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赵云 （十一）无声的对话

    “谢谢你，躲开了那刀。”

    药碾峡中，已然西斜的阳光驱散不去峡谷中以及此时谷中人心中的雾霾，巳一边为乌丫包扎刀伤，一边压低声音对乌丫道谢，虽然这道谢有些不合逻辑，但乌丫理解，因为刚才的事，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下来。

    这不是乌丫头一次面临死亡的威胁，但却是她遇到过最怪异的一次逃生，挽救自己生命的那阵风绝对不是凭空而出，乌丫望向那拉着赵云手的奇怪女孩，或许那就是解开所有疑问的钥匙，只是现在乌丫不知道是否被那阵救了自己的风影响了思路，更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是因为那孩子的预言提示而存活下来的事告诉巳，一时间，她同赵云一样嘴笨了起来。

    “他们将那个家伙的死归咎在自己身上太久了，如果今天再错手杀了你，恐怕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彻底忘了自己到底是谁而坠入黑暗，如果是这样，正中了那臭老头的下怀。”

    此刻林中的人群分成了三堆，寅同拉着小女孩的赵云在说着什么，而丑等人默默地在一棵大树下刨出了一个土坑，以至于站在坑里的丑只露出了半个头来，适才的怒气化为了挖坑的力量，虽然坑已经足够深，但他依然没有停手，在冬天四处寻觅食物的野兽他们见了不少，丑可不想自己同伴的尸骸被野兽挖出来吞噬。刚才因为小女孩话语而情绪失控的柳虞，一言不发地靠在乌丫身旁的树上，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木然无措。

    “那个家伙？臭老头子？”乌丫不解地问道。

    “恩，那个家伙曾经说过，没有流血的教训很容易被人遗忘，如果今天他还活着，如果他知道即便是付出生命也没让这群臭小子醒来太久，或许会因为失望而痛扁他们吧。”乌丫惊讶地发现，自己腿上的绷带，被这妖魅异常的巳用泪水沾湿了一小片。

    巳又轻拭了一下眼角，将绷带打了个活结，再用牙齿轻轻将多余的布条撕扯掉，看到乌丫还在等待着答案，右手拍了拍乌丫面颊，毫无再解释的意思，乌丫只好将视线转向了赵云和他身边的小女孩，眼中的赵云茫然地看着寅，一如在常山听李艾训话时的表情，只是乌丫并不知道，她们的面前，赵云和小女孩正在进行着一次不可思议的对话。

    “是梦？”赵云很清楚自己没有说出这句话，这两个字只是在自己脑海中浮现。

    眼前，寅在对面，嘴在不断张合，似在对自己说些什么，情绪略显激动，但赵云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止是寅，身旁的巳一面为乌丫包扎着腿部的刀伤，一面在说些什么，远处剩余的十二骑们在为亥挖埋藏他尸骸的土坑，从坑中刨出的冻土和树根，不断敲打到了一旁的树干上，只是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完全安静无声的世界中发生，赵云能够感觉到空气随着他们说话，哭泣或愤怒叫嚷时在微微震动，但耳中死一般的寂静又让所有一切显得不那么真实。

    “是梦或是真实，娜乌卡的存在与否，都取决于卓各你。”终于听到声音了，赵云看了一眼拉着自己手的小女孩，这回答显然来自于她，但赵云并没有看到她的唇齿因为吐字而动。

    “娜乌卡是你的名字？你说的话我不太明白，什么卓各？是什么东西？”赵云想要张口，却发现嘴似被粘住般难以张开，但自己的回答，却已经在脑海中形成。

    “等你习惯了，自然就明白，但得快点，否则，若寿阳的那种事件再次发生，或者眼前这帮莽夫继续在这里撒野，都会让我很困扰。”不论赵云出没出声，这个叫娜乌卡的女孩声音还是在赵云的耳边响起，依然冷漠诡静，完全无视赵云的茫然而继续说着。

    “最好别这样称呼他们！”赵云对女孩的冷漠以及蔑视感到有些莫名，但这种被人藐视的感觉他在常山就已经习以为常，倒也没放在心上，但对于女孩称呼十二骑为莽夫，则让赵云十分不乐意，尤其是，亥的尸骸还躺在不远处。

    “闭嘴，蹲下来”女孩的态度相当恶劣，赵云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话语蹲了下来，两人视线齐平，与此同时，赵云发现寅等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和小女孩之间的对话，寅的视线甚至没有移动，依然在对着空气说些什么。

    女孩将她沾满泥土的手在赵云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圆，而后将手心对准了那个圆，闭上了眼睛，她的小手冰冷而粗糙，像是一块地上被冻硬了的马粪紧贴在赵云额头，赵云能感到额头上寒气从与女孩手接触的地方逐渐扩散，不知道小女孩想要做些什么的他感到自己连体内流动的血脉都快要冰冻了起来，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久到赵云感到整个脑袋已经开始麻木。

    “我说”赵云正要打断这种让他感到不适应的动作，突然看到这个叫娜乌卡的小女孩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颇为怪异，赵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眼花，那一瞬间，他看到小女孩的瞳中火光乍现。

    “娜乌卡不要你来做卓各！同样的遭遇，娜乌卡不想再经历一遍！”小女孩的手离开赵云额头的一瞬间，赵云似乎回到了真实嘈杂的世界，柳虞仍有些犯傻地喃喃自语，丑在不远处铲土的声音，以及寅低沉却清晰地唠叨，几乎在同一时间涌至赵云耳中，这更让赵云难以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境，与刚才不同的是，峡谷上方多了一阵马蹄声。

    “为什么？为什么！娜乌卡不是阿嫫那样强大的萨满，甚至还没来得及与所有的元素订下契约，为什么总是要娜乌卡来遇到同样的卓各！”女孩倒退着，同时一阵莫名而来的风雪旋转着将她裹挟其中，赵云想要上前，但那旋风卷起的砂石树枝将他的手弹开到了一边，风雪旋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赵云的那只手仿若瞬间被千万根荆棘划开了无数个鲜血淋淋的口子。

    风雪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刻意在阻隔着小女孩与赵云。寅等人哪里知道赵云和这名叫娜乌卡的小女孩之间发生了怎样的对话，只看到那团风雪，形成了一个球体，但赵云鲜血淋淋的右手，警告着众人，这白色风雪形成的球体绝对不能触碰，众人只能隐隐约约风雪之中，彩色布条衣服如撒乱的羽毛般在飞舞，而那小女孩在其中不断痛苦得叫喊和啜泣着。

    “大人们，快，快些回寿阳，大事不好！”

    一个骑兵将急速前进的战马缰绳紧紧后拉，马儿收不住冲势，只好高高抬起了前腿，猛地将这骑兵掀下了马背，这骑兵顾不上被摔脱臼的肩膀，抱着左臂，神色慌张地对寅大喊。

    “丁，丁大人他，他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