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审讯室

    透过玻璃窗，坐在办公室里的李长卿瞥见苏见信肩上扛着一个昏睡的人，从走廊上匆匆经过。李长卿刚抽吸了一口烟，见这情形一时出了神，烟雾被憋在鼻腔里，呛得他直咳嗽。他将指尖的烟摁灭在办公桌上的白瓷烟灰缸里，连忙站起身往外走，跟在苏见信身后，也不出声。

    苏见信将肩上的人扛进了审讯室，摆放在审讯桌对面的红漆木椅上。他汗如雨下，心想，这韩小艳表面上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体重倒是不轻。

    苏见信这一刻才后悔起来，自己当时怎么着也不应该轻率地将她打晕，让自己来遭这个罪。只怪自己情急之下，太冲动了。

    “小信。这是什么情况？”李长卿站在门口，一脸不解地问道。

    苏见信回过头，看见李长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着实惊了一跳。也不想直接承认自己将她打晕了，苏见信答非所问地道，“她就是韩小艳。”

    李长卿见他此状，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喟叹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能给我长进一点？动不动就把人给打晕了，还怎么问话呀，怎么开展工作呀。还有，麻烦你以后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女人能跟男人一样吗？这天底下哪有几个女人能够受得住你那如牛似虎的力道。她现在这一晕，起码也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恢复清醒。”

    苏见信理直气壮地辩解道，“可是，她三番五次地想逃跑。而且我敢肯定，她十有八九就是杀害宋曼琪的凶手。万一让她跑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嘛。”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李长卿冷笑着质问道，“你又知道了？你凭什么认为她是凶手？”

    “凭——”苏见信费劲脑力，只想到两个字，血气方刚地道，“直觉！“

    李长卿快速抽出卡在胸前口袋里的那支圆珠笔，用力朝苏见信白白净净的脸上扔去，气急败坏道，“还直觉！就凭你这愚蠢的直觉，全世界的人都要被你抓进监狱。”

    苏见信反应倒是挺快，身手敏捷地躲开了。那只圆珠笔从他耳边呼啸而过，最后打在韩小艳的脖子上，哧溜向下滑了进去，最后去了哪儿就不知道了。李长卿见这情形，又好气又好笑。苏见信也跟着傻笑。

    李长卿突然板着脸，呵斥道，“还笑？赶紧给我打盆水来。”

    苏见信一脸的疑惑，问道，“领导，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怜香惜玉吗？怎么就……”。

    苏见信还没把话说完，便被李长卿打断了。李长卿头头是道地说，“那是对你这个小年轻说的。我都这把年纪了，娃儿都要上大学了，还谈什么怜香惜玉。何况鸡毛掸子，搓衣板，遥控器，榴莲，家里有的是东西跪，我敢造次嘛？”

    苏见信一边听一边直摇头。原来领导家里有这么多刑罚工具，就像皇帝坐拥满宫的嫔妃一样，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伺候他，可惜他是没皇帝的命，没法享福，只能受罪。

    李长卿说完，发现苏见信还像个木头疙瘩立在他面前，催促道，“还不去？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抬你去？”

    韩小艳醒来的时候，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困在一块狭窄的礁石上，但四周不是海浪，而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这块礁石就这么凭空漂浮着，像一叶孤舟。只要韩小艳稍微动一下，礁石就剧烈地摇晃。

    韩小艳想呼叫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什么异物堵住了喉咙，而且这异物还是活的，在喉咙里爬动。

    韩小艳突感恶心，俯身干呕。渐渐地，韩小艳看见有几根露出白骨的手指，从她自己的嘴里，缓慢地爬出来。令她骨颤rou惊。等到整个血rou模糊的手掌都从嘴里出来时，它又不疾不徐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幅度，然后闪电般抓向韩小艳的脸。其中两根手指，如同锥子一般，刺进了韩小艳圆睁着的双眼，鲜血四溅。

    韩小艳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忽地，只听见哗啦一声，像是海浪扑过来，拍打在她的脸上。加剧她伤口的疼痛。

    韩小艳惊叫着醒来，“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韩小艳试图用手去抚摸自己的双眼，但双手都是被镣铐反扣在背后，挣扎了几下，才发现刚才那惨烈的一切只是梦境。迎面而来的明亮光线，刺得她无法一下子睁开眼。她只能眯缝着双眼逐渐适应。她现在哪里？

    在她狭隘的视线里，出现四条笔挺的腿。会是谁？她缓缓将头仰起，然后看见了两位警服穿着的人。年轻的那位，她早就见过了，应该就是他打晕了她，并把她带到了这里。年长的那位手里还端着一个铝制的脸盆，想必自己头上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就是被他下狠手给泼的。

    韩小艳被这阵势吓坏了，猜想自己该不会就这么被草草了事地定罪了吧。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嚎啕道，“我没有杀人。你们抓错人了。快放了我。”

    韩小艳这一声，就像一个响雷当头炸开。苏见信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他眉头一蹙，义正辞严道，“叫什么叫。杀没杀人，可不是你说了算。”

    李长卿倒面不露色，出人意料地说道，“把她手铐解了。”

    苏见信以为自己幻听了，惊诧万分地道，“什么？”

    李长卿面有愠色，陡然提高了声音的分贝，回答，“听不懂我说什么吗？你脑袋上长着两只耳朵是用来扇风的，还是拍苍蝇的？给我赶紧的。”

    李长卿从来都不喜欢同样的话说两遍，浪费口舌，可这位刚毕业入职的苏见信，总是毫不知趣地挑战着他的底限。若不是忌讳这个苏见信家里有背景，在国家公安部都有着深厚的关系，李长卿真想立即把他换走。这个苏见信迟早会毁了他用这一辈子辛辛苦苦换来的英明。如果这个苏见信自愿申请调走，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李长卿必定愿意去寺庙多烧几柱香，以作答谢。

    苏见信迟疑道，“可是……”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别给我废话一箩筐。办案得靠脑子，不是靠你的什么狗屁直觉。”李长卿喝令道。

    苏见信被说得灰头土脸，纵然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按令行事。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要进警局工作的，父母本来是安排他进银行体系的，最后终究执拗不过他。

    所以，在这个李长卿手下受些委屈，他也是心甘如怡。其实，李长卿应该也不是有意的，本身脾气就古怪，好比阴晴不定的天气。苏见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