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心魔
苏挽汐呆坐在阵法中心许久，脑海之中回忆起在九重圣宗里发生的种种，似想在临死前将这些深深记住，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几道声音传来，她才默默睁开双眼，循声看了过去。 所有人都来了么，所有人都要亲眼见证她的死么？ 那一双双冰冷的眸子看向她，就好像看待一个死人，那些人真的是自诩正派的正道高人么？ “时辰已到，可以催动阵法了，”林轩看了一眼身侧的天机仙尊，恭敬的说道。 鹰不泊默默点头之后，忽而问道：“圣尊不来了？” 林轩心头一紧，默默答道：“想来是不忍吧。” 鹰不泊眸子一沉，没有答话，正在此时，从禁制光幕之外，响起遥远而嘶哑的喊声，诸位长老纷纷一愣，就在此时，一名看守弟子突然走进，躬身道：“宗主，苏小七在外想要闯入。” 林轩一怔，却是皱眉正欲拒绝，而那鹰不泊却突然转性了一般说道：“让他们见见吧。” 苏挽汐冷笑，见他们几人纷纷离去之后，苏小七神色仓惶，手握令牌，脚步踉跄的跑了进来，她的神色这才柔和起来。 “娘亲！”还未等她开口，苏小七却突然将苏挽汐紧紧抱住，泪水横流的开口喊道。 苏挽汐蓦然睁大了双眼，被他这一声‘娘亲’惊得立即浑身一僵，眼眶顿时热了。 “小七，你、你记得我？”苏挽汐抱着怀里浑身因抽泣而颤抖的身子，声音有些黯哑的说道。 “圣尊不让我认你，说怕你伤心...也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小七抽泣着，双眼肿的像两个桃子一般，他抬起头，笨拙的替她擦着眼泪道：“那天圣尊抱着娘亲，身上还有好多血，之后便告诉小七，让小七不要说出去，说他以前伤了娘亲，这些都是他的报应...” 轰！ 巨大的轰鸣从心中响起，苏挽汐心口一痛，忽而咧嘴牵起一抹悲苦的笑意。 原来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终于可以肯定那一幕幕，终于可以肯定那些被君凌天收藏在书房内的东西，都不是她的梦境。 她终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苏挽汐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泪水了，这一刻滑入口中的泪却愈发苦涩，也时刻提醒着她，都是真的！ 可是，那又如何？ 他一心想要她死，是因为无法面对那些曾经发生的一切么？是因为，她竟也成了他的心魔？ 这一刻她到底是该庆幸，还是该去恨？ “娘亲说过会带小七离开的，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苏挽汐默默流着泪，看着腻在自己怀里的苏小七，忽而悲声笑道：“小七，走吧，娘亲做不到了！” 苏小七似乎受到的莫大的打击，惊慌失措的拉起苏挽汐就想要往外走，可苏挽汐却默默推开了苏小七，说道：“答应娘亲，出去之后求圣尊放你离开，去哪里都好...” “不！小七要和娘亲一起走！！”苏小七惊恐的跑上前紧紧抱住苏挽汐不肯撒手，苏挽汐心中痛苦，只顾流泪，不知在说些什么，此时，林轩一行人再度踏入其中，鹰不泊看了林轩一眼，示意了一番之后，林轩心中默叹，立即上前拉开苏小七，岂料苏小七此时力气极大，一时居然拉不开二人。 无奈之下，他只得悄悄下了一道禁锢，将苏小七带了出去，就在林轩刚走，潘雅馨立即问道：“仙尊，是否能够开启阵法了？” 鹰不泊闻言，看了一眼苏挽汐，突然道：“等等！” 众人一愣，紧接着，鹰不泊突然出手，一道凌厉之极的掌风立即向苏挽汐拍了过去，莫说是苏挽汐，其他人皆被他这一掌吓了一跳，以为他想要让苏挽汐没有一丝生路。 岂料一掌落下，苏挽汐身上却亮起结界光芒，而她则在这一掌之下丝毫未动，毫发无损。 众人这才惊异的看向鹰不泊，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鹰不泊脸色铁青，就在此时，林轩走了进来，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众人之后，突然有所察觉，他的脸色一变，鹰不泊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宗主，你可知晓此事？” 林轩抿唇，低声道：“知晓。” “呵，”鹰不泊冷笑一声：“你是糊涂了么？竟也帮着他来维护这个魔女？！” 