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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黄云散漫风萧索,赤甲斑驳雨滂沱4

    苏柳所中的毒针和尚铁弓一样,毒性远比当日郑元锋、余不足所中的为甚,苏柳倒地后全身抽搐,十分可怖。曾毅见状,焦急不已;白桦满脸怒色,冲着苗水仙叫道:“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用毒害人了?怎么还不肯悔改?”

    苗水仙心中气恼,狡辩道:“是你师哥胡搅蛮缠,不让我好好和你说话。”

    白桦道:“你快给我六哥解毒!”

    苗水仙昂然道:“你答应随我走,我就给你六哥解毒。”

    苏柳蜷在一边,十分痛苦,咬着牙说道:“十弟,你不可跟他去!”

    苗水仙问道:“桦郎,你答不答应?”

    白桦好生为难,但见苏柳挣扎在地,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苦,废然道:“我跟你去就是,你把解药拿出来吧。”苗水仙大喜,走去牵起白桦的手,转身便走,曾榛大叫:“十弟不可!”白桦恨恨地道:“我不去,你能救六哥的命么?”头也不回地跟着苗水仙飘然而去。这一下兔起鹘落,曾榛心有余悸,看着苏柳为自己挡了一针,心中又羞又愧,但依旧满腹狐疑:“他连二哥都能杀,为什么要替我挡住毒针?难道他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只听罗甘冲自己叫了一声,抛出一个瓷瓶,道:“这就是解药了!”说着放下曾毅,转身追了主人去。

    曾榛给苏柳喂下解药,苏柳调息半晌始得复原,说了声:“谢谢八弟!只可惜十弟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罪。”曾榛转头不理,道:“你若没事了,就赶快起来和我去追丐帮,把事情问个清楚。”

    苏柳走去解开曾毅xue道,道:“大哥,此处人多眼杂,兄弟一会免不了一场分辨,你现在马上去峨眉山,找我师尊陆大侠,在那里住上几日,我就回去接你。”

    曾毅道:“兄弟有难,做兄长的怎么能独活,我陪你一起去。”

    苏柳指了指一旁屋顶被点住的群丐,低声道:“并非兄弟嫌大哥累赘,只是你现在身份特别,丐帮的人近在咫尺,他们若认定了你是反贼,我反而不好辩解。大哥,听我的,先去峨眉山等我。兄弟还要替你手刃昏君呢,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曾毅眼含热泪,十分不舍,颤声道:“好兄弟,保重!”说着跃下屋顶,消失在了夜幕中。

    苏柳走去解了群丐xue道,朗声道:“诸位丐帮同道请了,随我一道去见你们四位长老如何?”

    群丐不知曾毅就是朝廷缉拿的钦犯,见他走脱也不以为意。为首的丁阿吉厉声道:“苏六侠,你当真不怕自己的劣迹全被指认出来吗?”

    苏柳仰天大笑,朗声道:“苏柳行得正、坐得端,自负问心无愧,怕什么没来由的指认?”

    丁阿吉虽然对他疑虑,但见他这等光风霁月的丰采,也不禁钦佩,抱拳道:“苏六侠,请了!”

    苏柳、曾毅、丁阿吉三人当先跃下,群丐紧跟在后。十数人在镇中四处寻找不见众人踪影,直奔出金口镇外。在一片柳林中,发现了群丐围成圈子坐倒,圈子里有紫云三尼,有丐帮四老,有那四个怪人,还有华松、黄槐两人。

    原来黄烟四起时,梁上四个怪人挟持见微率先冲出客栈,见犀、见谛在后面紧追不舍。冯大海、胡克柔解开厅中群丐xue道,命人负了赛严霜、尚铁弓先走,两人兜了个圈子,欲到屋顶堵截苏柳。哪知出门遇到华松、黄槐,这两人在屋外早听到赛严霜对苏柳说的话,他俩心怀不轨,十分关心郞柏死后的情状,打定主意要从丐帮嘴里套出不利于苏柳的证词。因此派曾榛、白桦先去截住苗水仙等人,自己哄骗冯大海、胡克柔说两个师弟已经去取解药,“千里江山图”也会原封不动的交给丐帮,当下要紧的是到镇外追住紫云三尼,报赛严霜一臂之仇。丐帮二老对苏柳叛派一事深信不疑,更兼峨眉派向来持身端正,断不会私自偏袒,当下与两人一同去追紫云三尼。追到镇外柳林,却见群丐都被打倒在地,赛严霜独坐着紧闭双目,一语不发;尚铁弓兀自在地上抽搐,紫云三尼也被缚在人群中。四个怪人懒洋洋地坐在大柳树下,兀自喋喋不休,不知是正是邪,华松等人一时都不好忖度。

