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焰对峙
众人走进通向城内的围墙时，心情没有喜悦，反而比在城外时的心情还要沉重一些。 因为那漫长的围墙，以及黑漆漆的前路，还有大学者心中的疑虑。他用低声的话语偷偷将自己心中的疑虑也传达给擎空和鹿儿，而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擎空后来偷瞄身后城垛上的青炎宗守卫，发现他们都一副盯着死人的表情看着他们。 看来这一夜并不比野外安全多少，即使在这里可以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但只怕它盖不住燃烧的火炎，反而会加速它的蔓延，擎空心里默想。 大学者心情更为复杂。他多希望当青炎宗守卫说出“屈服”的请求后，红炎宗的守卫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他们入城的请求，他们也应该这么做。但是结果却没有改变，换回来的却是又一阵羞辱式的回击。他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青炎宗守卫脸上铁青的表情，不知道这愤怒的表情是对闯入的他们还是对不留情面的红炎宗，或是两者都有。可无论对谁，他们都已经进入围墙的通道，都已经无法再回到城外时的处境了，更不能爬上城墙上询问那些守卫是否迁怒于他们。总之，现在他们需要做的事就是小心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带领他们进城的是那个答应他们入城的红炎宗守卫。他的长相并没有像他的声音一样苍老，但年龄也确实比擎空和鹿儿大上一旬还多，浓眉大眼有着西方人特有的高额头和鼻梁。一身丝绸布料的红衫上绘满了带有金边的火炎，让人不禁担心他在控火时会不小心引燃了自己这身衣服。 “请问，这位真龙守卫的名字？”大学者在沉闷的通道里问道。 领路的守卫嘴皮动了动，不耐烦地说道：“洛尔。”他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漠，因为周围已经没有青炎宗的守卫，他不需要再针对他们做一些迎合的事。 “进城后，少说话，趁天色还未黑，赶紧从西城口离开！”也许是不愿意再听到他们的声音，守卫嗓音低沉地警告道。然后自己又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们这里可没有地方接待你们之类的话。 擎空一直都不喜欢他们的口音，听到这句话就更不喜欢了。起初他还以为会在这里休整一晚，没想到还未等开口守卫就下了逐客令。这样也好，擎空想，不用担心睡梦中身下的床被突然起火了。 一路无话，时间也过得漫长，这也难怪，他们光通过这厚厚的围墙就花了很长时间。他们在围墙里又转又绕，如果没有守卫的带领下，估计天亮之前他们都无法转出这如同迷宫般的城墙。走出漫长的通道，一阵炎火灼烧的味道袭来，说不上是难闻，因为这些日子他们一直都被这种味道环绕，此时只不过更强烈了一些。 进入城内，擎空才发觉刚才在城外自己还高估了这地方的大小。这哪里是一座小城镇，分明就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宫殿，甚至都不及擎云城的云宫一半大小，他们只需抬眼就能看到西侧的城墙，以及同样又厚又坚固的围墙。仔细观察，他才发现城内有一小半的面积都用来加厚围墙，而这座小小城镇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火炎形状的高塔，这些加厚的城墙就是围绕着高塔而修建。 擎空看到狭小的城镇内几个忙碌的亦龙族人还在不断地将坚硬的岩石堆砌在一圈一圈的围墙角，然后用手掌中冒出的火焰烤干，他知道几天过后这城墙就又会厚上一圈。另外几个浑身亮汗的铁匠挥舞着手中的铁锤砸向身下的铁器，火星四溅。而铁器的下方一小撮火焰燃烧得明亮而平稳，这不是一般的火焰，他早就听说火炎之舞大陆是盛产神器的地方，靠的就是他们无与伦比的炎火火焰。 擎空和鹿儿惊奇于这些亦龙族族人手中不断涌现的火焰。大学者小声告诉他们，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炎控者。因为普通的亦龙百姓是没有资格进行火炎接入的，只有贵族和有资质的人才会得到神圣的火炎种子，特别是在如今火炎稀缺的情况下。他们的穿着与城墙上的守卫无差别，不是红色的丝绸衫就青色的，但是青色的却尤其之多，尤其是在那座“火炎之塔”的入口处，更是有着十几个青色衣服的青炎宗亦龙族守卫整齐地站在那里。 擎空侧身视线穿过高塔，才发现在刚才洛尔所说的西城口方向，有着两架青色装扮的马车，而城口的马厩里也有十几匹黑色壮硕的烈马正在吃食。心里盘算着一会离开之时，是否可以借用几匹马来代行。 他们慢慢走在有些炙热的土地上，下方就是股股从这里流出的炎河，擎空真怕脚下的土地会突然塌下。周围的亦龙族人放下手中的工具，谨慎地看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外族。洛尔表情此时也略显不悦，似乎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放他们进来。 他们走到还距离高塔一半的路程，突然从右侧出现了一个同样一身红色衣衫的守卫，他低声在洛尔耳边说些什么，后者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他转过身看着大学者等人，硬生生地说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走！” 