林轩不语，苏挽汐却是惊讶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上光芒黯淡下去的结界，这才有所察觉。 昨夜，君凌天留下的结界，是为了保护她？！ “你们，随我一起，破了他的结界！！！”就在苏挽汐心中升起唯一的一丝暖意时，鹰不泊苍老却极为压迫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诸位长老突然逼近，手中结印，随着鹰不泊的令下，数道光束向她打了过来。 常人若是站在这里，只怕不知会死多少次，而苏挽汐此时却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替自己挡下了这些，她嘴角勾起笑意，心中默默道：“原来，你终是在意我的...” 随着周身的结界光幕不断传来咔咔之声，苏挽汐看向一旁没有参与其中的林轩，见他也正看着自己，想来圣宗里，有曾真心看待过自己的也只有这寥寥数人了吧。 她默默一笑，随着结界彻底裂开破碎，她对着林轩，无声说道：“谢谢！” 林轩脸色一白，蓦然扭过头去。 随着碎裂声响起，苏挽汐被震了数步，紧接着，鹰不泊便开口道：“开启焚心阵！” 苏挽汐闭上了双眼。 众人离去之后，随着脚下符文的转动，可怕的熊熊烈火自脚下升起，诡异而灼热的火蛇瞬间将整座高大空旷的斩邪塔内部吞噬，随着逐渐升温的身子，苏挽汐的脑海之中，顿时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恐怖的夜来。 伽蓝城，一片火海，凄厉的叫喊充斥着整座城镇，她的亲人便是被那诡异的妖火吞噬，而她也险些死在那场大火里... 若不是他...她早就死了不是么？ 可是...那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会不会... 火焰逼近，苏挽汐立即发觉周身被火蛇纠缠，无法言喻的痛楚从肌肤钻入她的体内，每一寸皮rou经脉都被这可怕的热浪炙烤灼烧着。 她的思绪立即便被这痛楚打断，纵然这火并非真的火焰，也没有将她焚烧成一堆枯骨亦或是齑米分，但这种痛苦，却是她宁可死也不想再去承受的了！ “师父...”随着痛苦的加深，她再也无法忍受，一声压抑的痛苦**终于从胸**发开来。 “啊！！！！” 让她死吧，让她死了吧！ 她再也不想经历丧亲之痛，再也不想经历爱而不得之苦，再也不想活在压抑困苦的记忆之中了！ 灼热的气息烤干了她眼里的泪水，周身的痛楚近乎麻木，不断吸入体内的guntang空气，使得她连呼吸都觉得痛，双眼逐渐模糊，她忽然发觉手上的灵犀戒突然亮起温润的光泽，而自己似乎已经痛的麻木。 “我要死了吗？”嘴角一勾，默默笑了。 正当她即将陷入黑暗之中时，一道月白身影撕开火焰，向她飞来，苏挽汐恍然发觉，这一幕如此熟悉，就好像回到了她八岁那年，那个惶恐不安的夜里。 一切都结束了...就当你当年从未出现过... 苏挽汐双眼一闭，所有的意识都被汹涌的黑暗吞噬。 她自然，也看不到之后的一切，以及整座九重圣宗的暴乱情景。 所有人都震惊了，亲眼看着君凌天从天际飞来，飞身进入斩邪塔内，将不知生死的苏挽汐从中抱了出来。 鹰不泊脸色阴沉，立即带领众人上前，拦住君凌天去路，他看了一眼尚有一息的苏挽汐之后，脸色愈发铁青，看向君凌天斥责道：“你在做什么？！” 君凌天冷哼了一声，他虽不知自己结界被破，但从焚心阵开启时，就也随着苏挽汐感受到那般焚心之苦，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几人已经发现结界一事。 好在赶来及时，终是救下了苏挽汐，至于后果，他未曾想过。 “自然是在救我的弟子，你看不出么？”君凌天冷冷道。 “你！”鹰不泊脸色一黑，心中悲恸，立即出声喝止道：“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你渡劫！还不快放下她！” 君凌天疑惑的看了众人一眼，忽而冷笑道：“为我渡劫？我看不必了！” 鹰不泊双拳紧握，心中对君凌天这般举动极为惶恐，他看着君凌天，冷声问道：“纵然不为此事，但此人如今是按门规处置，之前你也是允了的！” 君凌天一怔，垂眸看了一眼怀中女子的面容之后，忽而默默一笑道：“我反悔了，你们又能如何？！” 在场的诸位，纷纷愣在了原地，紧接着，指责之声响起，鹰不泊怒道：“君凌天，当初祖师对你悉心教导，九重圣宗更是用心栽培，你如今居然做出这般欺师灭祖之事来？！” 