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盐湖大潮
左推右搡,秦如玉仗着一身武艺,硬是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 跟在这一强人后面,秦临乐得轻松,一路毫不费力。再往前行了一段路,秦临发现四周的压力明显小了许多,虽还是人影遮目,可最少已经不再拥堵。“这是到了吗?” “差不多了,已经进了盐场,差不了多少路。”秦如玉回头说道。 秦临有些奇怪,随着人群走来,一路都是平平坦坦,怎么就进了盐场。 伸手一指地上,秦如玉笑道:“你瞧瞧地上,环湖三里的盐场已被你踩在脚下,盐湖又哪能远呢?” 脚下一抹平地,盐霜尽白,经年的盐场,地面早就如镜子一般,可以清晰的照出人影来。 这般的景象,秦临前世在照片中见过,此刻并无大多的惊奇,而狗子却是生平第一次见到,瞧着倒映出的自己,发丝都能瞧的清楚,诧异的说道:“乖乖,这可比女人家用的铜镜还要来的亮。” 到了盐场,那盐湖也就不远了。 一眼无际白石栏,围在盐湖四周,将大小堪比整座湖阳城的盐湖包在中间。 此刻盐湖之中,水不及腰深,清可见底,瞧不出与别处的湖畔有何不同之处。数百的湖阳汉子,在这大冷的天里,却赤着膀子,在湖中站着。 “瞧着奇怪是吧?你先别着急,一会你就知道这般的浅水里,哪来的供应天下的湖阳盐。” 扶着白石栏立着,秦如玉看出了弟弟的疑惑,遂让他耐心等待,一会便知。 就在秦临纳闷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又是一声轰鸣,微微抖动了一番,而四周的人却都无什么惊呼之色,大约这种震动,在这时候算不得稀奇吧。 “秦府人到!!” 熙攘的场中,数百个汉子齐声合音,其声响盖住喧闹的人群,让所有人都听着清清楚楚。随着声音,从人群中分出一条道来,秦临这才看清楚,离认祖所用高台的不远处,还有一座亭台,虽及不上高台雄伟,可也是建的硕大。 由秦易将领头,自下身穿各色朝服,来自湖阳郡内各地的官员,鱼贯进了亭台。在其中,秦临还瞧见了向成以及那位百灵公主。 “要不是我带着你们走的快,现在大伙也得在宝日亭里,在那处观海潮,乐趣可得少了一多半。刚刚的震动是水响二声,接下来就是府中派下花红,赏赐潮儿了。也不知道今年会派多少银子。”秦如玉向弟弟介绍道。 宝日亭里,秦易将朝舒白生点点头,说道:“时辰差不多了,今年府中的买卖收获颇丰,花红加三成到九万吧,大伙也都累了一年,是该赏赐一番的。” “是。” 每年派花红的差事都是由舒白生接着,今年也不例外。舒白生答应下来,去了一枚红令,便出宝日亭去了盐湖。 听到秦易将随口一说,便舍出去九万两,公主心中冷笑,“好的气魄,果然是富甲天下独一号!今年两广遭灾,粮食少了七成,倒是让你秦府赚了一笔。只是今日一过,你秦府只怕再无这般气运!” 舒白生手拿着红令,照旧飞身一跃,下到盐湖之中,众人皆在等他派下花红,四下无声音。 “今天是开湖的宝日,万民同庆!刚刚水响了两声,府中按理在此时是要派下花红的,由于今年郡中风调雨顺,所以主上开口,特意将花红加了三成,共计有九万两。待大潮来后,只要有胆子下水的,不管是敢只身搏浪的,还是沾水即走,人人都有一份,若是有哪个小子水性好,能踏到潮上,赏银三千两!!!” 前来盐湖的人中,不少都是奔着花红来的,现在一听今年的花红又加了三成,足足有九万俩,顿时一片叫好之声,皆是摩拳擦掌,准备下水了。 秦如玉一挑眼色,问秦临和狗子道;“怎么样?有没有打算下去试试,多少也能挣点银子。” “算了吧,老姐你还不知道我,向来都是只旱鸭子。狗子倒是会游,可靠山亭那地方,就几个小水洼子,横躺在里面都淹不死,水性恐怕还比不上你。让我俩下去,一会准得漂浮起来。”秦临把头直摇。 水响来的也快,轰隆便又是一声,三响过后,便是海潮了。 远方呜呜之声,好似风吹,由远及近,却半道又变了马蹄声,哒哒的奔来,初时三四匹而已,转而十五六,更则八九十,进而百千之数,万马奔腾呼啸而行!耳中已然无别的声响,尽数之剩下一眼无边的盐湖之中,传来的轰鸣。 万马而来,转瞬即至,就在秦临以为轰鸣声会越来越大,变作惊雷之事,轰鸣却忽然消失了,万马皆无所踪!只瞧见在远方天际中,一道白线袭来,赫然便是潮水! “怎么可能!盐湖不流外水,更不接大海,此离海边千里,哪来的海潮!!!” 白线近观胜雪,堆砌数丈,堪比雪崩之势,向湖岸上拍打而来,击起的水花如暴雨一般,系数落下。 尝了些溅出的水渍,苦涩程度丝毫比弱于海水,甚至还要强烈。 在这海潮之中,胆大之人,尽数都跳了下去,一波一波的海潮来袭,人于其中几处沉浮,弄潮在浪头! “你在盐湖这一侧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在那边劲头之处,湖底有数百个深坑,其下时而轰鸣,时而寂静,谁也不知道通向那里。