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遇纨绔
不知不觉中颠到了临杞县城南大门，几人便下了车，程小青晃了晃麻痹的四肢，只觉得血液都堵住了。 赶车的是程大，也就是许氏的丈夫，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个，二人站在一起，很难想象是一对夫妻。许氏又交代了他什么时候来接，嘱咐了赶车小心的话，俩大三小五人才风尘仆仆走向内城。 临杞县交通以漕运为主，这里又是买卖的街，是以道路并不宽阔，只能容纳两架牛车并行的样子，但比起七汀村来讲，好的不是一点点。整块整块的青石板铺的平平的，走上去一点不搁脚。 许氏特意挑了集市的这天来，可以看见来来往往很多人，衣着朴素的占了大部分，估计都是进城的乡下人；街上买卖的也不少，有吆喝着胭脂水粉、朱钗发簪的摊子，有叫唤着新鲜吃食的货郎担，还有挂了大大“凉茶”二字的棚铺子….. 程小青好奇地四处张望，脚步却紧跟着陈氏；而程贤和聪姐儿则不同了，看见什么都想买，糖葫芦、糖人、凉皮果子，吵吵着不肯走。聪姐儿得到了一个五颜六色的糖人后不再哭喊，程贤则被陈氏一通教训，低着脑袋不肯说话。程小青悄悄和他咬耳朵，答应用自己攒下来的五文钱给他买酥糖，才换的他又高兴起来。 穿过拥挤的堂街，转弯进去一条胡同，再出来时人少了许多，明显不是刚才的街道了。 许氏带头，经过好几家绸布庄子，脚下不停留地进了一个门店。店面不大，但是很干净。中间摆放着一长条桌子，上面堆着许多布匹，整齐地码着。 门一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墙上那大块大块的料子，悬在各个卷轴上，花花绿绿叫人眼花缭乱。转过头，只见另一面墙壁上挂的却是当下流行的各种衣裳罗裙，用架子撑开，件件都鲜亮无比。 柜台里面只一个小伙计，手里拿了一匹布正要往外走，看见许氏到来，便迎上来：“许大娘来啦！东家少奶奶在里头呢，我通知一声去。”看来是认得许氏的。 许氏摆摆手道：“别忙活了，我和她已经说好了的，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忙自己的去吧。” 许氏自顾自地撩起帘子，走过后堂，通过二门，便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算不得多大，简单干净，西边有一个狭长形状的竹搭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遮得下面阴阴的。 许氏的女儿黄程氏正坐在一张紫红的扶手靠背大椅上，手里抱着儿子彰哥儿轻轻地哄着。看见一行人来到，她展开笑颜：“娘，小婶你们可来啦。”又招呼程小青姐弟过去乘凉。 于是几人都站在了藤叶子下，开始逗弄着彰哥儿。黄程氏继承许氏生了一张好容颜，五官精致又大气，圆润的脸庞显得和气，说话温柔又爱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下巴上一块粉色的桃花状胎记有拇指般大小，但一点都不显难看，反而很有味道。 程小青觉得，大姐夫应该为娶到这么一个女子感到骄傲。 寒暄了一阵，黄程氏叫丫头抱彰哥儿去玩耍，自带了五人去看布料。 桃红松绿柳黄杏红靛青湖水蓝葡萄紫，摸上去手感有些凹凸，仔细看，竟是压过花纹的。 “这些料子都是经过雕染印压的，工艺极是不错”，黄程氏解释道，“这样的花纹和染料，用锦缎和绫罗丝来制便太过隆重，反而是赢州缃织最美。” 陈氏和许氏一匹匹扶过，细细感受着手感和布的密致度，嘴上夸赞连连：“不错不错…..” 每一匹都不错，二人你问我我问你，都顾不上对方，自己也决定不下来。 程贤无聊得紧，朝着陈氏嚷嚷：“娘，你肯定还要很久，我和jiejie去外头玩会儿。” 陈氏一口回绝：“不许去！待会儿还要量尺寸，上哪里找你去？再说，你们俩这边都不识路，走瞎了怎么办？” 话音一落，大腿就被程贤一把抱住：“不会的啦，我们不走远，就在前面看看，求求你了娘~求求你了娘~” 程小青其实也想去外头看看，也哀求道：“我会拉着贤哥儿的手，而且保证不走远，就去前面看看。娘就让我们去看看吧…..” 陈氏被一儿一女苦苦哀求着，脸色沉下来又要发作，程黄程氏忙上前道：“你们俩上街去本来也没什么问题，但几日人多市乱，你们也对这也不熟，单独去实在不妥。不过既然挑了这天过来，就趁机去市集逛逛吧，大伙都一起去好了。等会儿天就该热了，到时候回来了再选料子量尺寸也不妨事。” 程贤立马欢呼了一句，陈氏原本就有要买些东西的打算，也点头道好。 