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芳园沉月
司寇缘独立在飞檐上,夜行衣黑色的衣袂在风中摇摆,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放眼望去,皇宫座座宫殿美轮美奂,鳞次栉比。宫内宫外灯火阑珊,夜空半阴,星斗难觅,月色一片朦胧。 为什么她对这座皇宫似曾相识呢?这里她明明是第一次来啊! 司寇缘百思不得其解,站在冷风中吹了半炷香,最终将其归结于世间皇宫大同小异,这妖域皇宫格局与魔宫相似。 但她知道这是敷衍之词,蹲坐了许久,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她身手了得,轻松躲过皇宫的暗影,巡逻队她就更未放在眼里。 司寇缘掠过重重宫墙,没有明确目的,只是随意择路,最后竟来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所在。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路上,发现了一座似被遗弃的院落,门扉上的锁与高高的院墙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一个翻身便进入其中。 院内难见屋舍,遍地种满桃树樱花等,且不是她想象中的荒凉之状,相反的,植被长得相当好,简直可当一座花园以供游览休憩。 她渐渐放松下来,漫步在林间,目光穿越重重枝桠树叶,依稀望见远处在淡淡月华下那座竹寮,但屋中并没有灯火。 她靠在树干上,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阵风吹来,拂得满院树叶沙沙作响。 眼前忽然飘下什么东西,遮住了她的视线,司寇缘伸手撩开,发现是一角衣袍。 她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她缓缓抬头,树上那人则慵懒地低头,半开的眼睛亦正在看她。 司寇缘第一反应就是跑,然而她一转身,树上的人不知何时已在她身后,对方手上的树枝刚好抵在她喉咙处。 她额上瞬间布满冷汗,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什么人?”他的语气与他的神情一般冷淡,司寇缘觉得下一刻他将她杀了都是可能的,问她一句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 “我……我迷路了……”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滔天的恐惧,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还是第一次见到迷路的小偷。”他打量她身上的夜行衣,语气似是调侃,但司寇缘可一点都放松不下来。 他唰地收了树枝,扫扫袖子道:“往左直走就能出去。” 喉咙处的树枝一撤,司寇缘似xiele气的皮球一般,身子瞬间松弛下来,自感方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蒙着月亮的薄云忽然慢悠悠飘开,如水月华顷刻间倾倒而下,将一切衬得晶莹美丽。 有一瞬间,司寇缘忘记了呼吸,她知道不是因为恐惧。 他身着暗蓝袍子,白发银如素雪,眉锋赛剑,眼里是千年沉淀的深邃与淡漠,鼻梁高挺,一双薄唇比女子还要粉嫩纤细。 她在心中叹服,这凡尘俗世,真的有如此绝顶容颜的人吗? “还不走?”他有些不耐,余光将她一瞟,眼神漠然,却实在是绝美的回眸。 司寇缘失魂落魄地走了几步,最后回了神,才狂奔着离去。 待回到房中,她猛然想起自己出发前未将双眼掩去。 魔族都生有血色瞳眸,这皇宫中来的魔族也只有他们这一队,园中那个男子若要追究,他们魔族难逃其责。 夜盗皇宫可是不轻的罪名啊!到时候甚至可能还会引起两族争端,再次爆发战争! 回想起刚才那名男子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司寇缘心中直骂自己太过托大,明知身在异界,行事却如此大意,竟惹来如此大祸。她 一时忧虑不已,却实在无计可施,想想只能等到明日再说。 第二日,司寇缘与另一名侍卫及两名侍女跟随司寇月前去赴宴,设宴的殿前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两名貌美侍女前来引路,司寇缘见她们依旧是恭恭敬敬,没有异色,想来昨晚自己的行径并未传开,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虽然她的皇兄一向致力于与两界处好关系,但毕竟魔族曾经身为入侵者,将两界毁得满是疮痍也是事实,因此难免会有隔阂存在。一点点事,就可能将这么多年筑就的良好关系捅破。但人事已尽,只能待时间消磨缓和这一切。 所以这种情况下,司寇缘可不愿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毁了皇兄及族人百年的努力。若东窗事发,她定会认罪。 司寇月举止端庄典雅,姿容艳美,来往之人皆是侧目而视,赞美仰慕之色溢于言表。 进得正殿,正与宾客谈笑的陆幻谢过众人,前来拜见司寇月,给足了魔族面子。 其他人见是魔族人,也忙围过来寒暄。司寇月见惯了这种场面,左右逢源,应付自如,大显皇家之风。 