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委屈的少爷
齐府别院整日阴气沉沉，跟着来的管事奶娘丫鬟小厮，个个吓得两股战战噤若寒蝉，生活在一片阴霾里头，哭都没有眼泪。 奶着齐衍长大的李mama，成日里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想尽心思哄着顺着这霸王也不见效，急得嘴周起了一圈泡。 和庄头管事这么一商量，不行，须得传消息回去，好赖叫个能拿住少爷的人过来才成。这样下去，不说叫少爷修身养性了，别发展成个心理扭曲表态顶了天了。 于是，精悍犀利的老管家于两日后风尘仆仆地来了。 别看这老管家老是抚着一袭美髯，眯着个眼很好糊弄的样子，但在齐家呆过的下人们都知道，这老管家地位非比寻常，除了上头的老太爷老太太以外，年轻一辈的老爷太太们都别想在他面前拿大。 传言老管家年轻时候就跟着老太爷打拼，做为幕僚给老太爷出了不少好主意。那时候遇着了家族百年大危急，造船事业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垮掉时候，老管家急中生智出了主意，才令得老太爷力挽狂澜扳回了大局，凭着此次的脱颖而出，老太爷才顺理成章当上了下一任家主。此后也是他多次出谋划策，临杞齐家造船业才越做越大，直拿下了一把手位置。 虽然现在老管家已经不管事了，一直闲在偏角处院落里养老，但其功劳不可磨灭，老太爷发了话，只要老管家一日还在，齐家后人谁见了他若有不恭，逐出族谱。 “不是说今天家里派人来吗？怎么还不来？我倒是要看看，爷爷到底怎么说的？” 老管家进得院门，远远听到了齐衍的咆哮，并着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破碎的声音。他眯着的眼闪了一下，下巴长须微微颤动。 “是不是你们瞒着家里？！没有把我的话学给奶奶听是不是？一群刁奴…” “既是刁奴，不若就发配了吧…惹得少爷不快，还留着吃白饭么！”老管家抚着胡子施施然进得门来，劈头说出惊悚的话来。 齐衍怒气冲冲转过身刚想发作，一见来人，通红的脸一下子僵住，表情极其不自在，调整了半天，讷讷道：“钟管家…您怎么来了？” 老管家原姓钟，但本名甚少人知晓，因着辈分和地位都高，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打听的。齐衍虽然是府里风光的孙辈一代，但见了老管家，免不了要俯首做低，规矩行礼。 “少爷不是好奇，老太爷派了哪个来服侍您么？正是老奴。”老管家虽然地位有了，但人前从来都是恭敬有礼，对着齐家主人也自称“老奴”，只是那油盐不进的态度不卑不亢，没有哪个敢对他无礼。 齐衍心里恨恨，但嘴里不敢一声不恭敬：“不敢劳烦钟管家…齐衍这边厢，只是小事而已，哪里就劳动钟管家舟车劳顿。”若是换了其他人，齐衍撒泼耍赖哪样不行，总能得个回去的机会，到时候见了奶奶，稍一哭诉，不怕回不去。现在…只怕一切都要歪了。 “少爷多虑了！老奴为齐家卖命，哪里敢托大。”老管家依旧一副谦和样：“老太爷叫老奴转几句话，少爷可是现在就听？” 见齐衍急切地点了头，老管家挥挥手，无关人士急忙下去。 “少爷带回来的消息，老夫人早已悉知…所以她去了东塘熙丰寺为您祈福，说要待得您改善回归才肯归家。” 齐衍变了脸，连最后一道防线了没了。 老管家似没看到般，继续道：“老太爷交代，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虽聪慧有余，但不知世事，且任性妄为，是以须得在这山清水秀之地熏陶上一段时间，直到…少爷懂事为止。” 看来老爷子这次是下了狠心了。齐衍从小与父母别居，养在祖父母膝下，因着是独子嫡孙，又长得叫人心疼，两个老人从来不肯叫他受一丝半点委屈。相比起老太太来，老爷子扮红脸还多一点，但真的下狠心整治他，这还是头一次。 老管家睨着眼瞅齐衍，看他消化得差不多了，又道：“少爷以前学堂时候年纪还小，总有些不安生，这次来此，何不多多相交其他同窗？世人多样，与之结交，最是考验人，也不失为一个成人懂事的标准。” 原来标准是这样！齐衍自知脾气暴躁又强势，向来不肯对人低头，也正是这过于好强的性子，此番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引出了这么许多的事。 “齐家历任家主，从来都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若是不能伸缩自如，怕是不能担大任那…少爷若是有空，不妨想想。” **************************************************************** 老管家来之后的第二日一早，齐衍眼下带乌青，但还是早早起来去上了学堂，此间他一直沉默得有点过分。 原本学堂里大伙儿就没多接触这尊贵的少爷，这天倒也没发现出他的不同来，当然若是他们发现了他的低落，只怕要更离得远了。 