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一见倾仙在线阅读 - 第四十五章 踏雪遇友

第四十五章 踏雪遇友

    没有听到洛翔的回答,董心缘顾自苦笑:“你是觉得,我双目失明,容貌又毁,性情变得乖戾古怪,阴晴不定,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多半不会将孩子生下来是吗?”

    洛翔闻言赶忙解释道:“我与裴先生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对你说……其实救你来药园时,裴先生便诊出你怀有身孕了。心缘,你历经如此大劫,孩子却没有受到影响,他这是命不该绝啊!”

    董心缘抚摸自己的小腹,想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酝酿成长,心中又是幸福又是伤感。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个意乱情迷的冬夜,他的手掌温柔抚摸着她每一寸肌肤,忘情地呼唤她的名字,她热情的回应更令自己羞涩。

    只是几月时光,却仿若隔世,昔人不再,此情亦只待追忆。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他那张妖孽般俊美的脸却无时无刻不出现在她脑海中,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日日侵袭心头,带来的相思与苦痛一点点摧毁她辛苦筑起的堡垒。她终于领会到“爱得深,痛得深”的滋味,也终于理解蒙婼为何恨不得想杀了她。

    蒙婼对季往郢的情已有一千多年,这么多年的痴恋,累积起的爱是多么庞大?如此的感情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由爱生恨,蒙婼又怎么会不将她恨死?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怪蒙婼,蒙婼亦是个可怜人。

    洛翔见她低头不语,甚是担心,一直防着看着,唯恐她做出什么事来。

    “他父亲那么好看,孩子应该不会很差吧?”她突然开口问,语带笑意。

    洛翔喜出望外,连忙说:“不会不会!小家伙一定会和主人那般俊那般美的!”

    失明的日子里,董心缘看不见白昼黑夜,只能依着阳光、风与气温这些判断。有时恰逢连绵的阴雨天气,她甚至分不清午后傍晚,于是只能坐在廊外听雨打青瓦。雨水飞溅到身上也不避,反而伸手去接屋檐流下的雨水,冰冷刺骨的感觉却让她稍稍安心,至少她还能感觉到事物的存在,它们不是真的消失了,她不是一个人。坐得久了,哑女曲晚才会在她手心写字,劝她回房。

    有了孩子,董心缘渐渐变得嗜睡,时常都是一整天窝在床上。裴鹿衔尽心为她调理身子,她的状态渐好,也少了些胡思乱想,日子过得还算安逸。

    时间一晃又是一月多,这日董心缘闻见梅花香,便执着青竹杖,让曲晚带她寻去,原来是药园外的一林梅花开得正旺。

    昨夜刚下了一晚的雪,寒梅傲雪,定是瑰美非常的景致。董心缘踩着雪,触摸那些梅花却是一样都见不到,颇感惋惜。但此时她已不是刚刚失明,心境情绪都清明缓和,再不似当初的怨恨不甘。

    曲晚怕她身子冻着,在她手心写字欲要带她回去。董心缘也不愿伤到腹中孩儿,让曲晚折了几枝梅花便准备走。

    这时,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董心缘戴着面纱,却依旧没有勇气面对外人,匆匆转头离开。

    “前方何人?”一少年叫道,同时跑着过来挡住她们的去路。董心缘听他的脚步声,功夫底子倒是不弱,否则也不可能在雪地上也能如此轻易追上她们。

    这少年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何人?为什么会在裴长老的药园外徘徊?”

    “我们是裴先生的客人。”董心缘淡淡回答。

    “客人?呵,一个瞎子,还戴个面纱遮遮掩掩的,裴长老在我们姮苏德高望重,会有你这样的客人?真是撒谎也不打草稿!快说,你到底是谁?进我们姮苏目的何在!”那少年声音听得稚气未脱,想来是刚入门的弟子,加上自持有几分功夫,年少气盛也不是稀奇的事。

    董心缘在意肚子里的孩子,无心与他纠缠,示意曲晚快走。哪知这少年变本加厉,一把夺了董心缘的竹杖,惹得曲晚咿呀叫了几声。少年大笑道:“哈哈,原来是个哑巴!瞎子和哑巴,倒也般配得很啊!”

