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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男色惑人,撞破林间野鸳鸯情事

    明棠已然察觉到那人的目光,她却也没有多耽搁,扶着双采的手往外头去了。场中梵语经声阵阵,明棠与双采离去其实也不掀半点波澜,其余人只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眼,唯独那女僧人目光一直追随二人。

    今日有风,吹得双采鬓发摇晃,她伸手胡乱将鬓边乱飞的发拢到耳后,那女僧人定睛一看,如遭雷击。

    这……这是……

    她霍然站起了身。

    明棠正扶着双采的手往更衣的偏殿过去,小沙弥为二人引路。

    正经过一处假山园子之时,后头忽然传来声音:“二位留步!”

    是个如同潭水击石的女声,温柔和婉。

    明棠停住了步伐,回过身来,便瞧见方才那女僧人匆匆地追了上来。

    “这位是?”她离二人还有些距离,明棠侧身问起引路的小沙弥。

    小沙弥探头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这位是若兰居士。”

    明棠微笑未语,双采便已小声问道:“小师傅,这位居士从前是什么身份?”

    却不料那小沙弥很是一根筋,只摇头道:“既然已经出家,便已忘却前尘,从前的身份地位皆化为尘烟,何必提及?如今世间也只剩下若兰居士。”

    尽说废话!

    双采有些气恼,拧起了眉,却也不好怎么和一个小沙弥计较。

    明棠看着满目复杂的若兰居士追上来,意味深长地一笑:“尚留着发,便是对凡尘仍有眷恋,谈何忘却前尘?”

    正说着,那若兰居士便已经步履匆匆地走到二人身边。

    她的目光却并不放在明棠身上,而是紧紧地缠绕着双采,从上而下地打量一番,开口欲语泪先流:“……檀儿……”

    明棠被她忽视了也不在意,正好悄悄打量她一番。

    这若兰居士身上缁衣虽朴素,用料却考究;其人确实不施粉黛、未戴珠翠,却也自有一股天然的矜贵之态,一举一动皆十分出挑,出身定然非富即贵。

    双采察觉到若兰居士的目光热切,很不适应地退了两步,小声说道:“这位夫……居士,我不认得您。”

    “檀儿,你是阿娘的檀儿啊!”若兰居士满脸的泪,一双眼雾蒙蒙的,又惊又怒,双手不由自主地拉住双采的手,细细摩挲:“檀儿……是阿娘的九死一生难产诞下的孩儿……怎么会不认得阿娘了……”

    双采不知她从哪儿的热情,拼命抽回了手,有些害怕地躲在明棠身后:“居士是否认错人了,奴婢不认得您,切莫这般。”

    若兰居士半张脸都是泪,一面以自己的衣袖拭面,一面坚定地说道:“你就是阿娘的檀儿,你与你的阿姊柳儿,二人是太康七年,在江南西道的首邑豫章郡走失的。”

    “你的耳后有一块儿蝴蝶胎记,你阿姊柳儿的耳后也有一块,只是你二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并不全然相同。又因你们从小就喜欢扑蝴蝶,府中上下都称你二人是蝶仙子转世……”

    若兰居士陷入了回忆之中,一张灰白的脸上缓缓泛出浅浅的暖意,絮絮叨叨地说着。

    但很快,这种暖意就成了凄厉的后悔与悲痛:“你们二人甚爱扑蝴蝶,花朝节的时候柳儿便央求着阿娘带你们去郊外踏青扑蝶。

    阿娘因病痛不便出门,便一口回绝,哪知时年五岁的柳儿竟悄悄带着三岁的你溜出了府。等府中下人发觉之时,你二人已经消失多时。阿娘连忙遣人去找,几乎将整个豫章郡翻了过来,亦报了官,你二人却从此人间蒸发,杳无音讯。

    官衙说,你二人凶多吉少,便是活着,也恐怕是被流窜的拐子拐走了,早就出了江南西道。阿娘膝下只你与柳儿两个女郎,怎甘心放弃?