    冯大海当先朗声道:“四位高贤到底是哪条道上的,到底是帮着尼姑,还是帮着叫花子?划个道儿,也好叫姓冯的别错怪了好人。”

    四个怪人中站出一个矮小罗锅,他若直起腰来,定是十分高大,但是脊背成弓,愣是低了两尺有余。这罗锅悠闲踱着步子,走向冯大海等人,冲他们打量了半晌,马脸上八字眉一耷,指着华松笑道:“你是峨眉派陆老头的大弟子,是也不是?”正是那梁上声音滑稽之人。

    华松见他不过四十岁出头,说起话来却颐指气使,竟敢直呼师尊为“陆老头”,心下不悦,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

    罗锅指着黄槐道:“你是陆老头的四弟子,对吧?”

    黄槐粗声“嗯”了一声。

    罗锅又向冯大海、胡克柔瞧去:“你是南丐帮的聚义长老,人称’聚百川’的冯大海;你是南丐帮的演兵长老,人称’绿蛤蟆’的胡克柔。我猜得不错吧?”

    冯大海勃然变色,硬声道:“丐帮就是丐帮,哪有什么南丐帮,阁下不要好端端地把我丐帮分成南北。”

    罗锅儿嘿嘿笑道:“哟哟哟,逞什么熊能?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些年,你们丐帮四分五裂,那孟良副帮主带着湘、鄂、川、陕十数个分舵跑到大散关占山为王,与金兵对峙,扯起’复北丐帮’的旗号。倒是你们临安总舵,手底下只剩了区区六个分舵,龟缩在城郊。人家若是叫’北丐帮’,你们不叫’南丐帮’,又叫什么?哦,若与’复北’二字相对,叫个’缩南丐帮’也是可以的。”

    柳树下忽然一个rou球飘将过来,跃到罗锅儿身侧,只见他连连摇头,一双肥大的耳垂如扇子一般摇晃,继而用牯牛般的声音道:“四弟不要乱说话。”

    罗锅儿奇道:“大哥,我说错什么了?”

    rou球儿道:“复北对缩南,缩南的’缩’字用得不好,依我看,用’龟’字最为贴切。”说完憨声大笑。

    群丐听他们如此羞辱本帮,如何不恼,苦于xue道被制住,都在当地连声喝骂。冯大海怒气更盛,喝道:“我好好跟阁下说话,阁下出言不逊,莫怪咱们丐帮兄弟无礼。”

    罗锅儿笑道:“你看看你这帮酒囊饭袋的弟子,还怎么个无礼法儿?”他所说得不假,群丐、三尼一股脑都被他四人擒住,冯大海倒也不好辩驳,只得脸色铁青,说不出话。

    那罗锅儿叹了口气道:“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看着你的这帮手下,想来向大副帮主的日子不好过啊。”向大便是丐帮另一位副帮主,他和孟良势同水火,孟良出走之日,他苦苦留住六个分舵拱卫临安总舵,虽然对外不承认“北丐帮”的名头,但也无计可施。

    冯大海昂然道:“向大兄弟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比之当年领袖义军的刘拂雨将军不差分毫,若是谁说他不好,我姓冯的第一个就和他拼命。”

    那擒住丁阿祥的怪人忽然跃出,细弱声音咯咯怪笑,众人见他白净面皮上生满了雀斑,一双鼠眼笑起来猥琐至极。那怪人又瘦又小,萝卜头一般,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伸出拇指摸着唇边两撇短须,道:“不对!不对!你说得可是全错了。”

    冯大海奇道:“我哪里说得不对?”

    鼠眼怪人道:“谁说刘拂雨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他是武功高了,还是谋略高了?”

    冯大海朗声道:“在下无缘拜会过刘将军,不过世人都知道,刘将军是峨眉上代掌门刘飞仙大侠的独子,他的峨眉剑法只怕陆九宫大侠上也有不及。何况他出生入死,北拒金兵,十年来保大散关无虞。论武功、论谋略,哪一点不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群丐纷纷称是,华松、黄槐却想:“这叫花子把刘师叔吹上了天,说什么武功还在师父之上,那真是江湖人把师叔传得神乎其神了。”但他二人是后学晚辈,倒不敢在众人面前说刘拂雨的不好。

    罗锅儿听冯大海如此说,笑道:“若真是这样,你冯长老为什么不投靠’北丐帮’,一齐为刘将军效力呢?”

