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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锋芒初现

    武玉娘气冲冲的走着,仿佛屁股上着了火,燎的她打心眼里透着一股子燥气,却还偏偏没地方可撒!

    她原本以为贵太妃抬举迎莲的话,是为了给婉薇没脸而随口说的,不曾想,贵太妃却真儿个是较了真的!说起来她孙迎莲虽无姨娘之名,可在府里,这姨娘的身份俨然是坐实了的!而武玉娘之所以一直没将这层窗户纸捅开,不过是怕她名正言顺了之后,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罢了。且如今她已有了绵愍,再不比初初入府之时的那般光景,一盘棋下到最后,眼见胜利在望,她自是不肯在节外生枝的。

    想到绵愍,武玉娘的脚步不由就慢了下来,也就一袋烟的功夫,迎莲方才抱着绵愍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福晋又在气什么!您这个样子若叫别人瞧见,可还不知会怎么样呢!要是回头闲话再传到了爷的耳朵里,没得又要有口角之争,何苦来呢!”

    迎莲见武玉娘从刚才起便是一副旁人该了她几十吊子钱的样子,忍不住便从旁提醒了两句。谁知武玉娘一听,却是斜勾着嘴角停下了脚步,像初见一般的上下打量起迎莲来。迎莲被她盯的浑身都不自在,只把头低了,再不发一言。

    饶是如此,她却仍未躲过武玉娘那迎面而来的一巴掌。

    “如今连你也瞧不上我这继福晋的身份了!竟也敢学着那些外三路的货,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一味的作践起我来了!”

    迎莲被她一巴掌拍的脑仁都要散了,耳朵里头更是嗡嗡嗡的叫了起来,她小心翼翼的哄着怀里被吓得哭起来的绵愍,仍是不发一言。

    武玉娘最见不惯她这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如此反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此刻也顾不上体面,更管不了忌讳,指着迎莲的鼻子,竟跳着脚的骂了起来。

    “你做这个矫情样子给谁看!你们都当我是死了么,都一味的装可怜,只管哄我们那糊涂油蒙了心的爷罢了!偏生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不叫我好过,我也不得让你们安生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罢了!”

    武玉娘双手叉腰,脸红脖子粗的咆哮了一场,完了又恨恨的冲着迎莲啐了一口唾沫方才罢休。迎莲知道此刻若是逆了她的意,反而更是没有好果子吃,而且眼下人多口杂,若是把她惹急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才不好收场了。如此想着,她便也不躲,竟生生受了她这一口。

    武玉娘哪里知晓迎莲的这番苦心,腔子里的那股邪火此刻反是越烧越旺,连她自己身在何处,恐怕也早忘了。

    “瞧瞧昨天夜里你办的好事!三阿哥挂了彩干你何事,你倒是殷勤的好,巴巴儿的跑去给爷送信儿!偏生咱家爷们心软,愣是急得一宿都没合眼,一大早便支使我进来,说什么要我替恒小子谢恩!谁不知道那小崽子是跟她皇贵妃最亲近的,要我腆着脸来做什么!眼见着绵愍也渐渐大了,你们这么处事,可叫我们娘俩以后要如何做人!”

    武玉娘说到伤心处,竟放声哭了起来。路过的宫女太监们,认识她们的便不敢在跟前儿看,等走远了方才停下探听一二。更有好事又不识的她们的,一见打扮的这般尊贵的人站在长街上哭,不由便当场驻足看起了热闹。

    迎莲脸皮薄,见人渐渐多了,自是臊的没处躲没处藏的。可再看武玉娘,一见这么多人围观,竟像是受了什么鼓舞一样,反而愈发哭得厉害起来了。

    “说了这么半天,福晋原是恼了我!你初入府就要把我收房,我原是不肯的!也不知道是谁好生求了我,说要我做她的膀臂、眼线,替她拢着爷的心!眼下贵太妃要抬举我,你倒反而多嫌了我!既然到了该卸磨杀驴的时候,我也不敢再在福晋跟前儿讨嫌,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滚回老家,再不来惹您的厌!”

    迎莲说完,便把绵愍硬塞到了玉娘的手里,也不管他哭的多高声,掩面哭着便跑开了!武玉娘脸上泪尚未干,手里抱着又大哭起来的绵愍,愣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等她幡然醒悟之时,早已不见了迎莲的踪影。她冷笑一声,一边口中叫嚣着‘反了你了,小蹄子’,一边风风火火的向着迎莲离去的方向赶了上去。

    好事的人见没了好戏可瞧,便也散了。只等人渐散净,这才显出站在后头的安常在来。她的脸上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笑,眼睛也有着好看的弧度,美则美矣,却让人见了,无端端便要觉得脊梁骨上直冒凉气。

    “素闻这庆王的继福晋是个烈货,今儿个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泼辣!你倒也猜一猜,若让她和翊坤宫那一位做上一场,谁会吃亏些?”

