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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初遇(下)

    暑假将近两个月在孟遥的辛苦打工下度过。九月初开学在即,孟良正一再强调,开学后要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女孩子挣钱不重要,读书和修养才是第一位。孟遥也深以为然。

    职工大院离五中还挺远,横跨城市的两个区。开学这天早晨,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天已经大亮。疑惑地一看闹钟,四点十六分。

    刚想接着睡,可好像不对啊,才四点多怎么天就亮了?

    两秒钟后她再看发现闹钟的指针根本没动!“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心里叫着真背,闹钟偏偏这个时候没电。

    她赶紧匆忙换上前几天到学校领的校服,在大院门口买了个糯米饭,坐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再奔跑了七八分钟才气喘吁吁地到达五中大门,正好赶上了升旗仪式。

    运动员进行曲在校园里响着,孟遥觉得来不及回班里放书包了,便直接往cao场跑去。

    她被分配在高一(二)班,可第一次参加高中的升旗仪式,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班的队伍在哪里,也没看到班主任出现。cao场上全是白色校服的学生,人头攒动。看了很久,她终于发现从东到西依次是高一到高三,那么他们班应该在cao场东边的边缘。

    “借过,借过!”她从很多人身后小跑过去。

    “哎,那不是,贝克汉姆那个球才是厉害……啊!”

    孟遥发觉自己跟谁撞在了一起,肩膀吃痛,然后一对凌厉的眼神向她射过来。这个眼神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是你!”他手里拿着一杯冰豆浆,手指上和衣服前襟上都沾着白色的豆浆液,瞬间那整洁的校服衬衫显得狼狈而滑稽起来。

    孟遥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可惜脚下只有绿色的人工草坪。她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她的校服上也沾到了一点豆浆,那冰凉而黏稠的感觉让她不禁扯了扯衣服,不让它碰到自己的皮肤。

    “天哪,我的衣服……你就不能不这么冒冒失失?”他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徒劳地擦着衣服和手。

    “对不起啊。”孟遥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随身带纸巾,她觉得自己也帮不了什么,打算灰溜溜地跑掉。可是她刚想转身,一个声音说:“等等。”

    孟遥一看,是他旁边的男生。跟他比起来,这个男生个子略矮三五公分,但长得比较白,脸蛋圆圆的,眼里没有他那样的凌厉,多了分温和敦厚。

    那个男生自然地拿过同伴手里的纸巾递给孟遥,“你也擦擦吧。”

    孟遥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不用了。”

    “阿亮,她就是那天让我踢球迟到的扫把星。”他对那个男生说,“今天又碰上,真是倒霉!”

    “算了吧阿风,要升旗了。”叫阿亮的男生说。

    孟遥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赶紧闪人。好在这个小插曲并未让她迟到,找到班级队伍后,她乖乖地排在最后面。

    就在她松一口气的时候,背后被什么戳了一下。可能是谁不小心吧,她没理。不一会儿,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喂,你居然也在二班?”

    孟遥回过头,看到了他一脸的疑惑和嫌弃。她轻轻“嗯”了一下,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晰。

    升旗仪式不出意外地枯燥,校领导依次在台上讲话,内容大致是欢迎新一届同学,高二同学要继续努力,高三同学要玩命地努力。

    “喂,这么无聊你也听这么认真?”后面的声音又来了,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她听到,又不至于引起周围太多人的注意。

    孟遥其实也没怎么听,她只是习惯性站得很直,几乎一动不动,脑子里全是最近看的小说《傲慢与偏见》里的情节。

    一个是独立而勇敢的农场主女儿伊丽莎白,一个是英俊傲慢的贵族公子达西。两个曾经错过的人最终剔除对彼此和世俗的偏见走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世上最完美的结局。正因它太完美,所以才令人念念不忘。

    孟遥觉得这种场合神游可以,但说话不太好,便没答他的话。

    “喂,你是兵马俑吗?”他又问。

    孟遥在心里笑笑,这个男生真是静不下来。

    升旗仪式终于结束。作为新生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我介绍了。其实前几天他们到学校拿校服和校牌的时候,已经见过了班主任和部分同学,只是大家都不熟。现在就是大家统一相互认识的时候。

    座位表也已经出来。孟遥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走到她跟前,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邪门,真是邪门。”他嘴里喃喃着,仿佛一副奔丧的模样。

    原来他就是座位表上的许岩风。

    孟遥心里也暗暗叫苦,跟谁同桌不行,偏偏是他。恐怕以后少不了被他各种挖苦。

    讲台上同学一个接着一个做自我介绍,包括姓名、爱好、特长等等。有的大方伶俐,有的嘻嘻哈哈,有的文静内敛。孟遥走上台去只说了两句:“大家好!我叫孟遥,孟子的孟,逍遥的遥。”

