的挣扎，所有的怨气和狂唳所化的黑气全部被小男孩吸收了！ 不久，风停了，狰狞的黑色的鬼脸消散了，古战场的阴寒之气也烟消云散。 小男恢复了一点精神，他满脸尘灰，仍呆坐在尸山骨堆中无望地注视着这个惨淡的世界。那张美丽而年幼的脸孔是那么令人动容，以尸山骨海为背景，消沉于血饮的残阳。 这个小男孩的一切，都牵动着众人的心。因为他就是小仙！ 除了小梦之外，所有人都冲了过去！他们千辛万苦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回小仙的意识，把他带回去。 “慢着！这些全部都是幻觉！你们不要过去！”小梦紧张地大叫。 被小梦这么警告，所有人都顿住脚步，停歇在半空中。 “可是这个小仙看起来不像幻觉！连气息都一样。”叶小灵着急地说。 “小梦，你之前在第一重梦境见过小仙吗？”木星谨慎地问。 小梦摇了摇头：“没有！我平时只有深入到第三重梦境才能见到爸爸。每次见到爸爸，爸爸都是生活得很幸福，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小仙是梦境空间的主人，理论来说他能出现在这个空间的任何地方。即使他的意识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吧？”木星分析。 “爸爸的意识不可能留在这里。第一重梦境全部都是破碎的记忆片段，而且都是人临终前一刻那种恐惧的记忆和负能量。这些东西之所以被爸爸的意识排斥到最外围的第一重梦境，是因为爸爸要把所有美好的记忆提炼出来，把自己的意识保护在最安全的第三重空间，这样爸爸就能永远生活在没有任何悲伤和痛苦的美梦里。”小梦道。 “按你这样说，就连小仙的幻像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才对！但那个的确是小仙的意识之一！我觉得，是因为他的意识开始崩解，所以部分意识才会散逸出第一重空间。”木星不乐观地推测：“如果我的推测正确，那么只能说明，小仙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殆。” 这一回，小梦不再反驳了。因为木星的推测很有道理。既然眼前这个小仙有可能是小仙的一缕意识，而不是幻像，大家便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 冷雨一个人冲了出去，把大家远远抛下，眼看就要接近小仙。 “冷雨！小心点！如果受到惊扰，小仙这一丝意识可能会散！”木星紧张地叮嘱。 “我明白！但我必须去！小仙一直在等我……五百年之前我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遇到小仙，我就在这里与他结义为兄弟，然后把他带回血蝶山。”冷雨忧伤地说着，已经落在小仙面前。 “你愿意认我为兄长，让我照顾你吗？”冷雨泪眼蒙蒙地望着小仙，用咽哽的声音问。 这一句话，冷雨在五百年之前问了小仙一次。时光流逝，转瞬五百年，再次相遇，物是人非。 五百年之前，冷雨已经达到准神之境，他一眼就看出能在尸山骨堆中生存的小仙并不是人类…… 只是第一眼，冷雨的灵魂就被小仙震撼了。尽管背景是血饮的残阳，尸山骨堆，尽管小仙衣衫破旧，一身尘灰，但他不觉得小仙可怕，他觉得小仙是这个世里最善良、最美的人。 小仙是一只九尾狐，以吸收生灵的灵气为生。他不愿意伤害活人，便流浪在战场，吸收负能量。一来自己可以充饥，二来可以净化狂唳怨恨的黑气。 黑气，也是灵气的一种。也只有死神和拥有吞噬体质的小仙能吸收。对普通人类来说，这些黑气是至邪之物，若被附身，没有修士为之化解，绝对命不久矣。 冷雨被小仙这份凄美的善良和孤独所打动。 冷雨有一个亲兄弟叫桐，他俩都是藤萝宫主收养的孤儿，但桐患有隐疾，很年轻时就病逝了。在冷雨心里，他一直想念着桐。 看到天真善良又无依无靠的小仙，冷雨便忆起小时候自己带着桐在凡间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日子。很自然而然，他把小仙当成桐那样照顾。 那时候的冷雨在想，血蝶宫所在的血蝶山天地灵气浓厚，只要把小仙带到血蝶宫，让他吸收山中的灵气，他就不需要依靠吸收黑气维生。总之，无论如何，冷雨只是想着带小仙离开这个鬼地方。 “跟我回去，让我照顾你好吗？” 依然是这一番话，依然是这一份心情，但已转瞬五百年。温柔而激动的声音在苍辽空旷的古战场回响。 小仙迷茫地望着冷雨。冷雨沧漠如古时月，美如漆黑中的战魂。 小仙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那真挚而温柔的眼神，是那么温暖。光是看着冷雨，小仙就觉得这个世界不再冷，也不再孤独了。 或许，这个人可以依靠…… 小仙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天真无邪，又妖孽倾世的笑容，明明在笑，眼角却闪着泪花。这是小仙出生以来第一次笑。他从不知道，自己会笑。 像五百年之前那样，冷雨展开双臂深情地抱着小仙。 “我是你的冷大哥！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冷雨咽哽地说着。 “冷大哥……”小仙像撒娇的小动物，温顺地偎在冷雨怀中。他不断念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正在努力着把这个名字铭记在心，无限依恋地在冷雨怀中揩了揩。 “冷大哥，我叫小仙……”小仙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这个只是小仙在古战场残存的一缕意识，那时候的他还不认识冷雨。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得鼻子酸酸的。 冷雨小心翼翼地把小仙抱起来，回到众人身边。小仙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紧紧地靠着冷雨，把脸埋在冷雨怀中，不敢望木星和兰俊侠他们，小身板甚至在微微在抖。 小仙只敢出现在尸堆中，因为人类认为他是妖怪，要打他，驱赶他，剥他的皮……自诞生于这个世界以来，冷雨是第一个令小仙觉得温暖而有安全感的人。 认定了冷雨是自己的哥哥后，小仙只相信冷雨一个，对其他人都心存警惕和恐惧。 木星看得又心痛又着急，想跟小仙亲近又怕吓散这一缕意识。 不过，好歹找到小仙的一缕意识了，只要把小仙的全部意识都找回来，让他的意识回到灵魂空间，就能抵御破坏之力了。 为了防止这一缕意识消散，木星小心翼翼地把小仙这一缕的意识封印在冷雨颈项的天狐神吊坠里。 吊坠能吸收冷雨的精神力，凝聚出信仰之力。在信仰之力的温养之下，这缕意识就能保存下来。 看着怀中的小仙缓慢淡化消失，看着小仙化为吊坠中的一缕灵动的光芒，冷雨的眼神是那么忧伤。 小梦在心里庆幸，好在没把爸爸的这缕意识当成幻像置之不理…… “小雨，你当年为什么会去石河古战场？”叶小灵好奇地问了一句。如果当年的冷雨没有遇到小仙，大家就没有机会认识小仙。 “祭奠汉魂。虽然我是一个杀手，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我流着的也是汉血。”冷雨道。 叶小灵才恍然觉察，冷雨的前世生于明末清初，但他并没有剃头留辫，而是一直穿着传统汉服。仅仅是因为这一份汉魂的尊严让两人在茫茫的尘世中相遇，改变了两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