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手心手背不同rou
回到家已是日落时分，陈氏有点低沉，默默地去做饭。 程小青觉得她是在rou痛今天花掉的钱：衣服还没做好，应该是付了料子的钱；陈氏买的一支珠花和一对耳坠，给自己买的两朵纱花，程贤一路上的吃食，回来时买的一条鲫鱼，算起来也花了不少。 坐在镜子前，程小青拿起一朵纱花，只觉得卷曲的海棠红很轻盈，薄透的纱料，里面有硬质的芯支撑着，形成一朵盛开的兰花样。 她忍不住放在头顶上比了比，看向镜中出现的女孩子，那是一张还没长开的脸蛋，眉眼弯弯，不是很大的眼睛有点微陷，但眼神清亮，睫毛卷翘浓密；眉毛细细长长，弧度弯得刚刚好。鼻子和嘴巴都是小巧型，鼻头有点翘，嘴唇红润嘴角带笑。脸上皮肤算不上很白皙，却有着健康的光泽，左脸颊处有一颗浅棕色小痣。虽然没有一眼惊艳的底子，但估计小家碧玉应该没问题。 只是那朵比在头上的纱花过于成熟，并不显出小孩子特有的可爱，反而有点不伦不类。想起前世，貌似女孩子带头纱的也不少，不过大多是蝴蝶结状，大的蝴蝶结一个扎在马尾上，简单大方；小的蝴蝶结就夹在后脑或者耳边，活泼俏皮。程小青有点同情自己了，长得还不错，只是生长在古代这个小山村，别说没有现代小孩子的各种各样的小饰物，就连古代姑娘喜欢的首饰头面，她也没一件。 要不然照着蝴蝶结的样式，自己做几个来？ 离成亲日还有一个多月，陈氏一反八卦的消遣方式，居然每日里拿着个绷子在绣花。 程小青好奇不已，坐在旁边细细地看着，不时还提一些问题。 陈氏见以前提绣花色变的女儿这么有兴致，很是欣慰，心里思量着怎么才能继续保持她的这个劲头。思索了半天，她开口道：“你看，娘现在绣的是百年好合莲花图，是送给即将进门的二表嫂的。以后用来做荷包或者鞋面都可以。好看么？” 程小青点头。 “你看着它这么复杂，其实并没有这么难的，娘当年学了….也没那么久就会了。”陈氏不敢说她学了两三年才能熟练地使用各种绣法，顿了顿：“你虽然现在才七岁，也应该拿起来学了，娘可是五岁就学起的。到时候你嫁人，论亲的时候要那你的绣样先去看的，针线不好的，好人家可不喜欢。娘当年的绣样，可是人人夸赞的…..” “那娘现在就教我吧！”程小青打断道。 以前的程小青想法很单纯，就是不爱女红，自己却不能任性，这个时代，女人地位本来就低，嫁人后只能靠夫家，虽然以自己的条件不太可能能嫁入豪门大户家，但学会这样一项必要的生存技能，给自己贴点金总是没错的。 陈氏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更叫她惊喜的是，女儿这次似乎是用了心了，以前逼着她学了三四天，只拿出一团乱麻似的东西来应付自己，这次却从描画样子、配色开始问，下针的时候也是专心致志。 母女二人一个专心一个开心，双双飞针走线。程小青原本记忆就不错，又学了点基础，起步并不难。手指不可避免被戳了几下子，她只得更加小心。 不过一刻钟，程小青就感觉眼睛酸疼腰背僵硬，手指也不听使唤，忍不住站起来伸展伸展四肢。 陈氏头也不抬：“这么快就累了，将来可怎么办？” 程小青回望着她，只见她脸上表情恬淡，眼神专注，手上动作飞快，已经看出一小片成型的区域。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叹，自己真的还有很多要学呢。于是不再多说，坐下继续，这回直到了半个时辰才微微揉了揉肩膀。 刺绣是件耗费心神的事，对眼睛伤害也大，所以程小青但凡某一天练习了刺绣，那天晚上必要用冷水敷眼早早上床休息。 约莫五六日后，程小青已经能用两种线色来绣一个花样了，她正乐和着，陈氏道：“这程度高兴什么？你圆子姐七岁的时候已经能四五道线色和五六只不同粗细的针绣出密实的百花图了。” 程小青垮下脸来，这两股线自己就头昏脑胀了，别说要四五股线、五六只针，估计到时候能搞得清哪是哪就很好了吧。 “你啊，命算好了的！看我都叫你做过什么活没有？”陈氏唠叨：“你看看人洋子和圆子，还有大伯娘家几个jiejie，哪有你这么懒？自从接到请帖来，你问问她们，荷包做了多少个了？络子打了多少个？你三伯娘还不高兴呢。” 程小青撇撇嘴，上前抱着陈氏手臂：“我知道娘你最好了！” “撒开撒开，手指都被刺到了！” 程小青吐了吐舌头。又听得陈氏低低不悦的声音：“你三伯娘也实在太过了，好歹都是自己生的，手心手背怎么差这么多，哥儿捧到天上去，姐儿就踩进泥里头…你看看自己昨天几时睡的，早上又是什么时辰爬起来的？昨天她二人将近亥时才灭的灯，早上卯时就被你三伯娘喊起来了！又是做早饭又是洒扫，现在还一直在赶工做绣活呢！” 程小青心有戚戚，确实，自己是命好的了！