只是有传言,那数百个深坑连着东海海眼,每年腊月十五海水倒灌,便成就了盐湖大潮。虽然不知道这些潮水究竟是不是海潮,可是也无更好的解释,大约那些深坑真的连着海眼吧。” 秦如玉一边笑嘻嘻的看着热闹,一边向秦临解释着。 相隔千里,却有海潮来此,秦临现在也唯有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盐湖大潮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自府中下人向大伙分发的花红,秦临知道接下来就是自己认祖归宗的事。 总算是到这一刻了。 舒白生亲自来接秦临姐弟去了宝日亭。 进到亭里,秦临向公主微微一笑,算是见礼,反正他今天是准备老老实实听话做事,所以只是静等着秦易将的吩咐。 “临儿,先见过这些叔伯,日后府中之事,少不得要仰仗他们。”由秦易将引着,带秦临挨个拜见郡中的大小官员。 按说这事秦易将介绍主要的几人,意思一下便是,可是此时却一个不拉的介绍,秦临在躬身行礼的时,大约也猜出了这父亲的打算。 秦临在心中暗自腹诽道:哼,果然还不死心,非要等佛爷前来不可!只是恐怕打死你都猜不到我的来历,而且已经和夫人说开了,纵使你布下弥天的杀阵,也无了用处。 可是天有不测风,耳畔忽然传来下人禀报。 “秦府夫人到!” 一行鸿福云盖,身着百鸟鸾凤袍,秦夫人领着佛爷便迈步进了宝日亭。 见到母亲前来,秦如玉急忙迎了上去,小声的问道:“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的嘛!这里可不太平。” “今日秦临认祖归宗,也是我们秦府家和万事兴的日子,我怎样也得来看看呀。况且玉儿你也用不着担心,有佛伯护着为娘,天下就无不太平的地方。你来陪我坐着吧。”拉着女儿,秦夫人向众人微微点头,坐在了秦易将座位的侧下。 等的人来了,秦易将无需再拖延时间,说道:“临儿,你去拜见过夫人,便跟着舒先生上高台吧。” 心中暗道不好,秦临走到秦夫人身前一拜,本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离着父亲秦易将甚近,也只有苦着脸作罢。 人都到齐,舒白生高喝一声古调,走在秦临前面,一唱一诺,却是祭天的文书。四下还有白衣和黑衣小童,以示天地,跟随左右。小童手拿白纸幡,这表示送魂上天,祭告先祖。 在盐湖前的众人,多数都在看着这番热闹。 而宝日亭中,却有数人都是另一番心思,丝毫没有在意秦临走上高台的排场。 “沐娴你我约有十年未见了吧?”秦易将也是没有在意高台上的事情,而是柔声向夫人问道。 秦夫人轻轻点头,“过完年节便快十一年了。这一晃,我们便又老了十个寒暑,所省的日子大约也是不多,何必再斗来斗去呢。我已经想了,既然父亲将秦府交与你,便是让你做主。现在你想让秦临进府,我也不会阻止。等年节过后,我大约会带着玉儿去别处看看,她一直想去见识下西北的风光,正好遂了她的意。” 看着夫人,秦易将忽然发现自己眼睛已经瞧不透面前这个女人,她说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试探? 秦易将看不透夫人,秦夫人却瞧出了夫君的猜忌,微微摇头,说道:“你若是不信,我也不想多言。只是却还要劝你一句,这个天下能人异士实在是太多,要是你还像今日这般穷于算计,只怕终有一日会落在别人布置的陷阱之中。” 十年前秦夫人闭了东院,除了秦易将大闹秦淮湖畔的缘故外,还因为那时的秦易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持剑助人,却被打的到处乱跑的穷书生,而已经变为执掌秦府,深居简出的主上。 看着夫君一日一日的改变,秦夫人失望了。 舒白生引路,黑白童子簇拥,秦临一路就上了高台,站立台上,望着四十余丈下的大地,就算是秦临没有恐高症,也是有些发怵。 点上三束长香,舒白生递给秦临,并且说道:“公子昨夜睡的熟,属下说的有些事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今早又得了消息,贼势浩大,洪玄奇已经护着宝珠夫人退往木镇,以神机军的实力,公子大可不用担心。”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么做,舒先生你难道不觉得无耻吗?” 秦临心中怒气实在憋不住,哼了一声,反问道。 大约是没想过一直表现沉稳的秦临,竟像如玉小姐一般,直接就开口责难,舒白生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公子若要埋怨,属下也无办法可想。现在时辰还差些,请公子先上香稍等。”