    董心缘一听此话,再也止不住怒火,转身踢起一把雪花,暗含的内劲直接将少年击飞出去。

    少年惨叫着在雪地上滑得老远,手上的竹杖顺势脱手滚落。曲晚见状,忙追了竹杖回来,交于董心缘。

    少年咬牙切齿地站起,抚摸作疼的胸口大叫道:“你竟敢伤我!我可是姮苏掌门姚夏的重孙!”

    董心缘见多了这种仗势欺人的富家少爷,当下一杖震地,冷笑道:“本姑娘最喜的就是杖打你们这些纨绔子弟!”说着,身子一跃,手中青杖舞成青色杖花,带起的杖风呼呼直响。

    那少年眼见这阵势,显然是不敌的,赶忙转身逃跑。董心缘哪会让他得逞,当下脚下生风紧追不舍,一杖一杖击打他的臀部。少年想甩却甩不掉,被打得一蹦一跳,甚是滑稽,最后疼得哭出来,赶忙停下求饶。

    董心缘正要好好训斥他,忽然又听见人来。那少年大喜过望,撇下一句“你死定了”,一溜烟跑走,而后只听见他对人诉苦说:“姚鸠表姐!那有个恶女人,擅闯姮苏,刚刚还打我!”

    姚鸠!?天哪!?董心缘心跳似漏掉一拍,也不管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只顾逃也似地驻杖离去。然而她慌乱中未留意脚下,踩雪一滑,眼看就要栽倒,曲晚及时扶住她,这才幸免于难。

    “心缘?心缘!?天哪!真的是你吗!”那人惊喜尖叫,声音清朗,不是姚鸠是谁。

    姚鸠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来,抓着董心缘哭叫道:“心缘,真的是你啊!你怎么会在姮苏的?我们捡到你丢的那根发带,还找到了山道上的血,都以为你死了!整个松曜又在曜山找了三天三夜才罢休!怜怜把嗓子都哭哑了你知道吗?若不是还有陆哥在,她可能早就自尽了!可是你若还活着,就给我们报个信啊!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伤心啊!”姚鸠抓着董心缘的衣襟拼命摇晃,寒冬腊月,她的眼泪滴在董心缘的手上时还是guntang的。

    董心缘想起朋友为她肝肠寸断,亦是悲从中来,所感悲伤不是面对洛翔那般轻微,所受的委屈与无助在身体里叫嚣。她极力控制情感,低头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只是我这副模样,只想当自己已经死了!”

    姚鸠只顾着哭,经她一提方才注意到她掩着面纱,一双眼睛睁着却没有焦距。

    “你……”

    “姚鸠,求你了!不要告诉他们,尤其是……”她心中一阵绞痛,紧咬下唇,被这滔天的痛苦搅得几欲昏死。

    姚鸠抱住她柔声安慰:“好好好,不说不说!你住哪?外面冷,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是裴先生收留我,我暂住他的药园里。”董心缘抽噎道。

    “原来如此。我正与阿华前来寻裴长老,要送些年货给他,没想到居然能碰见你,可真是天意啊!”姚鸠一激动,又止不住流泪。

    说到此,她方才想起自己带的少年,一转头发现他正缩在一旁,立刻板起脸大骂:“言华,还杵那儿干什么!过来给你董jiejie赔不是!”其语气与音量,颇有骂连怜时的风范。

    那名为言华的少年畏畏缩缩地将身子挪过来,姚鸠等得烦心,狠狠揪了他的耳朵直接将他拖过来,言华痛得哇哇大叫。

    董心缘求情说:“算了算了!”