    安常在右手不自觉的摸着颈下那颗纯金穗花镶珊瑚珠子的领扣,感受着那金石的坚韧冰冷,她的心里方才踏实了许多。她打听到婉薇要来寿康宫,为了避嫌这才跟了过来,没成想,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身侧的仪玢见她问话,忙眉开眼笑的捧着盒子走到了安常在身边,轻声道:“奴婢觉得,翊坤宫娘娘性子也烈,可却也能拎的清轻重,不比这庆王福晋,只要性子一上来,倒什么都不怕了!”

    “你这么说可真是抬举她了!”安常在不屑,冷声道:“她哪里是不怕,不过是没脑子罢了!若不是那丫头使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还不知道她能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仪玢不解,不过想着方才武玉娘的话,倒是理出了几分头绪。

    “小主的意思,是说庆王福晋借着那丫头的由头,其实是在骂皇贵妃?”

    话一出口,仪玢赶忙讪讪的闭了嘴吧。安常在见她那副样子,却是十分的看不上,说便说了,这会子又没别人,做什么吓成那副鬼样子!

    “今天这事便当个故事听,回去也别到处说去,免得旁人嫌你嘴碎,反过来要灭了你的口!”

    安常在提步仍往寿康宫而去,身后的仪玢迭声应了,也忙跟了上去。

    “小主当真要把这小凤簪送给皇贵妃么?这东西费了那么多的银子和功夫,小主正合戴呢。再者依奴婢愚见,反觉得凭谁日后做了皇后都不打紧,皇上的心系在谁那,这才是最最紧要的,咱们又何苦去巴结皇贵妃!”

    仪玢的马屁拍的委婉,安常在却听的开心,目光落在那红木锦盒上,她的心里也有几分不舍。“谁坐皇后的位置,我的确不在乎,只不过,那个人却绝对不能是诚妃!”

    想起往日的种种,安常在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的目光倏的从盒子上移开,再不看一眼!此刻她的心仿佛一所四面漏风的破房子,再挡不住那料峭的寒意。她周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便结成了块子,那一点点不舍,也跟着冻成了冰,就此碎了一地。

    仪玢并不知道安常在与诚妃的过往,可眼见着她的脸色变坏,便有些惴惴的附和道:“小主请放心,皇贵妃是先帝属意的人,身边又有一个三阿哥在,如今这后位,怎么说也是轮不到诚妃的。”

    安常在脸上的寒意不过一刻便被这暖意融融的阳光给晒化了,她安静的听完仪玢的话,却是轻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好似昆山玉碎,好听的让人四肢百骸都跟着酥软起来,“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左不过那个位置是轮不到我的,她们谁爱坐谁坐去,又与我何干?”

    仪玢一愣,这话题反转的太快,她很是有些接受不来。安常在见她怔怔地,却是笑着停下了脚步,她几步移到仪玢的跟前,用小指上尖锐的护甲抵着仪玢的下颚,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一经对上安常在笑里藏刀的目光,仪玢原本就狂跳个不停的心脏竟突然没来由的停顿了一下,她的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身为奴才,可以蠢,可以笨,唯一不可以的就是不忠心!我不管莹嫔让你到我身边究竟是何用心,你既来了,只要识趣,我自然不能亏待了你!可你若是不识趣,那我也只能告诉你一句话,这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下场,可不是你这细皮嫩rou能承受的了的!”

    安常在说着,小指便在仪玢的颈侧用力的一划,仪玢吃痛低呼了一声,安常在却猛的满脸惊悸的叫了起来:

    “哎呀!真对不住,一时不查,不小心弄伤你了!”

    仪玢忍着火辣辣的刺痛,一边抽出腋下的绢子摁在伤口上,一边苦笑道:“奴婢皮糙rou厚,不打紧的!”这话说完,她见安常在仍是那般笑盈盈的看着她,身上的寒毛一炸,便又表起了忠心:“奴婢从前在莹嫔小主那里也不过只是一个二等丫头,平日里没少挨姑姑们的打,姑姑们的力气大,哪一顿下来不得疼上几天,今儿个得亏小主力气小,仿佛并没什么感觉呢!”

    听她如此说了,安常在方才有了几分安心,她亲手将仪玢扶起,又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整理好,仍是那般和声细语的叹道:“那你以后可得好好的照顾自个儿了!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比不了那戏里头,几本子下来,这一辈子的故事也便尽了。人生在世几十年,有多少艰难险阻?又有多少悬崖深渊?一个不甚,自己粉身碎骨也便罢了,最怕到了最后还要累了家人,岂不罪过!”

    仪玢只觉的额上轻柔的指尖上,透着一股冷冰冰的利刃的戾气,那婉如莺啭的声音此刻听在耳朵里,也好像成了追命的魔咒。话已至此,她除了臣服,是再也不敢有别的想头了。而安常在一见仪玢吓的脸都白了,知道目的已经达到,这才得意洋洋的收了手。

    二人一前一后继续往寿康宫去,迷离的阳光笼在安常在玫瑰红色的缎绣宫装上,令她周身散发着一圈一圈的柔和光晕,那旖旎的光华宛若雨后初霁的一道虹,直迷的人都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