几人出了门，往最热闹的堂街走去，一路上看见不少的搭棚，大的小的，有卖吃食的卖饰物的卖日常家用的，乡下人担过来买的新鲜果子蔬菜摆在街角处，各地的特产也很不少，程家姐弟看得目不暇接。 因着天气还未热起来的缘故，买卖的人都特别多，虽不至于比肩继踵，但人声鼎沸的程度是早达到了。 程小弟对所有吃食和玩耍的东西都无比热衷，经常一晃眼就溜去了远处的小吃摊上；陈氏几人则是先后去逛了胭脂水粉、朱钗首饰摊子，看的多买的少，直到货比几家后才回到最开始的那家，划起价来；程小青感受着古代市集的热闹，很是兴奋了一阵子，每个摊子都浏览着看过去，也着重逛了陈氏看的几家饰品摊子，只觉得造型普通做工粗糙，便没了兴致。 陈氏划价很有耐性，上来就砍一半，之后一文两文地往上加，和那小贩是针尖对麦芒，棋逢对手。许氏偶尔附和一声，黄程氏手上拿着一对红豆串的耳坠子细细欣赏，程小青百无聊赖四处张望，三人都巴巴等着陈氏凯旋。 “起开起开~挤了我们少爷，要你好看！”粗沉的嗓子传来十足十的嚣张话语，之后隐约听到“哎呦哎呦”声。 程小青好奇地朝喧闹出看去。 只见四个家丁打扮的壮汉，大咧咧走在路中央，两前两后开道，中间一个白嫩小子，面带得色，饶有介事地踱着方步。 看他约莫八九岁光景，身上是浅桃红夹银细丝螺纹宽袖外袍，对襟处却是深红色，头上簪着同色系的扁平小冠。 身边一细眉细眼小厮，弯腰腆笑，手上不停挥着把折扇，却是朝着那少爷方向。 四周围内无人敢近身，生怕又被那大汉无故推攘一把。 那小厮眼尖得很，只要什么东西少爷多看了两眼，立马鼻子朝天对那卖者喊道：“还不赶紧拿过来两个？少爷看上了你的东西，可是你莫大的福分！” 然后壮汉们配合地一瞪眼，吓得一个个小贩们赶紧手忙脚乱地献上东西。 那小少爷充分享受着这种万人瞩目的快感，脸上笑意大盛。好在也没坏到透彻，知道买了东西还要给钱，小厮随手丢给人家一串铜板，可怜小贩们还要千恩万谢地收着。 程小青看看四周，程贤正站在不远处的混沌摊子前，踮着脚看向那边少爷处。 她三两步上前拉了他回来，二人往里站了些，紧挨着陈氏。不一会儿，嚣张几人组便经过了她们面前，似乎对钗鬟佩物不感兴趣，毫不做停留地过去了。大伙都虚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日头盛了不少，街上的人也陆陆续续少了些，几人拎着各自的成果回到黄家的院子。聪姐儿并未跟去，此时正由黄程氏身边的丫头朱砂陪着玩，看见祖母回来，小腿抡着跑上来。许氏乐呵呵地抱起来，从纸袋子里拿出糖果子递给她，聪姐儿颠颠地塞进嘴里。 回了房间里，闷热之气并不减少，众人只觉得口干舌燥，暑气上头。 这时走进来一个丫头，正是刚刚带聪姐儿的朱砂，手上端着一盆切好码放的西瓜，看上去就十分诱人。双手呈递上来，看大家都拿了，说：“少奶奶知道出门回来要热气上头的，早吩咐了准备西瓜在井水里湃着，现在吃着正好。” 黄程氏打趣道：“就你这丫头话多！”众人又嘻嘻哈哈说道了一会儿，午饭也摆好了。 饭后，陈氏母子三人在客房歇息，许氏则去了黄程氏房间说体己话。 “这事情先不能急，姑父也才上任没多久，估计事务也才刚上手，要催得紧了，他难免不快。”黄程氏不紧不慢说道。 “我也考虑过，可是你大哥都已经在仓库里不见天日守了两年，”许氏迟疑道，“这活儿哪是有前途的？你嫂子天天跟我念叨，说趁着这次喜事，和大姐家里打声招呼…..” “大姑父是念亲的人，看看这些年，哪件不是有好处的才编给我们？当时也是特殊，才刚把四叔弄上去当了个运官，你就求上去要给大哥弄个差事，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暂时先放在仓库里，但毕竟也是吃了公粮不是，只要到时候司局里头有了空缺，还不是紧着大哥先补上去。” 许氏点点头，脸上还是愁云一片：“我也知道，可是老四这些天总是往大姐家跑去，我就怕到时候会紧了他挑好的。” 黄程氏拍拍她的手：“哎呦我的亲娘诶，四叔在那里几年了，人家做得什么？再看看大哥去了几年诶，做得又是什么？人家有资历有人脉，天天打交道的都是豪门大户的管事，寻常的缺他哪里会和大哥抢？要真有肥缺，那大哥也轮不上不是，给别人吞了，还不如叫四叔占着呢。” 陈氏被叫走选料子的时候，姐弟二人还在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摆弄着量了尺寸，出门时才有点清醒。直到坐上牛车往回赶了，两人才又恢复精神。 程小青有点怔忪，她难得又这么不顾一切浑天黑地地睡了一下午，感觉和前世没什么差别，只是不能每个星期这么重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