随之一个想法冒出来，她凑到陈氏身前，道：“娘，我去帮帮洋子姐和圆子姐吧！” 陈氏没好气：“就你这样的，过去不是给她们惹麻烦吗？她们的绣活可是很细致的，你可别帮倒忙…” 程小青起身，管自己朝门口走去：“不是还要打络子么？刺绣我不行，打络子还能难得倒我？”只听见里面陈氏声音：“那你可别在他家吃饭…” 程家四房的屋子都建在一起，按着次序由东向西分别是老大到老四，中间只一点小缝隙。因此，从四房到三房只一段出门和进门的功夫就够了。程小青几乎是跑过去的。 说起三房，陈氏都有点看不下去。 程三是个本分的种地人，不像程四读过书（倒是给两个女儿取了个日本名），最大的优点是勤快，地里每年收成都还好。只是他媳妇儿小章氏就叫人看不上眼了。二人本是表兄妹，章氏是小章氏的亲姨母，二人关系自不必说。小章氏长得颇为健硕，为人势利且小心眼，待人接物都颇为刻薄，不得众人喜欢。 她先后产下两个女儿，才得了个宝贝儿子，自是看得跟眼珠子一般。 这两个女儿，大的唤洋子，小的名圆子。洋子也就罢了，好赖是第一个孩子，爹娘好生得疼过两年，吃穿也不会苛刻了去；第二胎怀着的时候，夫妻二人很有一番期待，众人也说肚子尖尖是儿子相，二人更是充满希望。 二闺女哇哇产下那天正好是年夜子时，北风呼啸，百忙之中好不容易请了稳婆过来，孩子却已经自己生下来了。听闻是个赔钱货，程三甩袖而去，连个名字也懒得起，小章氏怨恨十分，对闺女也不闻不问，只不得已时候喂喂奶。待得断奶后便送到了山里头的穷姥姥处养着，直到五六岁才接回来。名字还是孩子她姥姥看着可怜，找了人给起的，一来是希望孩子将来回到家里和家人早日团圆，二来也能圆了程三得儿子的梦。 程小青不禁想到了前世的某高中生变成小娃娃侦探的动画片，相同的发音，也是二闺女，偏偏人家是铃木财团的千金，要什么有什么，比起来真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门并没有关，堂屋里头一个矮小的身影，坐在炕上，低头专注于手上的绣品，上面已经是红红绿绿一大片。程小青放重脚步，看着她抬起了头，入目的正是圆子的脸。 她笑问：“青meimei怎么来了？”虽然是笑着，但脸上可见苍白憔悴神色，眼睛里也有些微血丝。 程小青不愿意打扰她做事，便说道：“我没事来逛逛，圆子姐继续做事吧，别为了我耽搁了。”说着在另一边坐下了。 要是耽误了绣活，晚上估计一通骂少不了。 圆子家人都比较高大，唯有她一个是矮小的过分，十二岁了居然只比程小青高不了多少。不过说是十二岁，但因为生在大年夜，第二天便算作两岁，因此事实上她才十岁。 低头看了看装针线的框子，里头有还没完工的荷包、针和各色的线，却并没有打络子的粗线或者已经打好的络子。程小青有点儿尴尬，要是络子在这里或者只有线也行，她就可以天真地问这个是什么，这个线怎么这么粗，怎么打的，之后作出感兴趣的样子帮着打。既然没看到，总不能说“我是来帮你来打络子的，络子呢？”这样吧？ 搔了搔头，程小青开口：“圆子姐，额…..我娘说你们正在打络子，叫我过来好学几个….” 圆子眯了眯眼睛，淡淡道：“络子是有，不过归洋子打。” 络子比起刺绣简单许多，也不需要那么多精神集中，成果也很快就看出来，做了几个就是几个，不像刺绣，眯着眼睛绣了好些天，一幅还没有绣出来。 程小青心内有点生气，洋子实在是过分！ 洋子本来就比较得宠，又是在懂事之后忽然多了这么一个meimei，比起一出生就在一起的弟弟来说，这个meimei简直就和陌生人一样。眼看爹娘也不甚喜欢，高兴时骂不高兴时打，她更是欺负得明目张胆。 本来活是分配好的，络子一天打三十个，剩下的时间做绣活。洋子借口自己的绣工没有圆子好，怕要送礼的东西拿出去丢人，自己一个人占了打络子的活。相比起来，打络子即使一天打上六十个，也还有小半天的时间可以休息，和圆子的绣活比，轻松程度不言而喻。 程小青看自己绣活实在是帮不上忙，正想开口告辞，结果就听到洋子在里屋的声音：“青妹子想学打络子啊？过来过来，jiejie来教你！” 只得硬了头皮进去，洋子不由分说地递过来一条红绳，拉了程小青坐下，开始滔滔不绝说起怎么打络子：“那开始这里先转过弯，从下面穿过，上头的不能放松，但不能过紧…..” 洋子是鹅蛋脸，五官比较立体，比起面部扁平的圆子来说，好看不止一点点；二人的讲话风格也是大相径庭，洋子声线比较高，讲话中气十足，圆子说话细蒙蒙，声调低沉，着急了还会断断续续，充满不自信的意味。 听着洋子吧嗒吧嗒，程小青脸上又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心里自是极度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