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给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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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甜言蜜语,她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拢嘴。 一个人走出医院,景安言逼自己不要再回头,不论多爱,她绝不能再做别人爱情故事里的女配角。 阴云压在头顶,雨滴打在身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每走一步,心口的刺痛就加剧一些,连呼吸都是痛的。她按着胸口,自嘲地笑着:“景安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连这点伤心都承受不了,连这点痛苦都忍不下去?” “你可以的,你不是许小诺,没有他,你也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顺着蔓延到远方的路灯,她越走越快,自以为可以走出这个困局,在看到熟悉的绿湖公园时,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儿时最喜欢的秋千在雨里孤独地荡着,让她想起许多美好的记忆。她走到秋千前,坐在上面,闭上眼睛……秋千在雨中高高荡起,她仿佛听见儿时无忧无虑的笑声:“啊!哥,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啊!” 他一下下把她抛到空中,越抛越高,身体自由地坠落,心脏因为强烈的刺激而急剧地跳动,她兴奋得尖叫……可是现在,秋千刚刚荡了两下,她心口的疼痛变得尖锐,她无法呼吸,手脚失去了知觉。眼前一暗,她竟从秋千上跌了下来。肩上的包掉在地上,东西散落了一地,她起来去拾,刚走了两步,又跌倒了。 黑暗的雨夜,公园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心脏的跳动越来越虚无,这种感觉她似乎曾经经历过。她想起来了,她小时候被人绑架,他们把她关在铁笼子里。 野狗围着笼子吼叫,利爪不时从牢笼外伸过来抓破她的皮肤,她恐惧地蜷缩着,缩成一团。 那时候她有过这种感觉,生命的迹象一丝丝从身体里抽离。她一直望着门的方向,等着景漠宇来救她……她相信他会来,他不会让她死在那冰冷的牢笼里,他不会让她的尸体被野狗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等了整整一天,他来了。当他把她抱在怀里,她不再害怕,心口的疼痛也消失了。可这一次,她等不来了。他正守在许小诺的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紧得再也不想放开。人或许真的只有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有多重要吧。 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片黑暗,她想起了爸爸,想起了他……她用尽全力去摸索她的手机。手机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却怎么也摸不到。她明白了许小诺为什么宁愿自杀,只求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着他、守着他。因为死亡之所以痛苦,不是难忍疼痛,而是过分留恋,留恋着许多人、许多爱。 她真的还想再看他一眼,想对他说很多话——她想对他说:“爱她,就好好珍惜她,别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才想起抓住她的手。” 她想说:“好好陪着爸爸,他老了,他真的老了……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她还想说:“千万别觉得愧疚,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比我想要的还要多……”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最喜欢的铃声。 循着声音,她终于摸到了手机,颤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不知多少次,她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在这样绝望的雨夜,他的呼唤听起来特别温暖:“言言?言言,你在哪?” “我在……秋千……”她微弱的声音早已被狂风和大雨淹没。 “在哪?我听不清……” 他急切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手机的屏幕一片漆黑,无论她怎么触碰都没有反应。