司寇缘却最不喜这种场面,若让她蹲守猎物,就是一天一夜她也能做到不动如山,但这政客交谈场面,只不过一刻钟时间她便忍不住打哈哈。 “jiejie!”忽然之间,一稚嫩童真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明黄的小rou球穿过那些正高谈阔论的宾客,一下子扑到司寇缘脚下,抱着她的大腿,扑扇着大眼睛卖萌说:“jiejie,今日有没有糕糕吃?” 司寇缘听他叫自己jiejie,面具下的脸色一白,随即想到这小家伙身为狼月族后裔,嗅觉自然是灵敏的,且昨日与她亲近,分辨出了她的性别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她现今是男子装扮,可不能惹人疑心。 想到此,她蹲下来道:“小泽应当叫哥哥!” “可是……” 司寇缘掏出一块姜糖在他面前晃晃,他大眼睛犹如被系在姜糖上,跟着它不停地左右移动,嘴流哈喇子的模样异常的呆萌可爱。 “叫什么?” “哥……哥哥!” 司寇缘满意地点点头,将姜糖塞进他的小嘴里。 看他舔得不亦乐乎,司寇缘心道这小家伙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馋猴。他生在皇家脾气难免娇气些,昨日一时不满,以为司寇月她们像普通侍女一样对待,才会撒脾气打翻司寇月送的一盒玩意儿吧。 连怜身着绿色的华美宫服走来,远远看去宛如春日里初生的一根柳枝,有成熟的风韵,但少时的青涩可爱也未消失殆尽。 司寇缘见她过来,连忙起身拜见。 她看着司寇缘,绽放一个明媚可爱的微笑说:“小泽可真是喜欢你呢!” “就是就是!昨日我给这调皮蛋吃糖粘,他只咬了几口就丢掉了!”她身旁一白衣少女接着说。 这陌生少女的年纪与司寇缘一般大,墨色长发随意绾着,由白色发带斜束在一边,妆容素雅,一张脸却美得足以令日月羞愧。 司寇缘偷偷瞟她一眼,这少女却是细细打量着她,她一双眼眸如星,浓密细长的睫毛在眼里划出一片幽美的阴影。 少女突然朝司寇缘伸手道:“我叫季茨妃,你叫什么?” 一旁的司寇月连忙说:“这只是月儿的一名普通侍卫,身份卑微,怎敢……” “你再不说,我的手可要酸死了!”季茨妃朝自己尚举着的手努努嘴,对司寇缘说道,神色委屈。
司寇缘无法,只好伸手与她一握,刚碰到便慌忙撤手道:“属下姓童名园,让小姐见笑了。” “童园?真是个好名字啊!”季茨妃嘻嘻夸赞。 司寇月唯恐季茨妃看出什么,含笑着说:“属下不知礼数,多有冒犯。童园,还不快下去。” “不必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童园也一起来吧!小泽一定会很高兴的。”连怜低头问还在忙着吃姜糖的儿子,“对不对啊小泽?” 陆泽根本啥都不知道,母亲问他就只管点头称是。司寇缘谢过连怜,心中渐渐滋生异样的情愫。 宴会即将开始,宾客陆续就坐。司寇月身为一族公主,位置安排得比较靠前。 坐在主席上的陆泽边吃着柿饼边向司寇缘招手,惹得许多人纷纷瞧她这一极不起眼的小侍卫。司寇缘嘴角抽搐着,强挤出笑容回应他。 司寇月与她低语说:“缘缘,这孩子怎么如此喜欢你?你秘密来的妖域,还是莫要太过惹眼为好啊!” 司寇缘欲哭无泪道:“四姐,我也不想啊!可那孩子不知为什么就对我那么亲近……可能是他闻见我带的零嘴了吧!” 这说法显然很没有说服力,司寇月最后嘱咐说:“身在异域,不比家里,一切小心。” 这时,席上忽然安静下来,有太监高声且庄重喊道:“皇上驾到!” 座上众宾客忙起身拜见,紧接着,一红袍男子走进来。他面容冷俊,难见威慑天下的霸气狠戾,更多的是豪气,正是妖域之王杜沉。 他异常随意地挥手道:“各位无须多礼。”而后一步跨上台阶,哈哈笑着将陆泽抱到腿上,又拿了吃食给小家伙,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谢恩后复又落座。 随着杜沉进来的还有几人,司寇缘听其他人低声谈论,又依自己平日听闻,也能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那绿发绿衣的俊美少年是天界赤阙的唯一继承人麒麟子皇杪。 当年魔族倾注大半兵力攻打天庭,若不是赤阙派兵援助,天庭可能就要遭到灭顶之灾。因此,赤阙现今在三界的名声之盛可能更压天庭一头了。 司寇缘见这皇杪倒也是青年才俊,想来赤阙后继有人。 坐在陆幻席旁的白衣男子便是陆幻的结拜大哥云卿。 此人行事极为低调,据说他在松曜任长老之职时,过的便是深居简出的日子。战乱中,他一人撑起屏障,保护无数无辜百姓,并与他唯一的弟子韩珞合力力抗千军,其威名声震一时。 那时方有松曜弟子感叹,自己派中还有修为如此绝顶的人物,他们竟不曾知晓。 停战后百年,他复又归隐,隐匿甚久。这妖王能耐真是奇大,竟不知在哪处的山沟沟找到这尊大佛,还请动他出席,着实是叫人佩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陆泽小小年纪也是极有福分的啊! 而这最后一人……司寇缘不禁后退到阴影里……这不是昨夜在那园子里遇见的人吗?但是别人说他是篱疆元帅又是怎么回事啊? 司寇缘真是叫苦不迭啊!此等传奇一般的人物……昨夜她居然就那么得罪了他!若他一个心情不好,到玉帝或者妖王那里说那么一两个字,那魔族可就要倒血霉了! 而且她要找藏虎,以后必定要与他扯上关系,司寇缘突然觉得压力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