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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黄云散漫风萧索,赤甲斑驳雨滂沱5

    神盅子说完,双手叉腰,昂然而立,似乎弯曲的后背都直了起来,显是很以自己兄弟的嗜好为荣。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上了苏柳的当,众人见他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禁好笑。只因众人行走江湖已久,从未听过“岳阳四侠”的名头,加上这一母同胞的四兄弟长相各异,更兼占了吃、喝、嫖、赌四大恶习,实在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如何生下这么四个儿子的,当下无不哑然失笑。岳阳四侠见众人发笑,气得呀呀乱叫。食为天怒道:“你们笑什么,瞧不起咱们兄弟么?不服就来亲近亲近!”他最后这句倒不是哄人,刚才在大厅中兄弟四人所露的身手就足以叫在场众人心服了。

    苏柳止住笑意,朗声道:“四位前辈息怒。在下峨眉派苏柳,四年来晚辈避居江州城,从不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不曾听过四位前辈的大名。今日得见四位的身手,十分钦佩,原该多多向四位讨教。但是今日晚辈乍闻我峨眉派连丧刘师叔、商师叔、郞二哥三条人命,实在出乎意料,就请四位当着大伙儿的面说个明白。”

    华松见他反客为主,在岳阳四侠面前不卑不亢,倒似自己是峨眉派当家的一样,心头有气,向黄槐使了个眼色。黄槐会意,踏上两步喝道:“六师弟,大师哥和我都在这里,轮着你替峨眉派说话么?”

    苏柳虽然对他二人十分不满,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揭露家丑,只得强忍怒气,垂首道:“小弟失礼,请两位师哥见谅。”

    华松哼了一声,道:“刘、商两位师叔在剑门关遭人陷害,确有其事,我峨眉派日后自会查明。只是我二师弟郞柏在临安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倒要请丐帮四位长老赐教,他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苏柳也关心郞柏的死因,怎么好端端地二哥的死就扯到了自己身上,急切盼望丐帮四老能说个明白。熟料赛严霜忽然开口道:“峨眉诸侠稍安,郎二侠的死因咱们迟早是要分辨个明白的。但眼下咱们丐帮兄弟最关心的是刘将军、商女侠怎么好端端地被人害死了?他夫妻二人的生死关乎我大宋子民的安危,若是金贼听到了这个消息,势必趁虚攻打大散关,这岂是儿戏?我听华大侠的口气,峨眉派显然是知道此事的,陆掌门这时在哪里,又是作何打算的,为什么不出来说句话?”他这段话倒不是危言耸听,刘氏夫妇无论在朝廷还是在武林,地位举足轻重,这两人的死讯若是传开来,势必引起不小的震动。十年前宋金和议,双方划淮河、大散关为界,金兵在边境日夜窥伺,之所以逡巡不下,大半是因为刘拂雨镇守大散关,刘锜节制淮河一线,对方对这两人十分忌惮。若是刘拂雨的死讯传出去,那么金兵势必借此机会,从大散关突破,到时双方再起兵戈,势必生灵涂炭。群丐一听此言纷纷附和,华松、黄槐二人脸色涨得通红。

    黄槐为人机警,道:“赛长老也说了,我们刘师叔的死关系到大宋安危,是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师父他老人家严令峨眉弟子不得对外提一个字。刘师叔死得蹊跷,家师已经亲自赶往临安向朝廷报信去了。用不了几天,自会给大伙儿一个说法的。”

    冯大海蛮横说道:“黄四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丐帮也是外人了?此处除了这三个被擒住的尼姑,没有别的外人,你们师兄弟据实相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说不定丐帮还能帮着查一查凶手。”

    华松、黄槐无言以对,颇感踌躇。神盅子笑道:“大伙儿怎么忘了我们岳阳四侠?他们夫妻俩怎么死的,咱们兄弟最清楚了。”

    华松大惊,问道:“还没请教四位,这件事本派上下瞒得如此机密,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你们从岳州跑到鄂州来,又想做什么?”

    神盅子道:“这倒稀奇,鄂州又不是你们家,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用得着你管么?再者说了,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哪桩哪件能逃得过我们岳阳四侠的眼睛,我看你峨眉派是做贼心虚,想瞒天过海,浑水摸鱼!”

    华松叫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峨眉派杀害了自己的同门?”

    神盅子道:“这可是华大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赛严霜道:“这位神盅子先生说得不错,贵派近来行事古怪,先是郎二侠死于峨眉剑法之下,接着苏六侠偷了禁宫的’千里江山图’,继而刘将军、商女侠夫妇又一夜暴死。难不成今日陆掌门也像当年的清平国士一样,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么?”

