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

    一觉睡到日上三杆，七夕佳节，我早早的给大家放假三日，不需要运动和学习，也算是休整一下身心。我刚起身，潘凤鸣就进来问安，潜开闲杂人等，她单独服侍我吃早饭。

    “昨夜我去假山附近查看，小福子径直回了张氏的院子，再也没出来。而到后半夜，假山后的一个小洞里钻了一个小厮出来。我亲自抓了他审问，他磕磕绊绊说自己和小福子相好私通。但是，并不是府里的小厮，也不是粤国公府的。怎么审问都不肯说，后来用了一点青山院的刑罚，他才招了。他叫胡甲丁，是桂国公的亲兵，和小福子是旧时相好，因为七夕节，悄悄潜入王府私会。”潘凤鸣说得及其谨慎，似乎还要重要隐情。

    “桂国公？”我一脸有疑虑。

    “我们南粤王，统领南粤各地，主要分为桂和粤两省，南岭以南的地方都是南粤王的属地，因为南岭巨大，离京都遥远，所以，南粤王管理权力比较大。朝廷还有一位总督大人，常驻羊城，算是主政南粤，管管羊城的日常的公务。王爷属下有桂国公，粤国公，就是咱们小公爷，统领各自部队，加上王爷的亲兵一个侍卫营。桂国公，常驻在桂林，离羊城很远，基本上一人统管桂地事务，朝廷也有派一个桂林将军协助管理日常事务。桂国公叫胡元庆，每年会在九月来羊城拜见王爷。”

    “嗯，那这个亲兵胡甲丁就是桂国公派来羊城打前站的亲兵吗？”

    “他是那么交代的。”

    “九月才来拜见，七夕就派人来，是不是早了点，莫非是细作，来打听消息的。”

    潘凤鸣听我说细作，一脸惊讶，“三小姐怎么知道。”

    我淡淡的一笑，“猜的。”古代交通不便，从桂林到羊城，要翻山越岭，即便走水路都得从柳州做船，好几天才能到，哪个痴情种子，会为了一个七夕和相好的私会，潜入王府。

    “不错。”潘凤鸣正色道，“这个胡甲丁是桂国公按插在羊城的细作，桂国公在羊城开了一家青楼，唤作风月楼，这个胡甲丁就落脚在那里。不过，他不过十几岁，只是个亲兵，是桂国公和府里人传递信息的小厮。”

    “和王府里的人？”

    “府里的姨娘张氏，是当年桂国公送给王爷的姬妾。”

    “我只当张氏是平凡人家的女儿，想不到是桂国公送来的人。”我沉吟着，王府的仆妇看样子各个都有来头，这个张氏，因为有刘畅的长女刘旻，我一直很少接触，想不到还会私通桂国公。

    潘凤鸣看我一脸严肃，放缓了声音，“三小姐不必担心，王府有青山院的死士守着，这些腌臜事情，你不必在意，也不会让小姐受惊。”

    “青山院？”我有点疑问，之前刘杨说，潘凤鸣是潘学义的妹妹，我想过王府必然豢养一批死士保镖，最是忠心，和知道秘密，想必这个组织就叫青山院。

    潘凤鸣看我一脸问号，似乎有点吃惊，“原来小姐不知道。”

    “我初来南粤，又一直病着，前不久才慢慢恢复了身体，想必你是知道的。”

    “不错，不过，王妃特意请王爷把我的青山院侍卫户籍拔除，把我送给小姐做侍卫，我还以为小姐知情。”

    “青山院侍卫户籍拔除？”

    “青山院是王府的死士侍卫营，我们都是从小训练，保护王爷和办一些王爷安排的事情。青山院的侍卫户籍，只有武功好，忠于王爷的人才有。拔除户籍，意味着离开青山院，之后生老病死，是否忠于王府，一概不理。王妃把我送与小姐，我便视小姐为主人，只听命于小姐不再是青山院的人了。”

    王府死士有严格的规定不难理解，但是，如云这份大礼似乎有点大，她是送我一个平安符，以潘凤鸣的武功和机智才华，保护我生命安全应该是毫无问题。“你现在是我的人，可是以后再和青山院无瓜葛了？”