    冯大海一怔,支吾道:“本帮黄老帮主有命,四大长老不得擅自离开总舵。”

    鼠眼怪人失声大笑,道:“且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且问你,刘拂雨若真如你所说,武功、谋略上都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又怎会和他夫人遭人暗算,双双惨死在剑门关?”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骇,群丐更是瞠目结舌。人群之外忽然有一人发足奔来,发疯似的叫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这人正是苏柳,他素来敬佩刘师叔,只是多年来缘铿一面。他和曾榛刚刚走到柳林中,就听到那鼠眼怪人说到刘拂雨和他的夫人商贻彤女侠惨死在剑门关,不禁又惊又悲。是以狂奔而来,上前欲攥住那怪人肩膀询问个明白,哪知那怪人应变奇速,迅捷跃出圈子,苏柳便扑了个空。鼠眼怪人喑喑怪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苏六侠,好俊俏的身手!”

    冯大海、胡克柔见到苏柳大喜,冯大海喝问道:“那小妖女在哪里?快教她把解药交出来。”目下有四个怪人在此,他二人担心对方也目的不纯,便不敢直接问苏柳要“千里江山图”。

    苏柳气喘吁吁地瞪着鼠眼怪人,向曾榛招了招手,曾榛把苗水仙留下的解药送去给尚铁弓服了。群丐对苏柳态度略略转和,赛严霜却闭着眼哼道:“苏六侠这一枚解药,可换不来郎二侠一条命。”

    赛严霜在江湖上向来有“白面包公”之称,执事公证,华松、黄槐见他出口指认苏柳,正中自己下怀,心下甚喜。

    苏柳却激起了一身胆气,朗声道:“丐帮四位长老、还有这四位不知姓名的前辈……”

    罗锅儿跳起来,喝道:“呔!谁说爷爷们没有姓名,是你们这些人不来请教。名门正派,个个的没有礼貌。”

    见微冷笑道:“问了你多少遍,你自己不肯说,怎么又来怪我们没有问?”罗锅儿叫道:“我看你这恶尼姑心头有气,偏不爱告诉你我叫什么,你待怎得?”见微道:“有本事就解开绳子,和咱们光明正大的走上几招。”罗锅儿嘿道:“我偏不上你恶尼姑的套儿,嘻嘻。”

    冯大海性子急,早忍不住他在那里聒噪,催道:“四位到底怎么称呼,到底说是不说。”罗锅儿笑道:“你打赌我是说还是不说?”冯大海奇道:“我怎知你要不要说?”罗锅儿笑道:“我只问你赌我说还是不说。”苏柳心道:“这人在客栈之时曾说自己天下赌技第一,想必是嗜赌成性。”朗声道:“前辈,我来和你赌,我赌你不说!”罗锅儿见苏柳肯与他赌,十分开心,问道:“赌什么?”苏柳略一沉吟,道:“赌你们的名字。我若输了,你的名字就不必说;我若赢了,你得告诉咱们四位何许人也。”心想:“无论你输你赢,你是都得说得了。”罗锅儿一怔:“天下哪有此等赌法?是输是赢,这样一来,我都得告诉你我的名字。”苏柳道:“你自负天下赌技第一,自然见识过天下各式各样的赌法,怎么这种赌法都没见过?可见这天下第一也是浪得虚名了。”罗锅儿最受不得别人质疑他赌场上的见识,当即道:“赌就赌!赌什么来着?”苏柳不禁好笑,道:“赌你会不会说出你们兄弟四人的名字,我赌你不会说。如果我输了,你就不用说;如果你输了,你就得说。”那罗锅儿扯着嗓子喊道:“我堂堂天下第一赌鬼,怎么会输给你。我自是要说我们的名字的,”手指着那rou球儿说道,“这是我大哥,天下第一能吃之人’食为天’,”因又指向柳树下的酒鬼,“那是我二哥,天下第一好酒之人’鬼杜康’,”指着身边那鼠眼怪人道,“这是我三哥,天下第一好色之人’金屋仙’;至于我嘛,自然是天下第一好赌之人,大名’神盅子’便是。咱们兄弟四人一母同胞,江湖人称’岳阳四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