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小，不要走

    当晚，陈家大少爷酩酊大醉。我本没有闲心特地去关注他的，那天晚上天气很好，微凉的风将闷热吹散，天空中挂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因为任务完成了，婚礼参加过了，负心男人也见过了，我们计划第二天就回去，我还是有些不舍，便在寂静得只有虫儿鸣叫的花园里逛了起来。花园还是挺大的，没走多久我就迷路了，又不好意思运用千里连音叫玄渡过来接驾。我转了转，想着大不了就在这里过夜吧，总好过半夜摸错进别人房间，小小失忆后彪悍维护领土的行为还是在我心中留下很大阴影的。

    然后，在湖边的花圃边，我看到了陈家大少爷和他身边歪七倒八的几个酒壶。鼻尖动了动，我闻到了与小小截然不同但却更浓郁的香气，想着，难道梦盘喜欢喝酒？贼头贼脑凑了过去，捞起一壶没有开封的酒，就打算开溜。

    冷不丁有什么挂住了自己的裙子，扭头看，却是陈家大少爷拉住了我的裙摆，脸微微上扬，露水沾湿了他的睫毛，细细均匀的串了几串，像是缩小版的白色糖葫芦。他一脸的迷茫空洞，似乎瘦了很多，脸上是不健康的蜡黄色。一看到这男人，原本挺好的心情消了大半，琢磨着是打头让他晕倒呢还是直接一掌拍过去。他却抬着略肿的眼睛，柔柔唤着：“小小。”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关系，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我略一用力，裙子撕拉一声被拉开了一个大口子。凡间的衣料就是不结实，经不得一点力，还是玄渡好，一变身就能幻化衣服，又牢又好看还可以随意变换款式，我也要用心修炼，以后再也不用费心去做衣服了，我神游天外，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可能也许应该算作是被调戏了。

    “小小，不要走。”他咕哝着，挣扎着想站起来，由于喝了不少酒，又没有着力点，他干脆扒拉着我的裙子往上爬，当他把我的腰带抽成死结时，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被sao扰了，用凡间的话说，我被非礼了！

    “你想死吗？”我黑了脸，想也不想，一掌把他扇飞了。陈家大少爷似乎挺享受飞翔的感觉，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在天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咕咚一声，掉进了湖里，溅起好大一朵浪花。

    我挺想马上走人的，不过想到师傅告诫的话，不能在凡间惹出事儿来，也许是怕我理解差了继而不能很好的贯彻她的指令，师傅最后解释说，不要惹事意思就是，不能出人命。我记得我当时点了头了的，师傅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不出人命，太简单了，大不了打死了人再让玄渡续命。

    不过我觉得自己懂事了，不能再老是依靠玄渡，就站在湖边等他自己爬上来。结果，半盏茶时间过去了，一炷香时间过去了，湖面像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浮着朵朵睡莲，倒影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可他却无踪影，连个气泡也没有，我一下子就记起了当初陈老爷那毫无求生意志的灵魂，疑惑着难道这也会遗传？

    我实在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哪怕一丝法力的，不过事到如今，如果他死了，估计帐只能算在我的头上，只好用灵力搜寻，把已沉到湖底人事不知的陈家大少爷捞了出来，顺道在湖水中随意甩了甩，洗去他一身的污泥。

    陈家大少爷被我抛到了草地上，皎洁的月光下，他脸色发白，没了呼吸，不知道是被我摔死的还是淹死的。我心中一阵烦躁，感觉真是麻烦，看着他的灵魂悠悠从灵窍中飘荡出来，带着朦胧的白光，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把他的灵魂拍回了躯壳中。

    他马上就醒来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全身都不舒服，不过好在不会一下子就死翘翘。我斜了他一眼，扭头走开，顺带带走了那壶酒。

    “等等。”他似乎在跟我说话，我没理他，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却知道离他远远的是明智的选择。

    “是你抹去了小小的记忆？”身后传来低低的话语成功让我止住了脚步。我回头，看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听他的语气，陈老爷没有跟他说我们的来历。当然了，以这种方式冒出来的便宜儿子，任何人都喜欢不起来。

    “谢谢你。”他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线条柔和的脸颊有丝狰狞，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不过那三个字听着感觉挺真心实意的。

    我想，如果我再不说一句话，估计会被当成一个哑巴神仙，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我冷冷地问了句：“没事了？”

    “你……没事了。”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说还休。

    我是个好学的仙，虽然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在勾引我呢，却还是一下子就掉陷阱里去了，对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勾引是什么意思，一个没有忍住，觉得自己应该为小小讨回点公道：“小小对你情深意重，却被你欺负成这样，你就不内疚？”

    “我……”陈家大少爷的脸色白了下去，抓起地上的酒壶咕咚咕咚灌，喝完后将空壶一抛接着喝下一壶，酒水顺着略尖的下巴流进衣领，看着有种哀伤的感觉。我看着有些无聊，纠结着要不要偷偷溜走，陈家大少爷跟本仙心有灵犀，在我下定决心迈步的一刹那扭过头来，本大仙的眼神比较好，在黑暗中，看出他眼眶红红的，好像哭过，他朝我吼道：“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吼声很响很吓人，我隐隐听到远方的山上传来狼群的附和声，想着自己刚才不会把狼的灵魂抽到这位狼人身上了吧？不过想想狼人会说人话，把心放回去一半，试探性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陈家大少爷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颓废地坐到嵌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我一哆嗦，不由得夹紧屁股，凡人的屁股真是铁打的，耐磕，“然后在我们订婚的前一晚，母亲告诉我，我是我爹的儿子，我和小小之间不是爱情，而是世人永远不能容忍的乱*伦。她要我认祖归宗，要我替她近20年的青春和痛苦讨回公道，她说，如果我不那么做，她还是会出现，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说我和小小……”说到后面，他已泣不成声，眼泪从他的指缝中落下，碎成无数片，渐渐打湿了面前的土地。

    我先是愣住了，这种感觉像是你看到一盘饺子，兴奋地一口要下，才发现是生的，当然，我现在没味觉了；接着，我心凄凄然，感觉确实很难抉择，如果是自己碰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呢？杀了母亲？一冒出这个念头，我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邪恶了？赶紧收回早扩散到没边的思维，感慨着没想到随便四处溜达也能听到这么惊悚的内幕。乱*伦？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迟疑了地问：“那你对小小？”

    陈家大少爷猛地放下掩面的手，满脸的泪水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宣誓般地恨声说：“我爱她，真的爱她。”

    看着全身湿漉漉，头发乱蓬蓬，头上还顶着几片浮萍的陈家大少爷，却觉得他如初见般温润儒雅，我突然反省自己当初取走小小的记忆是不是不太地道，可是，取都取了，也还不去了。为了补偿一下，我试图地问：“要不，我也抹去你的记忆？”

    陈家大少爷摇摇头，轻声说：“总要有人记得这段爱情的。”说到后面，声音已低哑得几乎分辨不出，手用力地抓着酒盏，一口一口往嘴中灌。

    是啊，那段不为人知也不能为人知的爱情，这世上，最深陷其中的，本来至少是两个人，如今，只剩他一个。

    我挺难过的，磨蹭着离开，身后传来陈家大少爷愈来愈远愈来愈飘渺的声音：“那天天上下着雪，她低着头，小脸涨得通红，雪花落在她的发上、眉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