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她闭上眼睛,身体和灵魂一起沉进了无垠的黑暗。如果还能再有一次机会,她只想对他说最后一句:“哥……不要想我。” 景安言在一种令人舒适的温暖中睁开眼,已是晨光乍现,周围一片雪白,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躺在白色的单人床上输液,身上还固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线,连接在一台心电仪上。 一个陌生的中年大叔坐在她的床边,肤色黝黑,身上有种油烟的味道,但憨憨的五官看上去很和善。察觉到她醒了,他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算醒了!” 她对他虚弱地笑笑:“是你救了我?” 他忙点头:“是啊!是啊!”然后,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她,“……我冒雨给公园的保安送餐,回来的路上看见你晕倒在草地上……我本想打电话通知你的家人,谁知道你的手机坏了,开不了机……唉,说句实在话,我真不想多管这样的闲事,怕惹上麻烦,可是,见你在雨天晕倒在那儿,我不管可能就没人管了……我一想,干脆赌一赌运气,所以,就送你来医院了。” 她无奈地苦笑。这样的世道,不怪人情薄,只怪人心难测。没人知道一颗火热的心换来的是感激还是伤害,偏偏诸多媒体还要雪上加霜,大肆宣扬着这种好心没好报的世态炎凉,于是,大家都学会了保护自己“一颗火热的心”。 大叔接着说:“一到医院,大夫就说你得了什么急病,反正很严重,需要急救……好在你钱包里有钱,能交上押金,大夫才把你送进急救室。 要不然,你肯定也没救了!” 她这回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心里暗自庆幸,幸亏不是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大叔看她的气色好了很多,放了心,收拾收拾东西便离开了。她本想把钱包里剩下的钱都给他,大叔却怎么也不肯收,跑出了病房,好像她会害他一样,急得连个电话号码都没给她留。 输完液,她正准备扯了身上乱七八糟的线回家,及时赶到的护士硬生生地把她按回病床上:“你不能下床,要卧床休息几天。” “我没什么事了。”心口已经不疼了,她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异样。 “没什么事?!”过来查房的医生瞪大眼睛问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先天性心房间隔缺损?” “什么缺损?”她一脸茫然地问。 “这是一种先天性心脏病。” “心脏病”三个字传到她的耳朵里,她顿时吓蒙了,因为这三个字在她童年的记忆里代表着最悲惨的死亡。 医生一看她的心电图在异常地波动,赶紧安慰她:“你别紧张,你的情况属于病情轻微的,缺损很小。” “哦。”她的心跳平稳下来,“我的病没有生命危险吧?” 医生翻开病历本,耐心地给她解释说:“你现在的情况是,左心房的血含氧多,右心房的血含氧少,左心压力大于右心,含氧血向右分流,送出的血氧气不足。正常情况下,你只会感觉眩晕、无力、气喘,这一次,你之所以会晕倒,主要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和刺激,再加上情绪起伏过大,从而造成心脏暂时缺氧。只要积极治疗,保持乐观的情绪,多注意休息、饮食,避免剧烈运动和心情激动,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是,如果你不积极治疗,病情加重,后果也会很严重,可能会出现组织器官缺氧,功能减退,甚至有可能导致心衰。” 听了医生的告诫,她马上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医生,我能生孩子吗?” 医生认真思考之后,才回答她:“以你的情况,妊娠的危险性不能排除,但好好调养,等心功能恢复正常,是可以怀孕生产的。” 她这才放下心。 虽然医生一遍遍告诉她要留院观察,安言还是不喜欢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身边没有人陪伴的感觉,偏偏手机又进了水,开不了机。 趁着医生没留意,她悄悄溜出医院,打车回家了。 出租车在家门口停下,安言走下来,一眼看见立在门口的景漠宇,他也看见她了。 天空已经放晴,碧蓝的颜色使人宁静,她看着走向她的景漠宇,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场噩梦。 “言言!”他站在她面前,语气含着气愤和惊喜,紧紧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他怀中。 “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他说:“我在等你。” 