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朱温设计争功

    张寻担心己方行动迟了，被朱温抢了功劳。岂不知宣武军这边，根本就不着急。十多天过去了，宣武军仍在溵水——项城一线，距离蔡州尚有一百多里。五万大军竟然都没拿下只有区区一万人驻守的溵水县城。

    其实宣武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急。至少一开始，赵东阳是想要积极作战的。他离开汴州后，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到了大溵河北岸。南岸十八里处便是溵水县城，石璠的一万蔡州军就在城中。赵东阳本想让全军渡河，一鼓作气拿下溵水。不成想，却收到了朱温的命令，要他等庞师古的右路军到了项城之后再进兵。

    赵东阳以为朱温是为了稳妥起见。项城只在溵水城东五十里处。等到庞师古到了项城，两军齐攻，拿下溵水简直易如反掌。

    结果，庞师古到了项城之后，朱温竟然仍然不许进兵。

    对此赵东阳颇为不解。两万人每天就要耗费粮草一百多石，能打不打，徒耗钱粮，朱温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赵东阳忍不住作书询问朱温。

    朱温回复说，蔡州兵多，不可轻进。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他不让赵东阳进攻溵水，恰恰是为了有时间解决大军的粮草问题。

    原来，庞师古到了项城之后，竟留下步军守城，自领五千马军往东奔了颍州了。

    颍州刺史叫做王敬荛，颍州汝阴人。本是颍州的都知兵马使，中和年间逐了刺史，自为留后。不久后即被朝廷任命为颍州刺史。这些年来黄巢、秦宗权之兵屡犯颍州之境，竟然都被王敬荛打败。颍州成为中原地区少有的几个没有遭受乱兵荼毒的州郡。

    按照唐廷的规划，颍州本是划归在宣武军的治下。但自从朱温镇汴以来，先是剿黄巢，之后又与秦宗权长年对垒，根本无暇管颍州的事情。王敬荛遂成了一个准独立的势力，不受任何人的掌控。

    如今，朱温搂草打兔子，竟然顺道打起了颍州的主意，派庞师古去颍州讨粮了。

    赵东阳看完朱温的这个解释，不禁苦笑，心想这个朱温，鬼主意就是多。当年借口打黄巢，顺道夺了亳州，如今竟又故技重施要夺颍州了。

    参军王析也看了信中的内容，她见赵东阳这个表情，问道：“太傅说的这些，你信吗？”

    赵东阳被问得一愣，反问道：“为何不信？”

    王析笑道：“反正我是不信。若真想要颍州出粮，只需派一员偏将，领一两千人马去颍州讨要就是了。根本不会耽误攻打蔡州的大计。颍州若不应允，可待平定了蔡州之后，再派大军前去计较。何须五万人全都在这里驻师等待？怎么算，这笔账都划不来。”

    赵东阳仔细想了想，也觉得王析说得有理。但朱温为什么这么做，他却想不明白。还是王析一语道破天机。

    “太傅是想保存实力，等着忠义军那边先动手呢。”

    唐州，张寻得知王渑已经到了桐柏，便领着大军离开唐州州治比阳，移师到了慈丘。距离蔡州军的据点文城已经仅有五十余里。

    在慈丘只休整了一日，张寻就要下令进攻文城。参军施惊墨劝道：“我军不宜急着进兵。据踏白传回来的消息，宣武军那边，可是一直在按兵不动啊！”

    张寻道：“他不打我不打，那这蔡州还到底要不要打？不如回邓州算了！”

    施惊墨一下被问得没了词，干嘎巴了半天嘴，没有说出一个字。参军郑准打圆场道：“施参军的意思，宣武军的举动很有些反常。看上去他们是想等咱们先动手。”

    贺齐也道：“朱温一定是想让咱们把蔡州军都吸引到西线来，然后他好长驱直入去抓秦宗权，真是算得一笔好账！我们一定不能让他如愿！”

    张寻翻了翻眼睛，问道：“不让他如愿？如何不让他如愿？咱们也不打，然后两边十万人干瞪眼，让本已是瓮中之鳖的秦宗权最终捡了便宜吗？”

    “这……”贺齐吱唔了半天，说道：“秦宗权多蹦跶几天又如何？总之不能让朱温那厮捡便宜。”

    “短视！”张寻训斥道：“传令下去，即刻进兵！”

