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不修

    陈洙不解地问：“他那副表情吓人得很，你怎么反而肯定他是开玩笑？吴梅村那首诗他也不尽满意，你怎么知道他就喜欢那一句？”

    柳铭风笑着说：“我跟他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他的脾气？他若真的怒了，早就命左右刀斧手一涌而出了，哪里还轮得到我自己认罪？至于那句诗，若是由我这个男人说出来，他恐怕要翻脸，由你这个女人说出来，他却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洙迷惑了：“这男人和女人口里说出来的，还有不一样？”

    柳铭风解释说：“若由男人来说，他恐怕要疑心人家讥讽他不过拿陈圆圆当借口罢了。女人却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你又把他跟我相比，他当然认为你是赞他痴情，哪里还能不卖你面子？”

    陈洙气呼呼地说：“他哪有卖我面子？不是到底把你抓去坐牢了么？”

    柳铭风笑着说：“那是开玩笑呢。既然要告我‘勾结叛党、图谋不轨’，又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怎么又会说‘枷锁就不必了’？岂不前后矛盾？”

    陈洙点头，半晌又说：“你既然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为何还要我去求陈圆圆？”

    柳铭风一本正经地说：“做戏就要做全套，他既然以我为知己，我当然要投桃报李。将来说出去，他应了陈圆圆的请求，放了我这个要他命的人，别人还怎么说他虚情假意、拿女人开脱？他得了名声，我得了实惠，岂不皆大欢喜？”

    陈洙说：“传出去你要他的命，你还能得什么实惠？朝廷不拿你问罪才怪呢！”

    柳铭风说：“这不是没把他怎么样么？连他自己都不追究，朝廷那边谁还替他多事？每年刺杀他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件件追究下来，岂不没完没了？我顶多落个降级罚俸罢了。”

    陈洙点头，此时的吴三桂还不是平西王，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柳铭风应该不会出大事，于是说：“你倒是有恃无恐，可彭老大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柳铭风沉默半晌，说：“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也不好再替他说情了，见机行事吧。”

    陈洙无奈，只得点头。

    两人回到客栈，陈洙一叠声地叫人给柳铭风准备洗澡水，店小二说：“老爷刚从牢里放出来，按惯例是要用柚子叶去晦气的，要不要小的去买？”

    陈洙说好，柳铭风却说：“不必了，我连牢房都没进，被吴三桂押在他家后院呢。”

    陈洙晕了：“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我一出来，就看见你站在门口呢，我还当他消息灵通，没想到你根本就在隔壁！”转念一想，忽然大惊失色：“他把你押在自家后院？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柳铭风忍俊不禁：“我一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他能对我做什么？夫人为什么这么问？”

    陈洙一想也是，不由得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当日侯方域被阮大铖关在家里，结果屁股遭了殃，你跟他一般情形，我怎能不多想？”

    柳铭风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的伙计也捂嘴偷笑，陈洙这才发觉自己在外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他：“我家老爷没什么，你不要出去乱说。”

    等伙计退下了，陈洙瞅瞅依旧笑个不停的柳铭风，郁闷地说：“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倒了霉，你倒在这里幸灾乐祸！”

    柳铭风喘着气说：“夫人你怎么尽结交些活宝？他竟连这个也说给你听。”

    陈洙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说出来，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你不要传扬出去，否则他还怎么做人？”

    柳铭风忙说：“我不会的，不过就算传扬出去了，他也未必不好做人，这不是‘舍身为国’，结果‘为jian党所害’么？”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陈洙也忍不住笑了：“你少口花花，你给我发誓，绝不将此事告诉旁人。”

    柳铭风笑着举起手说：“我柳铭风对天起誓，若将此事告诉旁人，就叫我身受侯兄当日之灾。”

    陈洙大怒：“你个臭不要脸的！”

    柳铭风叫屈道：“我哪里不要脸了？我十分敬佩侯兄的忠肝义胆，决心从此跟他一样奋不顾身、精忠报国。”

    陈洙忍不住笑了：“你这个歪门邪道的家伙，还冠冕堂皇起来了！哪天你若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叫你屁股开花！”

    柳铭风委屈地说：“为夫的老屁股，就只能被夫人你开开花了，哪里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陈洙听他越说越不堪了，连忙打住。

    一会儿洗澡水抬上来，柳铭风说：“夫人不伺候我洗浴么？”

    陈洙坐在屏风外，对他不理不睬，半晌，只听他又说：“夫人你真是薄情寡义，为夫替你担了这么大的罪过，还险些失了身，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陈洙又好气又好笑，冲进去夺过他手中的衣服说：“安慰就安慰，哪来这么多屁话！”

    柳铭风跨进浴桶，又伸手一勾，陈洙猝不及防，被他勾进桶里，顿时浑身湿透，气得大叫：“你个老不修！”

    柳铭风可怜兮兮地说：“夫人不是说要安慰我么？”

    陈洙无法，只得拿过瓜瓤，替他搓背，柳铭风又动手动脚，弄得一地是水。

    第二天一早，两人去吴府登门道谢。柳铭风留在客厅里等候，陈洙去花园里见陈圆圆。

    两人坐在凉亭里喝了一会茶，又说了一会话，越发觉得性情相投，言语也热络起来。陈洙说：“昨日我来见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夫君不是被关在牢里，而是被关在你家后院？”

    陈圆圆掩嘴一笑：“我何时说过你夫君被关在牢里了？”

    陈洙不依：“敢情你也在看我的笑话！好叫你知道，我前天夜里去探监，白白丢人现眼不说，还赔上几十两银子呢！”

    陈圆圆笑着说：“那是大帅吩咐过的，好让你急上一急。你夫君对你这么好，你为他陪点面子银子又算什么？”

    又与她说了一会悄悄话，陈洙便告辞离去，回到客厅里寻柳铭风，却见吴三桂也在座，两人谈笑正欢。陈洙便有心再替彭老大求情，却不知如何开口。

    吴三桂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罢了，我就好人做到底。”说完挥手让人去带彭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