君凌天微微一怔，眉头一凝，看了一眼神色惶恐苍白的林轩之后，忽而大笑了几声道：“这些年，我从未做过违背圣宗之事，今日，我便将此生修为尽数还给你们！！” 说着，君凌天一手抱住苏挽汐，另一支手，忽然指天，结出一道金色法印。 在众人震惊的神色里，以及惊呼声中，他突然将这道法印打向了自己的心口。 “不要！！！”林轩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随着爆裂般的万丈金芒从君凌天身上爆发开来，狂风肆虐，众人纷纷后退数步，整座九重山脉，都传来隆隆之声。 光芒散尽，众人还未回过神，却见那原本长发束冠，衣白胜雪的谪仙般的男子，此时青丝垂落，周身被鲜血尽数染红，他的面容依旧那般冰冷，如同浴血而出，诡异而触目惊心的伫立在那里。 也就在此时，众人才纷纷发觉他的眉心，凝聚出一道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黑色印记来。 “魔、魔君！！！”潘雅馨声音颤抖，神色惊恐，而此时被此处动静引来的宗内弟子足有数千人，他们纷纷手持仙剑，将君凌天团团围住，一时竟没有认出他到底是谁。 鹰不泊站在原地，双目赤红，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双手颤抖着，竟是不知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境地。 “从今往后，我与就九重再无瓜葛，你们若想杀我，大可动手！”君凌天看了众人一眼，突然向前数步，而周遭人群纷纷不敢靠近，这股冲天的邪气与逼人的气势令他们纷纷心头狂跳，呼吸仿佛都要停止。 诸位长老，也纷纷后退，唯有鹰不泊，依旧伫立在原地，见他逼近，突然大喝一声道：“快快将他诛杀！魔君苏醒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害怕，纷纷亮起兵器一涌而上，唯有林轩，还愣愣的伫立在原地，全身僵硬，一动不动。 紧接着，就见君凌天仰首冷笑，飞身而起，血色的衣袍猎猎作响，苍穹如墨，似被他牵动一般，黑气从他手中奔涌而出，顿时，所有人都被一股凌厉的掌风拍向胸口，在林轩震惊的双眸里，只见诸多弟子化为血水，死于非命，诸位长老也是遭受重创，纷纷倒退，而君凌天的血色身影，则随着这道黑气奔涌时，消失在天际。 鹰不泊更是连退数步，脸色一白，吐出了一口鲜血，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混乱的人群里发出一道惊恐的叫喊：“凌天殿着火了！！！” 鹰不泊蓦然转身，只见远处重重山脉之中，一座直入云霄的山峰被大火吞噬，火光冲天，血色的光芒染红了半边天际。 君凌天疯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突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黑暗如同潮水，将苏挽汐淹没其中，她原以为她死了，可是不知为何，周身却明显感受到不断袭来的暖意，她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没有死。这股暖意柔软如水，使她异常舒适，硬是赖在黑暗之中不断享受着不肯醒来。 “还不醒？！” 直到身上有痛楚传来，紧接着一道冰冷绝然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她才吓的一抖，极其不愿的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奢华却陌生的屋子，又或许用宫殿来形容更为贴切。 自己则躺在这殿内一池巨大的暖泉之中，意识渐渐恢复，水雾氤氲，苏挽汐猛然发觉自己的脚并未触到池底，而自己的身子，似乎是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惊吓似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觉衣衫还在，只是仍旧因被水浸透，玲珑有致的身材暴露无遗，僵硬的看着搂着自己腰际的手，她的脸色一僵，顿时转过头看了过去。 眉飞入鬓，凤眸如星，眸子却是猩红的血色，眉心的黑色印记尤为显眼，而那漂亮高挺的鼻子和嘴唇让她立即就认出了此人。 只是，她却不信眼前之人会是她的师父，君凌天。 况且，这男子长相虽是一模一样，气息却完全不同，而此时居然还裸着上半身，将自己抱在怀里。 