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闹腾

    小孩子的生命力是惊人的，前几年陈素的婆婆从田埂上掉下田里扭到了腿，至今都还隐隐作痛，但是高琳的骨头接好才几个月，她就像完全没有摔断过腿这回事一样，整天活蹦乱跳了。

    高琳在他们村队里是孩子王，只要她一声令下，其他小朋友都对她俯首称臣。平时上学的时候，只要一放学，村队里面就立马热闹起来，好像这个村队里没有高琳就没有其他小孩子一样。如今放了暑假，高琳就像脱缰的野马，整天带着其他孩子们东边跑西边，前屋跑后屋，闹腾得村队里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也不乏“哇哇”的哭声。

    高琳自从开学第一天就盼望着放暑假，陈素则是自从放暑假第一天就盼望着开学。也许是因为陈素家孩子多，其他的小孩子都爱往她家跑，所以她家就像办了暑期培训班一样，没有一天消停的。

    有过家家的，有跳皮筋的，有跳方格子的，有玩海陆空的，有玩小石子的，还有吵架闹“分手”的。今天王奶奶家的孙女瓜皮不和李叔叔家的儿子不怕玩了，明天不怕又和瓜皮合起伙来不和李大爷家的孙子糯米玩了。

    高琳穿梭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引领着整个事态的发展方向。

    但是事态发展也有失去控制的时候，而且“哇哇”的哭声不比“咯咯”的笑声少。只是“咯咯”的笑还好，顶多闹得陈素脑袋嗡嗡响，要碰上“哇哇”的哭，陈素就一个头三个大了。

    高琳总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脾气上来了抓着人就打，打到别的孩子哭了，又好言好语地去哄，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一会就能把哭闹的孩子哄好了，有时候连陈素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陈素这几年精神明显差了很多，只要身边一闹腾，她的脑袋就钻心地疼，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她自己的四个孩子就够她折腾的了，别的孩子还一个个地往她家里钻。

    陈素经常跟高琳说，要她带着孩子们去其他地方玩，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不管跑去哪里，玩着玩着还是玩到了陈素家，最后陈素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得妥协，叫他们小声点。但是孩子都是三分钟记性，答应完转身就忘了。

    让陈素脑袋疼的，还不只是孩子们，隔壁王大强还不如孩子们呢！

    王大强比高良小几岁，前年结的婚，前不久刚生下了第一个女孩王成茵。王大强的老婆陈正平有严重的羊癫疯，三天两头的会发作一次。她清醒的时候人很好，但发起病来谁都不认识，有时候莫名其妙地突然做某件事情，有时候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有时候还会骂人打人。据说她是十八岁那年突然犯的病，后来嫁不出去就嫁给了王大强。

    王大强人不傻，长得不丑，也没有缺陷，但是家里穷得叮咚响，更致命的是他好吃懒做。村队分给他们的一亩三分田地，只是在农忙季节赶潮流似的播种，然后就让农作物在田地里自生自灭，不除草不杀虫也不施肥，一年到头自然没什么好收成。

    王大强懒得不想做事，陈正平因病不能做事，两个不做事的人碰到一起，变成一家人，就得整天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了。

    陈正平爱热闹，但是她的羊癫疯经常不定时地发作，所以平时不敢跑远，只在陈素家坐坐，有时候还跟孩子们搭搭话。王大强也闲不住，整天背着双手在村里游荡。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最常游荡的地方也是陈素家，经常拉扯些不着边际的话，任凭陈素忙前忙后的。

    王大强除了懒，还很小气，一手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就是不给老婆一点零花钱。陈正平娘家的家境不差，meimei们都嫁给了有钱人，每次来看她都会给她几百。

    娘家的人走之后，王大强就逼着老婆交出所有的钱当作家用，然后游荡到陈素家，绕着弯炫耀说家里又有钱了。

    钱装进王大强的口袋里，就出不来了，也不知道他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还是连给陈正平钱买菜的钱都没有。所以，几乎每天吃饭的时候，他们都会为了没菜下饭吵一顿，吵得村子里的人都烦他们。

    一开始，陈素看着陈正平可怜，经常给他们送些菜过去，菜园里摘的黄瓜、豆角、青菜，自己做的咸菜、豆干，三天两头地往他们家送。

    日子久了，陈素越来越看不惯王大强整天瞎游荡，就不想送了。但陈素和陈正平关系还不错，又不忍心看着她跟着王大强受苦，就又过几天就接济他们一次。

    孩子整天闹着，大人也整天闹着。孩子永远也闹不完，今天你和我闹，明天我和她闹，后天你和她闹，一会和好一会又闹了，没完没了。大人也永远闹不完，就男人和女人，今天闹明天闹后天闹，也没完没了。

    高良和陈素也闹，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往往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高良脾气可大着呢，陈素一开始并不知道。陈素脾气也倔着呢，高良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都想让这个家庭变得更好，都希望自己家里不比别人家里过的差。但是，要拉扯好四个孩子，仅仅凭借高良做木工的那点少的可怜的工钱和省吃俭用，是远远不够的。高良和陈素一年忙到头，一刻也不舍得闲着，但在这个贫瘠的农村里，怎么卖力也挖不出金子。

    高良和陈素都是好强的人，看着别家的孩子吃的穿的比自家的孩子好，就觉得心里不平衡，一开始只能压抑，时间久了就开始爆发。

    高良心里窝着火，陈素心里也不痛苦。所以高良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火，陈素也一点就燃。两个强硬的个体，互不相让，一句话不顺就吵起来了打起来了。每当这个时间，陈素在心里说：要忍要忍，高良已经够辛苦的了。但是很快心里的另一个自己跳出来说：凭什么要我忍，我也已经够累的了。这样，一场战争就爆发了。

    好在，高良和陈素还都是明白人，吵过打过之后一会就好了。只是，这种分分合合，不像孩子们之间的吵架和好。这种矛盾，日积月累，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