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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都捕头之争(7)

    丁湘有心扬声应他,看了珠儿一眼,想起方才骗她说自己游手好闲,话到嘴边,重又咽了回去。

    珠儿皱了皱眉头,说道:“他怎么又喝醉了酒到处撒酒疯。”恰好看到丁湘脸上神情犹豫,当她是害怕,便安慰道:“来的这个人是我们县里的捕头,人倒是不坏,就是喜欢喝酒。你莫怕,我骂他,他不敢还嘴的。”

    丁湘勉强一笑,没有说话,耳中却听得那人踉踉跄跄在甲板上行走,口里骂骂咧咧,什么溜须拍马,什么狐假虎威,心里一阵恼火,强自忍住,却听得那人扬声骂道:“你躲到哪里去了?有种的出来,莫要做缩头乌龟。”

    丁湘再难抑制,高声喊道:“小爷在此,谁人怕你!”

    她话音未落,楼梯口的舱门猛地被人踹开,一个黑脸的大汉跌跌撞撞地走了下来,身形犹如半截铁塔一般,扑面而来一股酒气。

    丁湘这么一喊,珠儿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双手一拍,说道:“哎呀,原来你就是新来的都捕头。”她转头冷冷地瞥了张俊一眼,说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可怜的张俊还想辩解,珠儿已经哼了一声,迎着黑脸大汉走上去,面孔一板,把脚一跺,说道:“你莫要喝多了酒便来这里乱喊。”

    她想着这黑脸大汉也是自己的仰慕者之一,平日里见到自己素来畏手畏脚,只需这么把脸一板,再跺上一脚,他自然收敛,却不料黑脸大汉眼睛只顾盯着丁湘,伸手往前一扒拉,就把她扒拉得身子一歪,哎哟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等把珠儿推倒了,他才有几分明白过来,说道:“珠儿,我不是存心摔你。”他抬手一指丁湘,说道:“我是来找这个小子算账。”

    丁湘见他进来步履摇晃,已经有七八成的醉意,本不想与他计较,见他将珠儿推倒,顿时火起,抢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使一招“小擒拿手”里的“颠三倒四”,将他整个人从头顶摔过去,重重地摔在船板上,一只脚踏在他的胸口,喝道:“何小虎,你干嘛动手打女人?有种的冲小爷来!”

    珠儿原本跌得腿疼,差点哭出声来,看到丁湘出手,顿时浑忘了疼痛,满脸柔情,痴痴地说道:“真是好帅啊!”旋即一愣,笑道:“小兄弟,你认错人了,他不是何小虎。”

    丁湘呆了一呆,脱口问道:“那他是谁?”

    珠儿说道:“他叫董霸,是县里的右副都头。何小龙救过他的命,所以何都头遇害,他倒比何小虎还要伤心。”说到这里,她恨恨地瞪了黑脸大汉一眼,继续说道:“天天喝醉了酒撒野。”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码头处有人高声喊道:“属下何小龙率安吉县衙捕头前来参见知县大老爷。”

    这个声音极是洪亮,虽是隔得尚远,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又有十几个声音一起高喊,“参见知县大老爷。”顿时将锣鼓声都给压了下去。

    丁湘心念一动,心想:何小龙不是已经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收回脚来,身形闪动,奔上楼梯,出了舱门,站在甲板上定睛观看,等看明白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码头上原本聚得人山人海,此时当中空出一块地来,十几个捕头身穿号衣,一字排开,每个人的头上扎着白布条,腰间系着草绳,竟是一副给死人出殡的打扮。

    当中站立一人,身形魁梧,在号衣的外面披着麻衣,手中捧着一块灵位,正在说话。只听他朗声说道:“我大哥何小龙因公殉职,人所共知。前任知县大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将他的姓名从衙门差役的名册中勾除,那他便还算是本县当差的都捕头,故而我将他的灵位请来,与我等一道恭迎大人。”

    余耀祖哪里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惊得目瞪口呆。

    包全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赶忙迎上去,对那人说道:“小虎,余大人刚到县城,有话等到了县衙再说。”

    何小虎并不理他,径直问余耀祖道:“上任头一天便遇着死人,余大人不会觉得晦气吧?”他虽是神态表情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言语却是咄咄逼人。

    在场的许多人一下子全都噤声,目光一起投在了余耀祖的身上。

    余耀祖勉强挤出笑容,说道:“这是什么话?何都头办差勤勉,不幸殉职,本县早有耳闻,原本就想安顿好了便去祭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何小虎点头说道:“余大人体贴属下,那是再好不过。属下正好有一个不情之请。”

    余耀祖问道:“什么?”

    何小虎大声说道:“前任知县大人不仅没来得及将我大哥的姓名勾除,连诔文都顾不上写,就请大人代写一篇,表彰我大哥的功绩。”

    他带来的那些捕头一起喊道:“恭请大人撰写诔文,表彰何都头的功绩!”

    声音奇响,把余耀祖吓得一哆嗦,忍不住喊道:“丁湘,你在哪里?”