说完，他便和那个守卫走进右侧修建在厚而坚固的城墙门里。擎空这才明白，这么厚的城墙不单单是为了防御，他们的屋子和房间也在里面。 他们真的没有离开半步，出于尊重与安全考虑。鹿儿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亦龙族控制着手中的火焰，而大学者则盯着前方不远处守卫着高塔入口的那群青炎宗的人。 擎空和鹿儿凑到大学者面前，也看向那里。 “仔细看，”大学者低沉地说道，“看那些站在高塔门旁的守卫与两旁的守卫有什么不同？” 擎空闻言，碧眼扫过周围，并最终与那十几个守卫进行比较。 “衣服的颜色？”擎空不确信这是大学者要的答案，因为红色和青色是个正常的人就能一眼看出来。 “没错。”大学者点头，“但只答对了一点。” 擎空自知自己说的意思与大学者所让他们注意的地方不同，又认真地看了一遍。 “高塔前面青炎宗的亦龙族，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比两旁青炎宗的衣服颜色要更加鲜艳。”鹿儿眼尖，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那又如何？”擎空不解，很明显那十几个人是刚刚来到这里，衣服肯定比常年驻守在这里的守卫衣服鲜艳。 “不是鲜艳，”大学者否定道，虽然鹿儿发现了，但是形容的不恰当，于是纠正道，“是色彩的颜色和衣服的质地都不一样，这就说明他们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在亦龙族中身份和地位尤其明显，无论是贵族还是资质卓越者，只要得到火炎接入的族人就被称作炎控者。炎控者的地位相当于人族中的擎者，他们进行接入仪式之后就会被族内分配到各处任职，守卫、锻造师等等。但无论做什么，他们控火的能力决定了他们的地位。在他们族内，炎控者是有等级划分的：初阶、中阶、高阶，每一阶段都要经历很久的磨练才能晋升。据古册记载，一个中阶炎控者的火炎威胁相当于一条几十年游龙的龙息！” “中阶就相当于游龙？那高阶呢……”震惊之色出现在擎空的眼中，他没想到安静燃烧在亦龙族手掌上空的小小火焰竟然有如同巨龙龙息一般的威胁。 “看看你们左右两侧，”大学者示意他们看向两侧正在忙碌的守卫，“这些守卫都是年纪轻轻，控火的能力还不到火候，速度以及火焰的炙热程度都只处于初级水平……可以看出他们只是炎控初阶，但这也足以匹敌人族勇士中的好手。” 擎空和鹿儿的目光扫向两侧，发现的确如大学者所说。按照大学者细微的分析，可以看到他们手中偶尔闪现的火焰又小又暗淡，而且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初阶……那就是不是巨龙，擎空心中震惊的火焰刚刚小了一些，大学者紧接着的话便又助燃了它们。 “再看看那些站在高塔门前的守卫，有如此待遇，穿着更为华丽，他们可能已经晋升为中阶炎控者，就算不是也是接近中阶的能力……” 鹿儿可能对守卫与龙的对比没有概念，但擎空可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怪不得他们曾经是这个世界最强的种族。他不敢想象那时鼎盛时期他们有多少中阶甚至高阶的炎控者，他的脑海里只是漫天飞舞的火球与敌人撕心裂肺的叫声。他看向高塔，那些守在入口的守卫此时在他眼中不是人，而是一条条喷着火的巨龙，就如同他的肥小一样。 “十几个中阶左右的炎控者，这应该是青炎宗所有的实力了，”大学者继续说道，“各族的天赋都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泯灭，如今炎河的变故更是给他们带来毁灭的打击，相信红炎宗也是一样。” 擎空的思绪被大学者的话带回了现实，不止是亦龙族现状是这样，他们人族又何尝不是陷入了这种日渐衰落的境地？原本以擎龙血脉和驾驭巨龙著称的人族，如今只空有血脉的噱头在支撑。驾驭龙的擎者从中州大战过后急剧减少。百年以前，就连一个小的人族势力都有一两个擎者坐镇，现如今连两个最大势力都只有几个少年擎者驾驭着可怜的幼龙……世道如此改变，真不知是因为什么。 右侧通道传来阵阵嘈杂的脚步声，进去的洛尔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擎空粗略地扫了一眼至少有十几个人，每个人都是穿着象征红炎宗的红色衣服。有了刚才大学者的提示，潜意识里他突然发觉一起出来的这些人的衣服颜色都更加鲜艳和华丽。 随着这些人渐渐靠近，两张特别引人注目的脸庞出现在人群中，确切地说是少男和少女的面孔。擎空从小在云宫里长大，身旁的同龄人都是贵族子女，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不是普通守卫。不光是这两个人长相与穿着，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贵族气质。 少年应该比自己年长几岁，眼眸炯炯如同华丽的长衫中央那颗快要燃烧的火炎，金色的腰带束裹在腰间，一头亮眼的金发是让人怀疑是否抹了油，虽然亦龙族的族人都是这样的发色，但是却没有他那么耀眼。他很骄傲也很高贵，一定心高气傲难以接触，这是擎空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反，他身旁的少女倒是给擎空不同于一般贵族少女的感觉，有些微卷的金色短发低垂在耳边，红色平滑的丝绸交叉围住胸前的火辣。她的脸庞并不像同人族女性那般尖细小巧，嘴角偶尔露出的笑容却如同燃烧的火炎一般熠灿。 同样是火炎，一个傲然烧在眉间，一个却灿烂在嘴角。虽然感觉两个人有着不同的性格，但高傲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一致，他们随着十几个人经过自己身边时都连看都没看上一眼，以为只是普通的路人。