    高中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每个人到一个新的环境,都有一个或快或慢的适应过程。孟遥也是,不过她觉得最大的不适应倒还不是学习压力的突然增大,或者家离学校太远,而是她的同桌许岩风同学。

    她不是第一次跟男生同桌。小学到初中,她的同桌也有一半是男生,有调皮的,有内敛的,也有把彼此当做空气的,但还从来没有像许岩风这样阴险的。

    没错,就是阴险。

    比如有一次上物理课。在所有的课程里孟遥对物理最不擅长也最不感冒,她永远搞不懂各种公式之间的关系,看到类似“雨滴以8m/s的速度竖直下落,雨中骑自行车的人感到雨点与竖直方向成30度角迎面打来,那么人骑车的速度为多少”这样的题目时,第一反应就是深深地为出题人的无聊而感到无奈。

    孟遥看着黑板上的公式和数字,感觉它们似乎有了生命,白色的身体挣脱了黑板的束缚在空中扭动、旋转,像一只只小虫。直到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孟遥,那你来说说这道题该怎么做?”老师扶了扶眼镜说。

    孟遥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来。她环望四周,发现大多人都沉默观望着。看着黑板,除了那个公式有点眼熟,其他的她都看不懂。

    “你说这道题你会?说说看。”老师催促说。

    她什么时候说她会了?看一眼许岩风,他正好朝她挤挤眉毛,一脸的幸灾乐祸。这个家伙!

    正在尴尬之际,许岩风把一个草稿本推到她桌子上,手指在本子上敲了敲。算他有点良心,孟遥拿起草稿本,照着上面的步骤念。

    就在她磕磕巴巴地念了几句后,老师不耐烦地打断:“你说的是什么啊?那是上一道题的答案!”

    瞬间孟遥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低头挠了挠耳朵。同时四周传来稀稀疏疏的笑声。

    “上课要认真听。”老师摇摇头示意她坐下。

    而旁边的许岩风把头埋在书堆成的小山里笑得肩膀直抖。下了课,他还一脸兴致昂扬并带着揶揄问她:“嘿,小村姑,就你这水平是怎么考上五中的啊?难道中考的时候随身带个色子碰运气?那你的运气也太好了!”

    也许是因为孟遥衣着朴素,许岩风总是叫她村姑,或者干脆就是喂。

    孟遥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她当然不会是靠运气,人有所短必有所长。文科便是她的专长,尤其作文最好,纵使在尖子生众多的五中,她的语文成绩也鲜有人能超越。

    每次布置课堂作文,她的作文总能被老师当做范文拿到讲台上念,有时候还在整个年级传阅。上课时老师讲到某个典故,当大家都一片茫然的时候,她都能会意地点点头,有时候解释得比老师还全面清楚。这样一来,她顺理成章地成了带领大家早读的语文课代表。

    许岩风对此表现得不屑一顾,说:“不过是读的书多罢了,都是些食古不化的玩意。”

    一次早读孟遥照例站在讲台上带领大家读课文,可一翻开语文书,看到的却是数学题——这分明是数学书嘛,也分明是谁把她语文书和数学书的书皮对换了。她望一眼许岩风,那家伙拿着书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真能装!

    还有一次她发烧了请假半天去挂吊瓶,下午来到学校的时候,看到黑板上写着“P56,4,5……”,显然,这是早上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抄题写在本子上第二天交。而剩下的部分可能被值日生不小心擦掉了。

    她刚想问问四周剩下的题号是什么,就见许岩风一脸正经地把练习册丢到她桌上。依照他的习惯,上面打着勾的就是作业的题号。孟遥记得自己轻轻说了句谢谢。可后来作业发下来后,她看到老师在作业后面的红笔批注“做错题啦同学”,觉得自己真不该说什么谢谢,不揍他就不错了。

    最让她咬牙切齿的是,一次早餐吃米粉,她边吃边找化学课的实验报告来写,却没想到一翻开居然看到整洁的书页里夹着两根身形扭动的蚯蚓。成心要恶心她是不是?惊讶过后,孟遥淡定地拿起报告走到花坛边朝泥土里一甩,然后回到座位继续吃米粉。

    他在一旁惊讶地张大了嘴,半晌才回过神来。

    “喂,你不知道教室里不能带早餐进来吃的吗?”他还一脸有理地质问她,却不见周围多的是同学在吃早餐。

    这样的捉弄数不胜数,在孟遥眼里,许岩风就是世上最无聊最阴险的人。可是她从来没有跟他吵过,很简单,如果一条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再咬回去吗?

    想想旁边坐着的是条狗,孟遥就释然了。她也知道,应付这种人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跟他较真,因为你越较真他越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