    这些年来,阿娘变卖家产,四处寻你姊妹二人,皆无所获。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阿娘于二月前行至保定,遇一道长。

    那道长为阿娘卜一卦,告诉阿娘你在上京城,令我去上京城等候,至多明年四月便能见到你。阿娘本就是到处寻你,就依他所言到了上京城,却不料当真遇见你,甚至提前了。那道长,必是神仙降世!”

    若兰居士的故事,说得如同光怪陆离的话本一般。

    双采幼时的记忆太淡了,她浑然不记得丁点儿父母相关,从记事起便被人牙子扣在手里,与阿姊相依为命。

    人牙子手里头的姊妹也有不少,大多都是因家中贫困被父母卖了的,双采也曾问过阿姊自己的身世,但阿姊并不多言,只会叹气——她便以为她二人也是被卖的,再没起疑。

    若兰居士所讲述的一切,双采初时还有些不信,可听到若兰居士说起自己与阿姊耳后的蝴蝶胎记,便已是一震。再听她言及的时间,不由自主地算了起来。

    如今是太康十九年末,双采正好十五岁。

    若按若兰居士所言,她的长女柳儿五岁,檀儿三岁,于天康七年一同失踪,到如今统共十二年,“檀儿”应当十五岁,正合双采年龄。

    而双采记得的阿姊,也确实比她大三岁,皆与若兰居士所言对得上。

    清晰的记忆与理智不断冲突,双采不禁面色怔怔,口中仍旧道:“居士所言,我确实不知……”

    若兰居士见她面上并无动容,心中更是悲从中来,死死地拉住双采,大哭不已。

    明棠在一侧站着,露出些恰到好处的惊异来,心中却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当初她在院中救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双采,正是因为双采前世里的大运道——彼时她刚刚被明以江收入房中,正是受宠之时,于次年四月陪同明以江一同到白马寺祈福,被一带发修行的女居士认出。

    后来几番往来,才得知双采正是这女居士走失多年的次女顾思檀。

    而这若兰居士的身份,确实非富即贵。

    她是大梁朝昔年唯一的异姓王——庐陵王闵行之一母同胞的胞妹,名唤闵若兰,嫁予江南西道的百年士族顾氏为长媳。

    闵信王虽因谋反而死,但顾氏地位特殊,已为顾家妇的闵若兰并未被波及。她是长房嫡妻,又甚得夫君疼爱,在顾氏一直十分顺风顺水,诞育长女顾思柳,次女顾思檀。

    闵若兰坚持要外出远行寻女,甚至为了出行方便而入了佛寺带发修行,其夫顾远章因操持顾氏无暇离开豫章郡,也以钱财人力鼎力支持。

    夫妻二人情比金坚,闵若兰认回彼时已经被明以江收为通房的双采后,只觉得通房身份实在折辱人,原想带她离去。

    但双采彼时已有身孕,经不起舟车劳顿的折腾,加之双采留恋从小长大的上京,闵若兰便立即传信予顾远章,令其亲自远赴上京,二人一同以顾家权势钱财砸通上下关系,消了她的奴籍,捧得双采一跃成为明以江的正妻,成了真主子。

    而高老夫人因为当年曾从人牙子手中买下双采并善待之,亦得了顾氏不少好处。

    这便是明棠早就知道的大运道。

    亦或者而言,她今日来白马寺,就是为了替双采寻闵若兰这一门亲。

    双采的心思太显眼,而明棠注定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不如早早地放她走。

    双采这一世既然还不曾嫁予明以江,仍旧是清白之身,与闵如兰相认后,闵如兰多半会将她带回豫章郡。

    横竖上京与豫章相去甚远,上京城的消息也传不回豫章去,到时候双采便可回过到顾思檀的日子,集顾家宠爱于一身,比在明府做个奴婢好千百倍。

    双采却仍旧有些无所适从,她被拐子拐走的时候年纪实在太小,几乎记不住一点儿,看着闵若兰哭得肝肠寸断却不知该如何回应,频频将求救的目光往明棠身上投去,弱弱道:“小郎,带奴婢回去罢。”

    闵若兰似乎被这一声奴婢给惊诧得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后又惊又怒:“奴婢?什么奴婢?”