只有洛尔在路过他们身旁时低声沉沉地说：“跟紧点，一会别说话！”他脸色有一丝苍白，但看见他们后便转为一丝怨恨，仿佛给他带了厄运一般。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不远处的高塔，远方站在高塔门口的青炎宗守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十几个人也戒备了起来。 擎空感觉他们还未走到那座高塔附近就已经闻到了火药味，不是脚下炎火的味道。 一个领头模样的青炎宗守卫从队列中走了出来，表情没有一丝友善，硬生生地说：“你们来到这里做什么？” 一个种族两个势力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这种场景擎空似曾相识，擎云城和牧之都不也是如同水火不容吗？ “我想你们搞错了吧？”人群中的少年推开前面的守卫，慢慢走到队伍的最前列，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轻抚着腰带牌上的火炎刻痕，傲慢地说道，“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我来问你们才对？” 青炎宗守卫看到走出来的人后脸色微变，不露痕迹地朝身后人低语了几句，那人便转身快步走进高塔里。 “原来是诺炎少爷，”青炎宗的亦龙族守卫微低了一下头表达敬意，但语气并没有任何变化，“我们洛帝城正在为新一批有资格的族人进行圣炎接入。” 诺炎？擎空知道了着高傲少年的名字，看守卫的表情猜测着他是何身份。 “圣炎接入？”诺炎好看的眉毛挑了挑，目光偏向跑入塔内的守卫，“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领头的守卫没有说话，嘴巴倔强地紧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如此，诺炎脸色不佳，冷哼道“怎么不说话？” “是我允许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青炎宗守卫的身后传来。 是个女子的声音，这是擎空的第一反应。透过人群他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她一身青色无袖薄袍，露出白皙的手臂，枣红色的长发从两侧垂在起伏的胸口，明亮的双眼里似乎燃烧着两股青色的火焰。没人关心为什么她头发的颜色和众人的不一样，无一例外的都被她强大的气场所震慑，包括刚才还一身傲气的诺炎。 这个姿态让擎空不禁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同样绿色的身影，同样冰冷的声音，一个冰冷的如同冰山，另一个如同冷燃的青焰。 转眼间少女已然走到青炎宗守卫的最前方，身后的守卫自从她出现后又重新昂起了头颅。 “哦，原来是青筱小姐，”诺炎看着眼前与自己同龄的少女，刚才高傲的语气有些减弱，“不过……就算是你，现在貌似也没有权利出现在这里进行圣炎接入吧？” 少女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头轻蹙，语气依旧冰冷，“为何？” “你不会不知道吧？早在几个月前，你们洛帝城的城主，哦……也就是你的父亲青宏城主，他与我们炬炎城达成协议——鉴于如今火炎数量的急剧下降，圣炎接入的仪式每个月只有一天，而且每个月只允许一方势力进入圣炎塔，另一方等待下个月。青筱小姐是否忘记了，你们洛帝城上个月刚刚给一批族人接入了圣炎！” 原来她远远超出了贵族的身份，和自己一样都是城主的子女。但是看到守卫如此尊敬的样子，她在家族中地位肯定不是如同自己那般……擎空想到。 “父亲的决定是他的决定，我没有必要遵从，我只是带我的族人来做应该做的事。” 青筱淡淡的话让众人吃惊，即便是城主之女也不应该违背城主的命令吧？ “应该做的事？”诺炎脸上怒色渐起，双眼真的要燃烧起来，“青筱小姐这么做就是违背了我们的协议，抢夺我们的利益，这我们可不接受！” 青筱冷哼，似乎没有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如何？”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纤细修长的手腕轻轻一抬，一股青色的火焰便从手掌中冲了出来。火焰燃烧得平稳渐渐粗壮，像是一条向上仰冲的青龙一般壮观，而且它比擎空进入城内看过的任何一个亦龙族的火焰都要大、青色更为饱满。 “中阶炎控……”大学者轻声说道，“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已经达到这等水平，真是亦龙族的希望……” “闭嘴！”洛尔虽然眼睛还有些惊恐地盯着前方那一团火焰，但还是没好气地喝止大学者的话。 擎空表情有些微怒，身体就要朝他走去，大学者按在了他肩上示意不要冲动。 “你……晋升为中阶了？”诺炎感受到眼前火焰的炙热，语气又气又颤，“好！既然你想要这么解决，那就不要怪我！”他手掌外翻一股红色的火焰也迫不及待地从手掌中蹿出，大小不亚于那股青色的火焰，只是不太平稳有些颤动。 剑拔弩张的氛围一下子便包围住众人，虽然他们的剑和弩就是手掌中的火焰。 两伙人相互对峙，原本在周围忙碌的其他守卫也加入到其中，手中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迎面飞来。 “各位……”就在千钧之时，出人意料的一个苍老声音在诺炎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