    “是。”潘凤鸣有一点黯然。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可以说出来，我和王妃去说，你可以回去的。”

    “小姐，没有。”潘凤鸣一下子跪在我身边，“小姐，我并不想回去。”

    我仔细的打量着潘凤鸣，她好看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似乎诉说着她的决心。这些日子里，我们一起跑步，一起骑马，她还教我拳法，我教她拼音，每日是她陪我的时间最久，连桃仁都经常感叹，小姐最爱的就是小潘师傅。

    “你起来说话。”我拉起潘凤鸣，坐在我身边，牵着她的手没松手。她的手很修长，但是硬硬的，我脑子里冒出来一个词，钢筋铁骨，大约是从小习武，手心还有薄薄的茧子，指腹也有茧子。“我能问为什么不想吗？青山院不是有你的兄长和家人吗？你如果真的跟着我，可能以后会回京都，你生长在南粤，真的愿意背井离乡吗？还有，虽然王妃对我很好，我毕竟不过是侍郎府的三小姐，以后我能去哪里，归宿在哪里都不知道，跟着我，不一定会有好的生活，也可能会颠沛流离，穷困潦倒。”

    “我愿意跟着小姐。”潘凤鸣垂下头，半响，才幽幽地说，“其实，我和我兄长是孤儿，兄妹俩从小相依为命，父母是谁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战乱中，父母都死在了贼人的强掳中。后来，南粤王驱逐了贼寇，收留了我们这些孤儿。青山院便是这些孤儿的保育院，有先生和教养嬷嬷照顾我们饮食起居，我们也要每日进学，或文或武，按照每个人的特长，选择不同的师傅教导。青山院分为五门，分别是：忠义威武孝，忠门是王府亲兵中的侍卫，主要是保卫王爷和王府安全，同时传递信息，下达各种王爷的指令，我之前就是属于忠门的，主要是保护女眷，王妃出行基本上都是我们这一门的女侍卫负责。义门是学习商贾之术，在各地开设商号，也供给其他门到各地联络和住宿，也会结交各地官员，但是他们不会以王府的名义，都有自己的对外身份。威门是武功最高的人，他们主要联络江湖豪侠，在各地办镖局，运输往来货物，南粤王每年进京的朝贡，都是威门之下的镖局负责，同时，也有很多武林高手是我们威门的子弟。武门，主要在军中，是军中各种消息的收集者，毕竟，南粤王的部队分归粤国公和桂国公统领，羊城将军和桂林将军的守军也有不少人，武门的兄弟主要是在军中服役。孝门则是读书最好的那些人，他们参加科举，中了科举以后，会从京都分发到各地上任，定期会将各种信息汇集发回来，还有很多读书人，在京都就职在各部，孝门子弟在京都的都的才华横溢的文人书生。”

    看着潘凤鸣滔滔不绝，唯独提及孝门的时候，忽然，眼神变亮，对孝门极尽夸奖。“你们五门的人，可是自幼一起读书习武？”

    “是。”她一愣，还是老实作答，“我们是从小一起读书，到十岁分门，就很少可以一起训练，只是偶尔在青山院聚集时候才能见，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聚集，所以，除了同科的人，其他人是不会认识的，只不过，我们有一个青山院的标记，只要看见这个标记，就知道是同宗。”

    “你可是想随我去京都，可有孝门的同宗？”我忽然灵光一闪。

    潘凤鸣被我的提问吓了一跳，脸红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我看来哈哈大笑，“你那个同宗现在在京都哪个部啊？”

    “兵部……”潘凤鸣下意识的答了，说完垂下头，脸红的，耳朵也红了。

    我转过她的身子，两人促膝而坐，“凤鸣姐姐，你今天和我说的话，我只是听过，不会再记得。既然你认我这个主人，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我若回京都，一定会达成你的愿望。但是，我要听一句真话，你真的完完全全脱离青山院了吗？今后还会将我这边的事情汇报，或者，还需要完成青山院的指令吗？”