    华松、黄槐、曾榛并不知道清平国士的事情,苏柳却听出赛严霜话里有讽刺之意,道:“赛长老,死难的都是我峨眉派的至亲骨rou,我们有什么古怪的?既然提到清平国士,当年他老人家与四大弟子惨死华山,何等悲壮。想来丐帮不愿看到峨眉派也被逼到这个份上。”

    赛严霜没料到苏柳年纪轻轻,也知道温布衣的事情,先是一怔,旋即会意,心道:“也难怪,这年轻人若不知道当年华山上这段掌故,又怎会轻而易举拿到’千里江山图’呢。”

    金屋仙道:“苏六侠此言差矣,当年逼死温先生,可正是你们峨眉派挑的头儿啊。”华松、黄槐、曾榛完全听不懂他们对话,隐隐察觉里面有一桩牵扯本派的极大机密,华松尤其不满,寻思:“定是师父偷偷告诉了苏老六什么事情,看来确是属意他做掌门了。我非要借郎二的事情扳倒他不可!”想到这里,再不犹豫,朗声道:“既然赛长老关心敝派刘师叔的死因,这里没有外人,说与大伙听未为不可。”

    曾榛叫道:“大师哥,师父嘱咐过咱们的。”苏柳也感惊诧,欲待阻拦,华松却伸手阻道:“我自有计较,师弟们不要急躁。只是我把详情交代后,丐帮诸位前辈,须得把我二师弟的死因据实相告。”苏柳方始明白,心头一酸:“是了,他是为借二哥之死,彻底将我赶出峨眉派。”

    赛严霜道:“这个自然!”华松双手一拱,道声“诸位请了”,便欲述说。苏柳抢道:“大师兄请慢。”华松眉头一扬,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苏柳,冷冷地道:“怎么,六师弟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苏柳垂首道:“小弟不敢,”走去向华松耳语道,“只是这三位师太、不,这三个尼姑是金国的jian细,她们听了去恐怕……”

    丁阿吉耳朵奇大,听力聪锐,听清苏柳的话,笑道:“这有何难,把这三个尼姑料理了就是了。”金屋仙拍手赞道:“想不到你这小叫花子耳朵倒好,这三个尼姑是我抓的,自然是我来料理。”话音一落,从一个小丐身旁拔出短刀,不待紫云三尼回过神来,嗤嗤数下,就将三尼的六只耳朵割了下来,三人脸颊两侧登时血流如注。他这一招,众人始料未及,无不张大了嘴巴,三尼惨声骂道:“yin贼,早晚一天,要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金屋仙尖声大笑,扬手将六只耳朵掷给食为天,叫道:“大哥,尝尝鲜!”食为天伸出大手接住,冲鬼杜康叫道:“二弟,借你几口酒。”鬼杜康迷迷糊糊地道:“有好菜,不拿来一起下酒,吃独食么?”食为天胖大身子一跃落到柳树下,分了三只耳朵给鬼杜康,两人嚼一口耳朵饮一口酒,嘴里咯吱咯吱作响,食为天道:“尼姑虽老,耳朵倒新鲜。”鬼杜康却道:“没有盐巴,下酒差了些。”众人见了,无不作呕,紫云三尼看着自己的耳朵被人下酒,更是说不出的悲愤,口中喋喋骂个不休。

    金屋仙嘻嘻一笑,向华松道:“割了耳朵,他们便听不到了,你快说吧!”众人犹自骇异,均想:“这人手段狠辣,但想法恁的天真,谁说割了耳朵,人就听不到了。”苏柳见三尼流血不止,心中不忍,走上前给她们点xue止血,又在三人颈中分别猛击,将三人打昏过去。道:“大师兄,你要说便说罢。”神盅子喃喃道:“苏六侠倒是想得周全。”

    华松定一定心神,道:“诚如岳阳四(他本想说岳阳四怪)、岳阳四侠所说,敝师叔刘将军、商女侠确是于中秋之夜,在剑门关遇害了。”苏柳一颤,心道:“八月十五,正是我和思岳妹子被困禁宫的那晚。”想到这里,不禁暗叹:“想不到我和刘师叔在一日之内都深陷险境,若是可以,我真盼着换他脱险,我也不必在这世上受人冤枉了。”

    华松接着道:“一个月前,刘师叔有密函送上峨眉山,说是朝廷召他夫妇二人于八月中旬回京述职,刘师叔信中说难得有时间离开前线,打算绕道峨眉山,与家师一聚。他还说自己定会在中秋当夜子时前赶到山上,与师父和众弟子一起赏月。可惜中秋那日,巴蜀一带阴雨连绵,我猜想刘师叔是为了不耽误回京述职的行程,或是为了践赴与家师的中秋之约,才连夜赶路的。否则剑阁天险难行,他夫妻二人何以要在雨夜赶路?”

    赛严霜叹道:“刘将军夫妇与陆掌门同门情深,倒真是令人艳羡。”苏柳想到当年在华山师父为了分担刘师叔的罪过,自断一臂,心里也感到既甜蜜又酸楚。

    华松道:“只可惜我们师徒在山上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两位师叔来,师兄弟们都说雨这么大,师叔想来路上耽搁了,劝师父早点歇息。我师父却说刘师叔从不食言,就是天上落刀子,也会准时赶到的。等到丑时,师父越来越着急,就差三师弟和四师弟下山接应。这、后面的,请我黄四弟来说为大家说吧......”

    黄槐拱拱手道:“我和陆三哥领命下山,当时下着大雨,峨眉山道寸步难行,我俩到山脚下牵了马,向北奔驰,快要赶到眉州境内时,大雨中看到一人怒挥马鞭迎面赶来。那人似是受了重伤,在马上摇摇晃晃,奔到近处,再也支持不住,重重摔下马。我和三哥赶快去扶,这一扶才看清,竟是我们商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