高台上放置了香案、牌位等等祭祖之物,待秦临将三束香插上后,舒白生左手一抬,大声说道:“升幡!” 随着他的命令,有童子在高台之下,升起一杆大黑幡。幡上花饰古拙,正中有个大大一个秦字。 “西北雍丘古秦氏,列祖列宗!一升幡,请秦氏宗主秦易将登台!” 认祖归宗是族内的大事,自然是由宗主主持,秦易将受了召唤,登上高台,叩头三响,启开牌位。 舒白生又大声说道:“再升幡!” 这下童子们竖起的大幡却是黄色,除去颜色以外其余尽和先前的黑幡一模一样,中间也是个秦字。 先前的黑幡是代表秦氏的源头——雍丘,而现在这个黄幡是代表湖阳秦府。 “三升幡!” 最后还得升起一杆白幡,却是代表着秦临,一幡引一幡,才可认祖归宗。 “他人下台,躬身九叩!”舒白生高唱一声,与秦易将都下台去,留下秦临一人在高台上,叩首九下,就看祖先是否让其认祖归宗了。在世人传说中若是祖先认了这个子孙,必定是有异象出现。 一边跪拜,秦临心里一边也在嘀咕,虽说是知道父亲秦易将肯定已经安排好了,必然是有异象出现的,可是这神灵之事到底是真是假呢?我穿越而来,这秦氏先祖八成是不会认我的。 几个腾跃便下了高台,秦易将看着台上秦临刚刚拜完八下,便朝舒白生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躬身九叩,秦临按照旧例整整叩拜了九次,天上忽然就腾起了红云,其艳如血,又如火,十分想是夏日傍晚的火烧云。不过现在是冬日,而且是刚过了正午,天上本只是雪后的白云几朵,一转眼就出了红云。这便就是异象了,也就表示祖先已经认了秦临。 四周的百姓见了异象,自然是欢腾,而观礼的人中,多是有心思的。 “公主,这秦易将此番动作,明摆着是要对付那个先天高手。但是他所凭仗的剑大师,现在已经去了万山郡,不知道到了那个山窝中,他究竟有何本事,能收拾的了先天高手呢?”李子低声向公主打听道。 公主横了李子一眼,喝到:“闭嘴,敢在这里嚼舌,不要命啦!” 佛爷就在宝日亭中,李子这样说话虽然小声,却也逃不过先天高手的耳朵,的确是大胆。 教训完李子,公主饶有兴致的瞧了瞧四周,在人群中并未发现有军伍之人存在,一时也想不出秦易将准备如何行事。不过她却记起了一件关于剑大师的旧事,心中暗道:“莫非那个传言是真的?” 倚在母亲身边,秦如玉瞧着天上的红云问道:“娘,祖宗已经认了,也现了异象,弟弟怎么还不下来?” “没这么快,虽然异象已出,可是他还得叩谢祖先,升日月灯,黄纸书名烧之才算是成事。”秦夫人笑着说道。 秦如玉惊异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事情,幸好不是我上台认祖,不然我听着头都大,更别说是做了。不过我敢保证,父亲现在肯定也是头大如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要不然佛爷你随便动一下,也好吓一吓他。” “嗯,玉儿别乱说,现在这时候你父亲那正绷着,要是你佛爷真的一动,难免会闹出事来。且静静等着,待秦临下台之后,事情也才算是结束。到那时你父亲大约也能明白我的心思了。” 听了母亲的告诫,秦如玉觉得有些无趣,脑袋左右乱转,正巧看到向胜殷勤的朝自己望着,随手就丢了给白眼过去。 习惯性的略过这个白眼,向胜依旧目不转睛的瞧着秦如玉,要不是还有几分记着现在是什么场合,就又要凑上去。 看着侄儿如此模样,向成只能是摇头叹气,转头看着高台下的秦易将,心中想到:“秦易将此人向来是谋而后动,什么事都先打算好了才行,绝不糊涂做事。今日他敢摆下这么个阵势出来,那肯定就是有办法对付那位先天高手。可是这先天已然是超脱了凡人境界,要是说那个古怪的剑大师,还可与先天一战的话,现在秦易将有是依仗什么呢?实在是让人费解。” 被众人惦记的秦易将此刻,同样是紧紧的盯着宝日亭,看着其中的动静。 在他的计划中,此刻佛爷应该已经暴怒而起,飞身上高台要杀秦临了,但是此刻看来,佛爷却还静静的站在夫人身后,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秦兄,接下来该怎么办?”事情出了变化,舒白生也拿不定注意,只能问秦易将。 难道淑娴说的话是真的?秦易将想起来方才夫人说的一番话,结合此刻看来,倒真像是肺腑之言,自己该不该收手呢? 低沉想了片刻,秦易将就有了决断,不管淑娴那话是否真心,我都不能容忍其手上握有先天的武力!!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