他却不知道,只差一点,他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梧桐树茂密的树荫下,他半湿的外衣格外凉,她已汲取不到想要的温暖。他紧拥着她的手掌凝着血痂,因为用力过猛,掌心沁出温热黏稠的红色血液,让她不得不记起他和许小诺爱得鲜血淋漓的场景。 她退出他的怀抱,嘲弄地笑笑:“等我?我还以为你会再把a市翻一遍呢。” “我不仅会把a市翻一遍,就算把全世界翻一遍,我也要找到你!” “你——”此时此刻,景安言很想学学许小诺,用哀怨又忧伤的眼神望着他,泪眼模糊地向他哭诉——我也会心痛,我也会软弱,我也需要你的安慰,可我昏倒在大雨里,期待看你最后一眼的时候,你却陪在别的女人旁边。 估计他也会很内疚,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不再和许小诺有任何瓜葛。 可惜,她没读过电影学院,不会演这种悲情的戏码。她只会为了不让他担忧,没心没肺地笑着对他说:“你根本没必要等我,我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用不着你费心。你有空还是多抚慰一下你的旧情人吧。” 心口又有点闷,景安言连吸了几口气,才说下去:“我昨晚玩得太累了,需要回家休息,你快回医院吧,万一她又想不开自杀了,你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言言,她……” 她笑着摆摆手,打断他的解释:“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这种时候,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可男人偏偏以为这些苍白无力的解释有用,不厌其烦地说着:“我跟许小诺真的没什么。” “哦!你认为什么样的关系算是‘有什么’?像我们这样,靠着法律来勉强维系的夫妻关系?” “勉强维系?” “我说错了吗?你们喜欢演什么‘相爱不能相守”的苦情戏,我没意见,千万别带上我。我累了,没力气再陪着你们两个折腾了。” “你!”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臂,疼得她全身发麻。 景漠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了原有的绅士风度:“我们上车好好谈谈吧。” 拉着她坐上车,他打开cd,舒缓的钢琴曲悠扬地响起。那是她最喜欢的钢琴曲,悠扬的乐声像风,将美好记忆的花瓣一一吹散。 她悄悄地看看身边的景漠宇,他眉头紧锁,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鲜红的血从指间渗了出来,一定很疼吧。 心忽然间又软了,她无声地拉过他的手,用纸巾轻轻地擦拭他的伤口,伤口比她想象中还要深、还要长。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幽幽地埋怨道:“为了她,把自己伤成这样。我知道你心疼她,可你知不知道,有人更心疼你……” 他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言言,你相信我,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认识我不是一天两天,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是那种想爱不敢爱的男人吗?如果我真爱一个女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她离开我,更不会另娶他人。” 她承认,他的确不是个轻易妥协的男人,但是,她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和许小诺在一起。既然想不通,她索性直接问了:“你不爱她,为什么要跟她纠缠不清,还包养了她三年?别跟我说是逢场作戏,你这场戏未免太长了。” “谁跟你说我包养了她三年?!齐霖?” “是谁说的不重要。” 景漠宇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宁愿相信别人捕风捉影的谣言,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我看到的就是你在婚礼现场和她拥抱。 你害怕爸爸伤害她,把她送去美国;你听说她失踪,差点把整个a市翻过来……”她触摸着他的手,心很疼,疼得眼睛有些湿润,“我还看到,你为了她,把自己伤成这样,都忘了包扎。”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他幽远的眼神似乎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宁静的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那你有没有看到,我婚礼上的新娘是你……找不到你,我不需要天翻地覆地寻找,因为我知道你在哪……为了她,我用手去抢刀,可为了你,我可以用胸口去挡子弹……和你比起来,她微不足道。” 伴随着钢琴声,他的声音婉转又深情,拨动了她近乎死亡的爱情之弦。 “是吗?你真的不爱她?” “嗯,我从来没爱过她。言言,有些事,我不希望你了解得太清楚。 总之,你相信我,我和许小诺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三年,我给她很多物质上的满足,是因为我欠了她的,我答应过会善待她,直到她死的那天……” 他说,他待许小诺好,是因为欠了她,可他昨天听到她失踪后的神情,那么焦虑、那么惊慌。他对她,一定不只是亏欠,还有其他的东西。 是他有意骗景安言,还是他没有认清自己的心?景安言无从得知,也无从反驳,但她想要放手的决心已开始动摇。 见她沉默不语,他拍拍她的肩,柔声说:“好了,什么都别想了,我带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你再决定要不要原谅我吧。” 她默然点头。她的确累了,累得没有精力去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衣服怎么会脏成这样?”因为她的衣服颜色偏深,景漠宇帮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才留意到她衣服上沾着的泥污。 “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病情,怕他会担心。 “摔伤了没有?我看看摔到哪里了?”他的神情看上去有点紧张,伸手就要解她的扣子一看究竟。 “我没事。”她急忙拉住衣服,“轻轻地摔了一下,没受什么伤。” 一个月没回家了,景安言期待着给老爸一个大大的惊喜,结果还没进家门,守门的保镖大哥先跑过来,等着景漠宇摇下车窗,小声说道:“先生,景爷发了一晚上脾气,告诉我们,不让你再进景家的大门,要不,您再等他消消气?”见景漠宇不说话,他赶紧说,“我也就是多嘴问问,您要是想进去,我马上去开门。” “你去告诉景爷,就说小姐回来了。” 保镖大哥这才留意到副驾驶座位上的景安言,连忙点头:“好!我马上去!” 不到三分钟,大门被打开,景昊天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迎着阳光,他头上的银丝愈加明显,霸气犹在,腰背却不再挺拔。 “爸爸!”她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我好想你!” 这句话女儿说了不知多少次,可景昊天每次听到都会开心,顿时眉开眼笑地拉着她进门,嚷嚷着让玉姨给她做各种美食。 想起医生的叮嘱,她赶紧说:“我最近在减肥,想吃点清淡的。” “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减肥了?再说了,你哪里胖了?” 她怕景昊天看出异样,急忙说:“爸爸,我的衣服有点脏了,我上楼去换件衣服。” 她刚上了两级楼梯台阶,就听到景漠宇说:“我陪你。”她脚下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掉下来,幸好他从后面搂住她的腰。 他搂着她一路上楼,直到走到她的卧室门前。卧室的门开启,他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猛然醒悟,卧室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私密空间,这也是他的房间。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悠然浮起,似乎,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属于了彼此。 原来,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夫妻,不单单是一种关系,还代表了一种归属。 走进房间,景安言不禁环顾一番他们的卧室,里面的一切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摆在床头的平板电脑还在原来的位置,床单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套……摆在装饰柜中的夜光杯也还是六个,咦,六个?她明明记得景漠宇摔碎了一个。 又数了一遍,没有错,她讶异地看向正好走进门的景漠宇:“我的杯子,怎么多了一个?” “我前几天去法国,顺便带了一个给你。” “哦?你去法国做什么?”在她的印象中,爸爸的生意还没做得那么大,那么远。 他淡淡地回答:“我去广场喂鸽子。” 他的答案,让她憋不住笑了出来,对他仅剩的一点责备也都荡然无存。因为她再笨也懂得,日理万机的他不会闲到去法国喂鸽子,他是特意去给她买杯子。 景安言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有几条新买的裙子,都是当季的新款,脸上的笑意更浓。她选出其中一条,看了景漠宇一眼,他立刻领会到她眼神中的深意,说:“你换衣服吧,我下楼去看看饭菜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衣服,便迫不及待地下楼跟她亲爹和亲老公谈心。