齐衍趴在几塌上，越想越委屈，搁以前若是自己这么一没精神，多少个人来安慰关怀数都数不过来。 “少爷…放课了，咱们回去吧…”小墨子小心翼翼地靠近，见齐衍埋着头也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心里一时惴惴的。 这么快一天又过去了…时光一直去，若是每天这样，爷爷也不会接自己回去吧？回去又要见到管家那张老脸，齐衍窝了一天的火噌得上了头：“滚！给我滚得远远的！” “少爷…”小墨子还想留下，被齐衍圆噔噔的眼睛逼着，只好一边回头一边可怜兮兮地挪到门口，转身差点撞上一人，他忍不住哎了一声。 程小青看着他造作的样子，狐疑了一会儿才进了教室。 她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提着毛笔，都是湿淋淋的，显然刚刚才清洗完。回到位置上，她又掏出条干净的帕子，轻柔地擦干摆好，这才拎起书袋回去。 刚刚迈出两步，程小青听得后头传来一句：“站住！”她下意识地停了脚，刚想回头，却感觉一阵风过，然后小墨子停在了齐衍塌边上，喜出望外道：“少爷！什么事？” “不是叫你滚么？听不懂啊？”齐衍甩手，“我说的是她！” 程小青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齐衍；齐衍却不说话，用得眼睛赶走了小墨子之后，才有点别扭说道：“今天不想坐轿子，你带着走走！” 自那天传纸条事件以后，他二人几乎没有再交集过，也算相安无事得过了这么些天。程小青心里对他的气消了不少，但可没想过要和他成为朋友什么的。因此她拒绝：“我要回家！而且我俩不同路。你家小厮还没走远…” “不同路也没关系！”齐衍忽然显得有点急切，“你带我走到你家就成，不用多走其他路。” “不好…你这么招人眼球，我才不想和你走一起呢…” “你要是不肯，我就…我就…”齐衍一步上前，抓起程小青的小臂不放：“那你就不要回去了！” 还是这么不讲理！ “你是土匪啊？！放开，快放开！”齐衍虽然力气不大，但他大了两岁，又是男孩子，是以程小青并没能挣开来。 被这么骂了一句，齐衍犯贱得觉得高兴了一点，这才是自己嘛！他精神了一些，本想多说些威胁的话，但不知为何改口了：“反正你都要回家，带着我一路看一下又不会少一块rou？要不，我和你隔一段路？人家就不会盯着你瞧了。” 他难得的让步，叫程小青诧异了一会儿。想了想，也许是这些日子的孤单使然吧，她看在眼里，知道他在这里格格不入。她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二人开始了同行一段路。程小青毫不客气，一路走得飞快；唐铭跟在后头。他是第一次下了轿子走这硌脚的乡下路，只觉得地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水坑也不少，自己只得提起十分的小心跟着，不禁得有些狼狈，但又不肯认输，只能死死压着不痛快不显露。 此刻路上没有多少人，有幸经过的几个便中了大乐透似的直盯着齐衍瞅，巴不得把他盯出朵花儿来，回去好添油加醋得跟人讲。齐衍，大伙儿自是不敢搭腔的，但程小青就不同了，他们可劲儿地问也不会有事。 “青丫头，后头这位公子是哪一个呀？怎的没见过？”齐家公子吧！快点说是齐家公子…大家心声齐呼。 “…这是新来的同窗，齐公子。” “哎呀，那他这是要跟着你上哪儿？你可别走太快咯，齐少爷身娇体贵的，可经不起折腾。” “他没跟着我去哪里…” 程小青话还没说完，被齐衍一句抢白：“程姑娘说要带我在村里头四处走走，看看这山光水色。”他知道程小青是故意的，没办法，只能借着点外力来帮忙了。 “都是我走慢了，拖累了程姑娘。”齐衍一副不好意思又愧疚的样子，引得大家心揪。 果然，大嫂子小娘子的谁忍苛责？纷纷指点程小青：“青丫头你就不能不走这么快呀，带少爷走那青石板的路，不要硌了脚才好！咱们村好处也不少，带少爷去瞧瞧！” 果然美人计从古至今都好用！这些七大姑八大姨她又不敢惹，程小青只得笑着应声，等着齐衍追上来，二人并肩走去。 “你走慢一点，我就不会这么说了。”看程小青不悦，齐衍只好变相地道歉。 老管家的话他听明白了，是要他体验苦日子呢！还要和农村的这些人打好交道，学着控制住自己的性子才算完事儿。可是他跋扈惯了，同班的小孩子每次看他都是一副怯怯的样子，他哪里拉的下脸来主动和他们交好。想想也只有程小青是见过一面的，自己还被她顶过，总算也自在一点。 这样一想，齐衍心里又怅然起来，想不到自己还有上杆子讨好个乡下丫头的一天。 程小青回头见到的就是美人一副若有所思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不由得心软了。这孩子就是被人惯坏了些，也不知为何给送到了这里，对他来说肯定苦得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