    双采有些难堪,只低下头来道:“……奴婢自小在人牙子手里,后来被镇国公府的高老夫人买下为奴。”

    “奴婢替高老夫人做事,未得主子心意,险些被打死……是,是小郎君救了奴婢。”

    双采的目光悄悄往明棠身上飘,带了些深切的欲说还休。

    闵若兰这时候才想起来,方才她的檀儿扶着明棠出去更衣,显然是伺候人的使女才会这般,听她言及自己的过往,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更是痛哭起来。

    明棠适时上前去,劝道:“居士寻亲心想事成,这原也是一桩好事儿,只是檀儿并不记得居士,如此这般反倒叫她心中难安。”

    闵若兰听到明棠说“檀儿”,显然是间接认了双采的身份,生了两分好感,这时候才打量明棠一眼,好似为她的好容貌所震慑,愣了好一会儿:“你……瞧着有些面熟。”

    双采趁她转神,连忙挣脱了开,退了两步。

    闵若兰这般言及,明棠也只是躬身一礼:“家父镇国公世子明訫,家母出身金陵沈氏,二人早年曾一同游学江南。我听居士的官话有些南方口音,许是曾经见过?”

    闵若兰却也一时想不明白,只摇摇头,更多的心神又移回到双采身上,欲言又止地轻叹:“檀儿……”

    双采愈发不知如何自处,扭动着自己的衣角。

    明棠便劝道:“居士也不必急于一时,多年不见,檀儿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不如循序渐进?”

    闵若兰亦是没了法子,见女儿因为自己的亲近愈发无所适从,只能忧愁地点头。

    但她一下子想到了别的什么,期冀地看向双采:“檀儿开还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乳母罗嬷嬷?阿娘带着罗嬷嬷来的,你可愿意赏脸去见一见?”

    罗嬷嬷?

    这名字似是唤起了她心中的一些记忆,目光之中微微一动。

    她正犹疑,又听得明棠在一边说道:“你若想去便去罢,我总是想着你能好好的,你若当真能找回自己的亲人,我心里也为你高兴。”

    这话让双采心中泛起了涟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闵若兰喜极而泣,拉着双采走了。

    双采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又频频回首,瞧见明棠温和望着她,想起她那句“我总是想着你能好好的”,心中的感怀与这一日认到亲人的种种奇幻撞在一处,险些落下泪来。

    待她二人身影消失了,拾月才从后头出来,扶了明棠的手去更衣,替她换掉这沾了茶水的外袍。

    拾月打趣道:“那位居士喊她,她未必肯去;小郎喊她去,她却必会去。可见咱们小郎君也会用男色惑人了。”

    她如此嬉笑,明棠倒觉得自己已然弄清楚这桩事,心下大定,同她玩笑二句,走了出来。

    拾月便问:“小郎还回去听经么?”

    明棠摇摇头:“不爱听,晦涩的很,我不喜欢。”

    不听经,也要等双采之事的后续,总要打发些时间。

    白马寺之中有一红樱园,其中樱树与别处不同,唯有这隆冬之时才盛放花朵。时下正是赏花时节,二人便往红樱园去。

    不知是否是那元觉大师的名气太盛,明棠与拾月一路过去,竟一个游人香客也不曾遇见。

    二人在林中漫步,见那红雪似的樱花团团笼在枝头,美不胜收,情不自禁越走越深,误入一人迹罕至的小径。

    明棠见前头只有几棵歪脖子老树相互掩映着,没多大兴致,正想转身回去,却听得那几棵歪脖子老树丛之中,传来嘤咛一声。

    “再用些力气——”

    这声音绵长娇媚,百转千回,娇滴滴的,在冬风之中叫人抖落了一声鸡皮疙瘩。

    唇齿交融的喘息融合着滋滋水声,叫人恶寒。

    明棠与拾月对视一眼,不必多说,那林中自是有一对野鸳鸯正私会。

    光天化日之下,这般野合?

    明棠皱了眉,转过身就走。

    却不料那女子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之中格外清晰,明棠纵使转身就走,那声音仍旧闯到她的耳边:“九千岁,就这点子力气,学旁人来自荐本公主的枕席?再快些!”

    明棠脚下一顿,如遭雷劈。

    林中之人,是福灵公主……与谢不倾?

    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