    潘凤鸣看着我，眼神坚定，“不会，开拔户籍，就是和青山院用无瓜葛，想来小姐也懂，我将青山院的事情告诉小姐，便是我的投名状，青山院是王妃都不清楚规制的王爷亲兵，我告诉小姐，就是彻底离开青山院，从此不会回去了。”

    我看着她，沉默良久，原来她不是单纯不谙世故才告诉我南粤王府这个间谍组织的情况，是当作投名状，想成为我的心腹才说，我好像才是单纯简单的那个人。“好，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只不过，你要知道，我不过侍郎府一个小小的三小姐，回到京都可能一事无成，还要被继母算计毒害，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的未来。但是，我答应你，你跟着我，一定会达成心愿，至于我今后，可能荣华富贵不一定给你，但是，会给你一个家，无论你遇到谁有什么际遇，没有着落的时候，我的家便是你的家。”

    我说得诚恳无比，潘凤鸣眼含泪光，“好的，小姐，你便是我的主人。”

    “那么，凤鸣姐姐，昨天的事情，你可有告诉青山院？”

    “未曾，我想讨小姐示下，不过，青山院也早有人知道张氏和桂国公府的关系，倒是不必太担心。”

    “那你就和你兄长提几句就好，毕竟，你是我的人，不再是青山院的人。”和凤鸣说了半天话，知道了南粤王的秘密组织机构，我还挺累是，我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潘凤鸣答应着，“是”悄悄退了下去。

    这个南粤王可真不简单，当然，一方的封疆王爷，势必厉害，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全国各地都有商号和秘密的特务机构，包括京都。不过，这样也很危险，虽然表面看，他联姻的不过是一个吏部侍郎，在京都算不得高管显爵，但是，吏部是官员任免重地，地方的官员都会由吏部提议任免，是个非常重要的岗位。这个刘畅偏居一隅，却年轻有为，精力充沛，野心勃勃，只怕如云日后不得安宁啊。

    而这个桂国公，显然是朝廷用来牵制南粤王的一颗重要棋子，必然与刘畅不是一条心，甚至是朝廷的上司是分属于不同派系。桂国公送的姬妾，刘畅可有与之先有长女，也是刘畅这个人城府极深啊，不知道如云是否知道这其中的事情。王爷和王妃，应该是各自心怀鬼胎，难有真心相爱无话不谈吧。就像潘凤鸣说的，青山院的架构和组织，连如云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潘凤鸣是府中豢养的死士侍卫。那么，我要怎么才能告诉如云，或者说怎么才能探一探如云口风呢？

    已是中午，桃仁探头探脑了好几次，看看我什么时候用饭，但是，我实在没有胃口，当个大家闺秀真是烦恼，我又实在不能不管如云的事情，毕竟，她对我的好，是我这一生最感动，最重要的，亲情，是我好多年都不太有触及的事情，是如云让我感受到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桃仁还是忍不住进来，看看蔫头耷脑按着太阳穴的我。

    “嗯，头痛，许是昨晚熬夜，觉得累。”

    “那我先摆饭，小姐多少吃一点。”

    “好，今天谁当值歇晌？”

    “是桂枝，要不小姐，中午我陪你？”桃仁满脸关心。

    哎，这几个丫头，也就桃仁最实诚，也最疼我，她就象个妈妈一样，我身体不舒服就到处给我揉揉，我生病起不来喂药，都是躺在桃仁肉乎乎的肚子上，好像一个沙发，想想那个温暖的怀抱，我还真的好多年没有那种感觉。“桃仁，以后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给你说一门亲，给你找个如意郎君，然后，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忽然说出这番话，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当然，桃仁更是吓坏了，看着我，脸红扑扑的，“小姐，你说啥啊。”

    我笑得眯起眼睛，“桃仁姐姐，别害羞，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我一定替你想婚姻大事。”

    桃仁囧得脸通红，“小姐又乱说，我去开饭。”

    桃仁一溜小跑去开饭，我和她调笑了几句，心情也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