    不等他喊,丁湘早已施展轻功,飞身跳下船,快步奔了过来,奔到近前,敛了敛衣衫,就要朝何小虎手里捧着的灵位躬身行礼。

    何小虎却是一侧身,让了开去,喝道:“且慢!你又是什么人?我大哥的牌位岂是什么人都可以拜的。”

    丁湘说道:“在下丁湘,随余大人到安吉县就任捕头,何都头若是健在,便该是我的上司。你说我该不该参拜?”

    何小虎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任由丁湘躬身行礼。

    礼罢,丁湘又朝他身后那群捕头抱拳拱手,说道:“小弟初来乍到,见过各位兄弟。”

    那些捕头有的敷衍着拱手还礼,有的索性旁顾左右,装着没有看见,惟有包全安恭恭敬敬地躬身还礼,连道:“丁兄弟客气。”

    何小虎斜眼瞥了丁湘一眼,说道:“原来你就是丁湘,我听说你参加捕神弟子招录比试,结果输了,所以才会被余大人招募了来,竟是要接我大哥的位子,做我们安吉县的都捕头。”

    此言一出,那群捕头哄笑起来。

    丁湘扭转头去,恶狠狠地瞪了余耀祖一眼。

    余耀祖神情尴尬,小声说道:“纯属口误,纯属口误。”

    只听那群捕头当中有人大声说道:“若是捕神弟子,那自然没得说。可这比输了,难道很威风?就能跑到我们县里做都头?”

    又有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谁赢了这小子。”旁边一人接过话头,说道:“谁赢不是赢呢?我本来也想去试一试,要不是何都头出了事,脱不开身,说不定我就能赢他。”众人又是一团哄笑。

    丁湘心里气得直咬牙,脸上还得挂着笑,说道:“我们既是做了同僚,日后还得仰仗各位兄弟多加指教。”

    何小虎把手一抬,说道:“话可不是这样说。你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来到我们这小地方做个都头,那是屈才。你既然做了都头,本县的治安可就托付给你了。日后我们这帮兄弟尽可大享清福。嘿嘿,抓个蟊贼,擒个盗匪,对你来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丁湘还没回话,坐在余耀祖身旁的田姓族长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道:“小虎捕头,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妥了。”

    何小虎哈哈一笑,问道:“我哪里说的不妥?”

    田姓族长指了指丁湘,说道:“这位小哥年纪轻轻,又是初到本地,人地生疏,怎么能将本县的治安托付给他?要我说,还得仰仗你们才行。”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对余耀祖说道:“余大人,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余耀祖赶忙说道:“有话请讲。”

    田姓族长说道:“依我之见,冒冒然然委任这位小哥做都头,确实有些不妥。”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

    余耀祖已是如坐针毡,勉强笑道:“田老丈的提议本县定会斟酌考虑。”

    田姓族长年事已高,乡里间威望颇著,他既是说了话,围观的人群俱都窃窃私语,几句话飘到丁湘的耳中,无非是说“看他年轻轻轻,怎么能做都头”,抑或是“说不定给了余大人什么好处才换来这个差事也未可知”。

    当真是说者摇头,听者叹气。

    丁湘听在耳中,正觉气恼,身后传来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喊道:“丁兄弟,我支持你。”

    丁湘回头去看,原来珠儿已经站在了甲板上,朝自己挥手示意。

    丁湘冲她一笑,回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何小虎,见他脸上露出得意之情,想起在船上张俊所言,心想:你在余耀祖上任的第一天就耍这么一手,不就是想要保住都捕头的差事,好继续敲诈勒索百姓的钱财。哼,你可休想得逞。

    心念及此,她大声说道:“各位且听我一言。”

    众人俱都噤声,凝神听她要说什么。

    丁湘大声说道:“要我说,不管是谁做都捕头,都要做到两件事。”

    何小虎忍不住问道:“哪两件事?”

    丁湘说道:“这第一件事就是奉公守法,既是做了官差,拿了工饷,就该尽心尽力抓拿盗贼,维护一方的安宁,可不能借着公差的名头盘剥百姓,作威作福。”

    众人听了又是不住点头,有人大声叫好。

    丁湘笑眯眯地看着何小虎,问道:“何捕头,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何小虎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说道:“你这话说得奇怪,莫非有谁借着公差的名头盘剥百姓,作威作福?”

    丁湘点头说道:“没有便是最好,若有,被我发觉,定不会饶他。”

    何小虎冷笑道:“你说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丁湘笑道:“做捕头当然是侦缉案件,捉拿贼匪,谁能抓住贼人,谁便配当这个都捕头。”

    何小虎目光变得森然,问道:“你是说,要比试一场,谁能破得了案子,谁便做都头?”

    丁湘重重地点头,大声说道:“对的,谁能破得了案子,谁就做都头。”

    何小虎冷笑道:“好,我便与你比试一场。”

    要说这世间的事当真是巧,他话音还没落下,人群后面传来妇人的惊呼声,喊道:“我儿子被贼人掳走了,快救救他!”声音极是凄厉,每个人听到都是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