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为我们的马儿壮行！

    常言道，择高处立，向宽处行。

    穷途末路之际，赵东阳做出了和当初周岌一样的选择，上山。

    望着山下漫山遍野的齐军，王渑、褚良、马有养等人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王渑半开玩笑似的说：“马大狗，这次你不会再犯傻，一个人冲出去逞英雄了吧？”

    马有养却十分认真的答道：“王都头是你记错了，上回我可不是一个人，是十八个。”

    王渑很无语。跟马有养这样一根筋的人开玩笑真是太无聊了！

    褚良却叹了口气说：“可惜这次朱温那厮站的太远。”言外之意，这一回王渑没办法再次上演“一箭定许州”了。

    “那就把他们全都射死！”王渑向山下射了一箭，一个正向山顶仰攻的齐军士兵应声倒地。唐军受到鼓舞，齐声为王渑叫好。赵东阳趁机说道：“儿郎们！将军的人马离此地不远，只要我们守住山头，不出一个时辰，援军必到！大唐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约二十里外，一千两百唐军正在全速行军。“快！再快一点！”张寻的嗓子已经嘶哑了。

    在山顶扔下近百具尸体后，齐军再次被赶下了山坡。

    这是齐军的第一次进攻，明显带有试探性质。只有三百人同时投入战斗。

    朱温在试探山顶这支唐军的坚守意志。

    “他娘的，这是不是就叫做负隅顽抗？就那么一百多人，被我们两千人围住，还不早降，这帮人到底在想什么？”直接指挥攻山的庞师古气得哇哇直叫。他想不通为什么山顶那一小撮唐军还不投降。

    “他们在等待援军。”朱温像是自言自语：“得想办法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第二波进攻，朱温投入了五百兵力。一场血战足足杀了有半个时辰，当所有队正以上的指挥官都被王渑射死之后，齐军终于又败下阵来。

    “他们就要力竭了。”朱温判断道。他敏锐的发现，这一次唐军竟然没有趁齐军败退之际发起反冲锋。这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

    山上，赵东阳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刚才的苦战，他已经亲自加入了厮杀。毕竟，唐军人数实在是太少了。而且还在越来越少。此时此刻，仍然能坚持战斗的，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人。

    “得想个办法。”赵东阳想。在士卒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动摇。

    他把长枪往地上一戳，拔出腰刀。看准地上一具齐军军官的尸首，弯腰揪起死尸的头发，竟一刀将人头砍下！

    见到这一幕，骑二都的队正裴五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里暗想，怎么又来了？

    老青龙都的人，此刻全都回忆起了当初乱石沟剿匪的骇人场景。他们差点忘了，自己的长官赵都头，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赵东阳一手提刀，一手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发出了慎人的冷笑。然后忽然止住笑，大声喊道：“儿郎们，把头还给朱三！”言讫猛地将手中人头向山下掷去。

    唐军得令，纷纷拔刀出鞘，两百具齐军尸首，转瞬间都变成了无头尸。唐军每人手中拎着一个人头，仿佛一支阎罗鬼师！褚良大声喊着号子：“一、二、三，抛！”

    两百个呲牙咧嘴的rou球从天而降，铺天盖地，漫山遍野，向着山下的齐军滚滚而来！这场面，应是只有地狱之中才会存在，即便是杀人如麻的齐军，也没人见过！一时间山下齐军无人不胆寒。

    朱温即使离得很远，见到此情此景，仍然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扑腾扑腾的变快了，此刻，他竟然有一种悸动的感觉！

    “是他！就是他！我的‘五子良将’！通令全军，一定要把那个敌将抓住！要活的！！！”说这话时，朱温的眼睛都是冒着光的。

    赵东阳这一招真够狠。起到了“一石三鸟”的作用。一提振己方士气；二让对手胆寒；三还能起到拉仇恨的作用，绝了己方那些思想动摇的士兵投降的念头。如此作为，即便投降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吗？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招竟然还有一个“副作用”，使朱温对其格外欣赏，下了决心，一定要把他俘获，以收为己用。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朱温终于下了血本，下令全军出击，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山头。大约一千五百名齐军，排成密集的队形，缓缓向山顶逼近。

    赵东阳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都顶不住了。最后的时刻将要来临。

    他一把拽过王渑，大声说：“王洛欢！执行命令，把马带走！”

    王渑拼命挣脱了，向山下射出了最后一支箭。

    “赵都头，让兄弟们上马，一起突围吧！”

