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伊有玲珑窥局易,我无快刃斩缰难1
杨沂中此次带来的官兵并非大内禁军,而是执枢密院符节,从荆湖北路抽调的地方军。荆湖北路是南宋军事重镇,曾经归岳飞节制,因此此地不少兵将都曾是岳家军麾下,战斗力颇强。华山五剑恼恨苏柳一人破了他五人的剑阵,唯恐他日后传扬出去,华山派颜面尽失,因此在高宗面前大肆渲染苏柳如何潜入密室,手段如何卑劣,如何盗走“千里江山图”;又说峨眉派门规极严,苏柳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断断不敢私闯禁宫。 高宗向来忌惮武林人士,当年靖康之变,张叔夜就是在武林人士的帮助下突入重围,到东京勤王,试想,武林人士突围容易,造反也容易,朝廷往常对绿林毫不客气,这些武林人士若是念着旧恨,趁虚而入、犯上作乱,谁也说不准、压不住。再者,靖康之变后,峨眉大侠刘拂雨啸聚群豪,上华山筹议营救徽、钦二帝,当时要不是温布衣以死力争,说不定自己的父兄就被群豪迎了回来,届时哪还有自己坐龙椅的份儿?所以,华山派辞去武林盟主称号,南迁武夷山,十分对高宗的脾胃;华山派一走,最让高宗忌讳的就是峨眉派。当年高宗应天称帝,金国王子兀术“搜山捡海”追捕他,仓猝中,刘拂雨率义军赶来,一路护送高宗到临安,高宗念及刘拂雨忠心,屡赐官爵,但那峨眉大侠刘拂雨心在沙场,请命到大散关效力,高宗也无法驳斥,就给了他个守将的小职务,盼他嫌弃官职小,知难而退。哪知刘拂雨竟毫不在意,与妻子“观音女侠”商贻彤齐赴大散关。二十年来,刘氏夫妇战功赫赫,在川陕一带声名日隆,高宗若不给他升官,朝中自有诤臣动议,于是拖拖拉拉升到了陕西经略使,前四川宣抚使吴玠病逝后,川陕前线兵将无帅,高宗只好又勉强提拔刘拂雨为暂代川陕经略使,职权范围远较吴玠为广,但官阶却比吴玠低了一级,显是着意压制。只因刘拂雨有韩世忠之勇、岳飞之谋,更兼他出身特别,身后有偌大的峨眉派,更有千万武林人士,高宗每每想起他在大散关节制着数十万兵马,就觉得芒刺在背。 华山五剑此次诬陷峨眉派,原不过是为了借朝廷之威给陆九宫师徒以颜色,殊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峨眉派弟子闯入禁宫盗取“千里江山图”,高宗率先想到的不是陆九宫师徒,而是身在大散关的刘拂雨。盛怒之下,高宗将兵符交给杨沂中,令枢密院草拟调兵密诏,从荆湖北路调集一万军队,围剿峨眉山。他计算刘拂雨此时已在回临安的路上,一来他夫妇俩无法回救峨眉山,二来夫妇俩一到临安城,朝廷刚好可以此罪名缉捕二人,到时候故伎重施,刘拂雨夫妇就如当年的岳飞父子一般,轻轻松松地从军队中拔除了。 杨沂中号令既下,官兵纷纷涌向众人。垓心众人只有岳阳四怪能够行动,四人虽然内息耗损不少,但官兵粗疏拳脚连四兄弟衣边也碰不到。杨沂中看到四怪身手,也不禁汗毛立起,暗忖“武林中何时出了这样四个怪人”? 数百官兵全力围攻岳阳四怪,另有一小队人马前来捉拿峨眉诸侠、紫云三尼。华松听到杨沂中“问问令师弟”这句话,惊诧莫名,但苦于脖子不能动,用眼睛的余光恶狠狠地瞥向苏柳,问道:“六弟,这是怎么回事?” 苏柳脸色涨得通红,心中暗暗打鼓:“大师哥和四师哥若知道了’千里江山图’在我手上,再把这件事和郞二哥之死联系在一起,他俩非把我赶出师门不可。但若不承认,三位师兄弟无端和我一起被抓回临安,我又如何对得起师父?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朝廷有什么事冲我来便了。”想到此处,横下心来,朗声道:“杨统领,我进宫盗图,和我众位师兄弟没有半点关系,请你不要诬陷好人。’千里江山图’就在我这里,要抓反贼,只抓我一人好了,我定会和你们回临安解释清楚。” 华松倒抽一口冷气,讥讽道:“六师弟现下都敢去皇宫偷东西了,真是长进不小。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给本门招惹下天大祸患?” 苏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弟绝不会把罪责牵连到师父和诸位师兄弟身上。” 华山五剑瞧出峨眉诸侠师兄弟失和,心中大喜,公孙剑向杨沂中悄声道:“苏柳一人延揽罪责,恐怕其中没那么简单。杨大统领别要留下漏网之鱼。”杨沂中对华山派落井下石的做法颇为不齿,冷冷地道:“本将清楚,不需要公孙少侠费心。”说着向士兵叫道:“搜一搜,看’千里江山图’是否藏在苏柳身上!” 两名士兵踏上前来,一人伸手探入苏柳怀中,果然摸出一卷淡黄色丝帛。杨沂中取来端详,松了口气,道:“天佑大宋,这’千里江山图’完好无损。”