这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师父呢？！ 四目相对，暧昧的温暖气息在二人之间萦绕，苏挽汐心头狂跳，纵使是与他长得极像之人，她竟然也会忍不住动心？！ 紧接着，一道酝酿许久的叫喊从她口中爆发开来：“非礼啊！！！” 君凌天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直到声音落下，他突然手臂一紧，随着自己从池中飞身而起，也将苏挽汐从中带了出来。 紧接着，腰间的手一松，苏挽汐顿时摔落在池边，湿漉漉的呆坐在在原地，愣了片刻，苏挽汐立即想要起身逃离此处，怎奈身上绵软，一时竟无法提起力气。 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逼近，她才惶恐的仰首，向那人看了过去。 此时君凌天身上披了一件血色长衫，敞开的领口露出他莹白的肌肤，他的头发松散的披在一侧，赤着足伫立在她的面前。 “方才不是很有力气么？”君凌天垂眸睨着她，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意味。 苏挽汐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搞不清此时到底是什么状况，她不是应该在斩邪塔里受刑的么？ 怎么突然间就来到了这里，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与君凌天这般相像？难道她其实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冥府？这个人便是传说中的幽冥鬼王？ 苏挽汐心中胡乱想着，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我、我已经死了么？这里是冥府么？” 君凌天微微一怔，冷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没错。” 苏挽汐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想了想，在君凌天好笑的表情里，突然抬头问道：“你是鬼王么？怎么会与我师父长的这般像？” 君凌天默默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本王长相因你心念而生，大概是你太过挂念你的师父了。” 苏挽汐讶然，随后低下头，默默笑了几声之后，挣扎着想要起身，君凌天见状，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拎了起来。 “多谢，”苏挽汐起身之后，稳住了绵软的身子，向四周看了一眼之后，讷讷问道：“我还可以往生吗？” 君凌天眉头一挑，颇有兴趣的看着她问道：“本王能将你复活，让你回到你师父身边，不必往生。” 苏挽汐心头一跳，瞬息的惊喜过后，她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还是赐我孟婆汤，让我重新开始吧。” 这一世活的太累，纵使有许多没有解开的迷，没有查清的仇，她也不想再管了。 君凌天心中一紧，凤眸眯起，冷笑着逼近，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冷冷道：“就这么舍得抛下一切？” 苏挽汐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心中暗道这鬼王是不是有毛病，自己的选择哪里又惹到他了？ 君凌天见她没有答话，只当她是默认了，无名的怒火腾起，他手上用力，血眸闪烁着妖异的光芒，狠狠道：“我费尽心思救你出来，没想你竟一心求死？！” 苏挽汐茫然不解，难道自己没有死？ 是鬼王救了她？可是她与鬼王从来都没有什么交情，他为什么会救她？ “还想将我忘了，恩？”君凌天将她的下巴掐出了红印，苏挽汐此时才大惊失色，连忙挣脱开来，踉跄着后退数步，指着君凌天道：“你、你是谁？” 君凌天垂下手，嘴角浮起冷笑：“怎么，你又想假装失忆了？！” “师父？！”苏挽汐的双眼蓦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君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