    “别婆婆mama的！那样谁也跑不了！你他妈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身为唐骑，生死一起！”

    赵东阳被眼前这个叛逆少年气得暴走，一脚踹到王渑小腹上，小将被踹得飞出五米，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赵东阳还要上去殴打，被身后褚良死死抱住。“将军别打了！援军来了！”

    果然，土山东面，一支人马忽然杀出，从背后向齐军发起了猛攻。

    赵东阳先是一喜，继而又皱起了眉头。原来来人并非张寻。而是裴仁那一百骑兵。这么点人，并没有什么卵用啊！

    然而裴仁，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击的。

    当迎着风，冲向十倍于己方的敌阵时，裴仁的眼角竟然湿润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拥有了直面死亡的勇气。他终于证明了自己，不是缩头乌龟。

    赵东阳啐了一口道：“这个挨千刀的！现在出来送死有什么用！”

    裴仁的攻击，虽是蚍蜉撼树，却也不能说一点作用也没有。至少削弱了齐军对山顶的进攻。约有五百齐军纷纷上马，在庞师古的带领下迎战裴仁。

    裴仁这一百骑兵，大部分都是当初肖虎在长葛招募的辅兵。由于是半路出家，受训时间又短，所以骑术大多不精，马上功夫也都一般。虽然有着高昂的士气，却无法冲破齐军的阻拦。在庞师古的精锐骑兵的阻击下，不断有唐骑落马。庞师古更是大显神威，一个人就杀了六七个唐军。

    队正耶律苏察见状，挺枪迎了上去，与庞师古斗在一处。裴仁趁机带领几个骑术精湛的“老马贩”，向山坡上的齐军冲去。

    这一都唐骑的出现，让朱温很是意外。“个驴熊的，这附近到底有几只唐军？还有完没完了？暂停攻山，给我用弓箭招呼这些唐骑！”

    裴仁已经冲到山下，忽然一阵箭雨迎头射来。几个骑兵躲闪不及，中箭落马。裴仁攻势为之一挫，没能在齐军的包围圈中杀出缺口。

    赵东阳在山上看得着急，命令打起旗语，让裴仁撤退。裴仁此刻就在山下，虽被齐军阻隔，却已能看见赵东阳。见赵东阳让自己撤退，裴仁朝山上大声喊道：“赵将军！这一次，我是不会走的！”

    “混帐！你也要抗命吗！”赵东阳很生气，为什么手下没有一个乖乖听话的呢？

    裴仁左冲右突，还是无法找到突破口，耶律苏察与庞师古的缠斗中也渐渐落下了风。裴仁无奈，只好带着部下，向后退了一段，撤出核心战场。庞师古也没追赶。

    然而裴仁并未就此远遁，而是依然保持着攻击阵型，看样子是在等待马力恢复再战。

    这时齐军攻山的部队也暂时停止了进攻。趁这个机会，赵东阳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发现骑一都队正马有养竟然已经阵亡了。

    这个汉子的铠甲上嵌着不下二十余支箭，简直“身如猬毛”，也不知是其中哪一支箭射穿了铠甲，要了他的性命。

    赵东阳问褚良：“马兄弟死前，可曾留下什么话。”

    褚良摇摇头，望向王渑，王渑强忍着泪说：“他说，这回我可没逞英雄……”

    齐军再次发动了进攻。

    赵东阳被围，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张寻的主力部队仍然一点影子都没有。

    其实赵东阳心里清楚张寻离他到底有多远。按照当时的行军速度，即使全速行军，张寻最快也还要四个小时才能抵达。四个小时，无论如何都撑不过去了。

    “一箭定许州”那样的奇迹，不会再次上演了。

    赵东阳身着重甲，走到王渑身前，忽然单膝跪下。

    “无论如何，请把马兄弟的尸首带回去。”他用恳求的语气说。

    这一次王渑没有拒绝。他将马有养的遗体紧紧绑在马有养自己的战马上。然后亲自挑选了二十名骑术好的骑手，一齐翻身上马，引领着马群，准备伺机突围。这些战马个个吃饱歇足，精神抖擞重返战场，背上的骑手却已不在。

    山下，裴仁又一次向齐军发起了近乎自杀式的攻击。与此同时，王渑开始突围。

    赵东阳挥舞长枪，大喝一声：“儿郎们！冲啊！为我们的马儿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