说着递给公孙剑,道:“五位少侠这就护送宝图回京吧,本将还要去趟峨眉山。”公孙剑接过那丝帛,漫不经心地展开一看,忽然睁大眼睛,脱口叫道:“杨统领,这图是假的,定是给苏柳掉了包。”苏柳闻听,眼冒金星,急吼道:“这怎么可能,这宝图从凌虚阁取出后,一直在我手里,你们不要随口诬陷。”杨沂中道:“公孙少侠,此话当真?”公孙剑道:“大统领有所不知。我师尊说过,敝派上代掌门温师祖,当年为了防止’千里江山图’被敌国偷走,将真图藏在了一幅名画的夹层之中。敝派将真图交还给朝廷时,恰逢金兵南侵,我师尊曾以一幅假图孤身深入敌军,哄骗金军退兵。这假图该当是流入金国的那一张,它不偏不倚地带在苏六侠身上,这说明什么?只怕峨眉派早就与金国勾结,一起来打我大宋宝图的主意!” 华松道:“阁下是谁,峨眉派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血口喷人?” 公孙剑道:“在下华山派公孙剑,家师是当今华山派掌门。” 华松“咦”了一声,道:“本门与华山派向来同气连枝,敝派刘师叔、商师叔镇守大散关多年,江湖上人尽皆知,三日前,两位师叔刚刚在剑门关遇害,我峨眉怎么可能勾结金国?公孙师兄是否误会了?” 公孙剑道:“人赃俱在,这位师兄还是随我们一起去向陛下解释吧,说不得也要请贵派陆师伯来临安一趟。” 杨沂中听到刘商二人丧命的消息,脑袋“嗡”的一声,叫道:“你说什么,刘将军和商女侠死了?” 华松道:“不错!两位师叔遭歹人埋伏,遍身剑创,现在已葬在峨眉山。” 杨沂中道:“刘将军是西线边境大帅,他不幸殒命这件事峨眉干么不禀报朝廷?”
华松道:“事出仓促,家师已经派敝派两位师弟进京报信了。” 杨沂中与刘拂雨并无私交,但对他夫妇的才干十分钦佩,乍听两人丧命的消息,也感可惜。黄槐道:“杨大统领,你还认为敝派勾结金国么?”杨沂中一时无法决断,公孙剑道:“大统领,不管峨眉有没有勾结金国,苏柳盗取’千里江山图’,并以假图欺君总是事实。陛下言明,要先把峨眉山上的反贼捉回临安,再慢慢审问。大统领可不能为着死了两个人,就违抗圣旨啊。”他不知刘拂雨、商贻彤在众人心中的地位,是以出言不逊,杨沂中听他说话十分刺耳,但也不好违抗圣命。便道:“有什么话,你们师兄弟去临安解释吧!” 华松急道:“苏柳,真的’千里江山图’,到底在哪里,你为何不赶快交还给杨统领!” 苏柳道:“我拿到的宝图只有那一张。” 公孙剑道:“一定是在你那个同伙身上,是也不是?” 公孙剑提到杨思岳,苏柳不由得一怔,也犯了嘀咕:“难道宝图真的被她掉了包?她、她不至于害我。可是,她明明知道宝图在凌虚阁安然无恙,为什么拼死还要拿出来呢?难道她是真的另有目的?不、不可能,思岳妹子对我情深意重,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栽到我头上。可是她工于心计,性子偏执,怎么会轻易答应李孤鸿帮忙盗图呢,呀,说不定她有自己的心思,真的要取图据为己有,然后把假图给了我,让我引开官兵,她再逃之夭夭。”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垂首道:“我与她分道扬镳,至于真图是不是在她那里,我也不知道。”说着,忍不住暗暗垂泪,只觉得江湖险恶,人人都在欺骗自己。公孙剑道:“那么,苏六侠只好替你的同伴顶罪了。” 杨沂中道:“来呀,把峨眉派四位少侠请上囚车,带回临安。” 众官兵将苏柳四人尽数绑了,准备押上囚车。哪知岳阳四怪那边情势突变,四兄弟风也似的奔到苏柳身旁,兔起鹘落,食为天将苏柳扛在肩上。四怪身法如电,变起突然,杨沂中、华山五剑齐头抢上,神盅子散出骰子去打六人xue道,六人见骰子来势迅猛,若是挡格,只怕伤到同伴,只好同时屈身闪避。神盅子的打xue功夫出神入化,只是他若以骰子打xue,就不能够以自己的独门内功封住对方xue道,是以当时在大厅时,被骰子打中的乞丐可以被解xue就走,而在柳林中群丐xue道再次被制,全是他以独门内功封住的,旁人是决计解不开的。 趁杨沂中六人躲闪之时,四怪带着苏柳在官兵中窜了几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杨沂中大怒,吼道:“这四只鬼是谁?干么来捣乱?” 赛严霜一直坐在当地,摇头叹道:“他们自称’岳阳四侠’,要砍了我们这些人的头去送给金国一个叫完颜雍的大官。刚才你们的对话中谈到’千里江山图’,想必被他们听了去。这四个怪人劫走了苏六侠,定是要从他那获得宝图,去献给金国。哎……” 杨沂中大惊,转身向公孙剑道:“劳烦五位少侠跟住那四个怪人,我先料理完此间的事情,随后赶到。”公孙剑等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