    众将见张寻如此坚决，便都不敢再言语，纷纷退出了大帐。只留下张寻一人。张寻看着空空的大帐，不禁感叹，世间多少事，看似容易，却最终失败，皆因为人们自私自利、勾心斗角，算计了别人，也算计了自己。岂不知，先贤早已道破天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五月中，忠义军开始了对文城的围攻。先是白虎军在文城外小挫蔡州军，之后七千蔡州军就龟缩城中，不敢再出战。

    文城建在一处水边的高地上，地势居高临下，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文城的东南面被一条小河蜿蜒环绕。只有西面一侧可以展开兵力进攻，北、东、西三面要么是沟渠河道，要么就是陡坡，都不适合攻城。这样的情况，让忠义军的兵力优势难以体现。白虎军、朱雀军、玄武军轮换攻城，打了七八天，未见什么收效。

    就在这个时候，张寻收到消息，文城东北边的吴房县，有一支大约五千人的援军来援文城。而蔡州方向，更是有两万蔡军，向西而来。如果这两支援军到了，文城的敌我态势就要发生逆转了。形势将对忠义军十分不利。

    其实施惊墨等人的担忧并没有错。忠义军因其先出手，而遭到了秦宗权的“照顾”。宣武军的消极怠战，让秦宗权认为东线暂时还安全。而忠义军在文城的猛攻，就成了秦宗权的心腹之患。他将原本布置在东线的兵力，大部分都抽调到了西线，来援文城。

    在秦宗权看来，此时蔡州虽然危急，但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唐军的行动，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一个致命劣势，就是心不齐。宣武军与忠义军的步调不一致已经十分明显。秦宗权认为，自己只要全力击败西线的忠义军，东线的宣武军将不战自退。

    得知大量蔡州军来援的消息，忠义军众将都十分心急。可主帅张寻却是像没事人儿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应对的部署，仍然让各军轮换攻城。

    这一日，轮到贺齐的左虞侯军攻城。贺齐终于不干了，气冲冲来找张寻。

    “九哥！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吴房的敌人这两日就到，蔡州之敌也近在咫尺。我们不早做准备，只在这里整日围攻一个没多大意义的坚城。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张寻道：“当然是为了引敌人的援军过来咯。”

    贺齐一听，兴奋的问道：“九哥可是早就布下了埋伏？能告诉我是派的谁吗？为何我竟没有察觉呢？”

    张寻笑道：“没有埋伏。”

    “啊？没有埋伏，那为什么要吸引敌人过来？”

    “蔡州的敌人不被吸引过来，朱温怎么会进兵呢？朱温不进兵，谁来抓秦宗权啊？秦宗权抓不住，怎么结束蔡州这场战争呢？”

    张寻连珠炮似的问话，把贺齐给听懵了。他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才道：“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出兵不是为了立功吗？”

    张寻摇了摇头，一副难以跟你说清楚的表情。就在这时，忽然一人急匆匆进了大帐，边走边喊：“九哥！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了！”

    张寻和贺齐同时转过头一看，发现进来的是施惊墨。施惊墨的手里，明显捧着一份战报。

    “是南边传回来的消息！王渑已经拿下朗山了！”施惊墨略显得意的说道：“九哥，您可是在等这个消息？”

    张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

    贺齐恍然大悟道：“九哥的意思，可是要让王渑挥师北进，来抄敌人援军的后路？”

    施惊墨笑着望向张寻。显然，他也认为贺齐猜中了张寻的心思。

    没想到张寻却道：“非也。传令下去吧，咱们撤兵。”

    “什么？！”施惊墨和贺齐两人齐声惊呼。“往哪撤？”

    “回慈丘。”

    没有人知道张寻在想什么。两万大军围攻了文城半个月，眼看着南边传来捷报，就要破局，张寻却下令撤兵了。撤兵可不是简简单单一走了之，这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文城到慈丘有五十里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文城守军被忠义军憋在狭小的城里狂揍了半个多月，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眼看着援军一到，忠义军就撤了。在蔡州军的眼中，忠义军根本就是被吓跑的。他们当然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除了留五千人守城防备朗山方向的唐军外，两万七千蔡州军悉数出动，追击西逃的忠义军。

    忠义军在西线一路往西仓皇退兵的时候，宣武军正在东线一路往西高歌猛进。朱温得知蔡州军的主力全被吸引去了西线，当即下令进兵。根本没有等庞师古从颍州回来。

    赵东阳很快就击败了石璠，拿下了溵水。朱温则亲率一支马军，直奔兵力空虚的蔡州城杀去。看起来，伪帝秦宗权这个“大礼包”，就要被朱温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