    “怎么能算了!你这小子,在修炼上有点天赋就整日得瑟!刚刚还说自己轻功好,先上来拜见裴长老,哪知一下没看住你就给我惹事!你董jiejie在凡界血杀四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喝奶呢!而且当年你宿廷师兄都曾败在她手下!你还敢和她过招!找死哪你!”说着还狠踹了言华的屁股,刚刚董心缘打得他还痛得紧,姚鸠这一踢雪上加霜,他猛地就嚎叫起来。

    “好端端的,提我做甚?”一男子无奈地说,董心缘听着耳熟,又听姚鸠提到“宿廷师兄”,思绪一闪,方知陈宿廷也在。

    董心缘一时无所适从。她与陈宿廷只有一场比试的缘分,但就是这浅薄的关系,让她更为自卑。

    陈宿廷知道她不愿见到外人,是以只一直远远地站着,被提及了也不能不招呼,当下彬彬有礼道:“好久不见了,董师妹。”

    董心缘只轻轻应了一声。

    姚鸠搀着董心缘回药园,路上与她畅谈年前事宜,董心缘才知已是年关。回去时,裴鹿衔正在廊外烹茶,便邀众人共饮。

    陈宿廷与裴鹿衔聊派内事务,姚鸠急于知道董心缘近况,便拉了她回房。

    两人坐在火盆旁,姚鸠拨弄盆中炭火,曲晚给董心缘端了一碗药,姚鸠问及,董心缘也不隐瞒,将自己怀孕的事说了,惹得姚鸠目瞪口呆,不知是惊是喜。

    “我们搜山半日,找到血迹后,却未见尸首,大家心中都存着一点希望,不相信你死了,五百多人在曜山寻了三天三夜,最终却是无果。季先生拿着你的发带不知去了何处,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想必你都知道吧,那三日,他将头发都伤白了……”

    董心缘手上药汤险些洒出来,眼眶湿润,哽咽道:“他是那么完美的人,肯定能找到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孩的!”

    姚鸠叹气,见董心缘喝药却不摘面纱,隐隐猜到了什么。

    “对了,你怎的会来姮苏?”董心缘边擦泪边问。

    姚鸠呵呵笑几声道:“其实我是姮苏派的弟子啦。”

    这下轮到董心缘吃惊了:“你是姮苏弟子?!”

    “对啊,我爷爷是姮苏掌门姚夏,陆哥和阿华的娘亲都是我姑姑。原本陆哥也应当进姮苏派的,是提前被云长老招去松曜的。”姚鸠耸肩说。

    董心缘心道,看来姚鸠还不知陆幻是陆萧拾得的孩子。

    “唉,我修炼天资差,阿华小我三岁,现在修为都赶上我了。因为在修炼上没有什么建树,我便越发不喜,爷爷也拿我没辙。我待在姮苏也无聊,所以我没事就会去松曜找陆哥玩。”姚鸠声音变得温柔,董心缘猜想她是笑了,“我从小就喜欢陆哥,他温柔体贴,天赋又高,真是很优秀很优秀的人啊!我以为能日久生情,我想我只要日日陪着他,就算他不喜欢我也会喜欢的,但是我现在才知道,缘分是天定的,不爱便是不爱,花再多时间也是无用。说来也是,我相貌平平,天赋又差,怎么配得上陆哥呢?”她叹气,语气无奈,却不悲伤,应当是想开了。

    但董心缘还是说:“陆幻不是那样会介意身份能力的人。”

    “我知道!所以就算人妖有别,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他还是和怜怜在一起了。唉,一开始见到怜怜时,真的好讨厌她啊!长得那么漂亮可爱,我真是嫉妒得不行!而后观她刁蛮任性,常常无理取闹,我就暗暗窃喜,以为陆哥会厌烦她,不会喜欢她。哪知陆哥对她简直宠溺得过分!你知道吗?一次她将陆哥的衣服全剪了说要做什么香囊,我气得恨不得吃了她,陆哥却还陪她一起在灯下穿针缝补,认真得不行不行的!后来我渐渐明白,怜怜在陆哥心里是不一样的,陆哥会对所有人笑,但是笑也有区别,他给她的微笑是独一无二的。”姚鸠颓丧地扁嘴。

    “那么你现在还讨厌怜怜吗?”

    “自然是不会了。她虽然有很多缺点,可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这样的小丫头,被呵护也是理所当然的。她才最适合陆哥啦。”姚鸠嘻嘻笑了两声,“可如今她为了你这个缘jiejie,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陆哥也没有办法。所以,心缘,你真的要永远这样躲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