她下楼梯时,她的亲爹和亲老公正在喝茶聊天,内容不太和谐。 “我看言言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景昊天埋怨地看向景漠宇,“虽说是新婚,年轻气盛,可你也稍微节制点……顾着点言言。” 景漠宇掩嘴,轻咳:“爸,您不是催着我要抱孙子吗?” 提起孙子两个字,景安言的心一沉,脚步僵住。 景昊天听到这个话题,立刻双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追问:“对啊,怎么样,有动静没?前几天你陈叔给我一个生儿子的宫廷秘方,你们可以试试……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儿子,儿子虽然可以继承咱们景家的事业,但女儿更乖巧、更贴心,要不,你们两个生个一儿一女吧。” “好,儿女双全!”景漠宇侧脸看见了僵直地站在楼梯上的景安言,眉宇立刻舒展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言言,你睡醒了?” 景漠宇起身迎过来,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饿了吧?吃饭吧,吃过饭好好睡一觉,睡醒后,我带你去和朋友聚聚,已经约好了。” “朋友?”近几年,他很少带她去和朋友聚会,“都有谁?我熟吗?” “熟……有齐霖。” 她怎么忽然觉得今天的天色不太好,有点阴暗呢,正如某男人的内心。 “那晚上去哪聚?还在荟轩吗?”毕竟婚后第一次见他的朋友,她要根据聚会的地方,选择最适合的衣服。 “passion。” “啊?” passionpub和荟轩一样是名震a市的一家私人会所。不同的是,荟轩更重视表象的品位,环境优雅,服务到位,商务性质更浓些,而passionpub从表及里都主张激情与娱乐,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几年前,景安言出于好奇被齐霖带着去过一次,刚在装饰得富丽堂皇的vip雅间里喝了两杯酒,就被景漠宇逮回来,说服教育一个晚上,直到她深刻地认识到女孩子到了那种场所很容易遇到危险,并向他一再保证绝不再去,他才原谅了她。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鄙视不怀好意的齐霖。 吃过一顿团团圆圆、温情脉脉的午餐,景安言本想小睡一下,谁知这一睡,便睡到了天黑,房间一片昏暗。她睁开眼,只见景漠宇半倚在卧室的躺椅上用手机看着新闻,脸上丝毫不见焦急的神色。 “我们是不是迟到了?”景安言打开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没关系,只是晚一点。” 景安言匆忙从衣柜里找了一件符合夜店气氛的裙子,怀着一丝忐忑和景漠宇一起去了passionpub。passionpub的装修风格与几年前大相径庭,但气氛还是一样火爆,激发出人们潜藏的热情。 二楼的vip雅间门口有人招手,景安言依稀认得那是景漠宇的朋友,具体叫什么记不清了。 景漠宇伸手搂住她的肩走上二楼的雅间,里面坐着四男三女,男人她都见过,但她真正熟识的只有齐霖。他坐在最里面的沙发上,隔着迷离的光影,身上的花花公子味更重了。 美女她见过其中两个,正是她在荟轩和齐霖喝咖啡时遇上的两位叫她“景太太”的美女,至于齐霖旁边温婉可人的女孩,她还是第一次见。 景安言一边对众人笑着点头、打招呼,一边被景漠宇搂着坐到沙发上。她还没坐稳,景漠宇便伸手帮她拉了拉裙摆,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我发现这条裙子不太适合你。” 她低头,才发现裙子已遮不住春光,赶紧第n 1次地扯着裙摆。唉,还说什么灯光昏暗,这包厢里的灯光别提多灿烂。 “景少,今天你做东居然还迟到,架子也未免太大了。”景漠宇刚帮景安言整理好裙摆,便有人半真半假地抗议。 说话的男人,景安言多年前见过一面,她虽然一向懒得留意除了景漠宇以外的所有男人,但因为他长得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她记住他叫卓超越,经营着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公司的规模不大,但是他的人脉很广,是很多国外高端设备的独家代理。景天公司的设备大都是通过他买入的。 景漠宇和卓超越虽然是通过生意结识,但彼此志趣相投,渐渐成了老友。如今面对卓超越的质疑,景漠宇一反平日的漠然,郑重地解释:“言言昨晚没有休息好,有些累了,要补充好睡眠才能出来玩。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解释,在这样不平常的场所,听在那些不平常的人耳中,有了另外一层意思。卓超越微笑着提意见:“哦?那你就真的该罚了,虽说小别胜新婚,景少,你也要怜香惜玉一下!” “就是!就是!”话题一起,立刻有人附和,“以前你可是最疼言言的,她少根头发你都不乐意,如今折腾得人家睡都睡不好,你也忍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拿他们新婚夫妻开玩笑,越说越离谱,一向最爱损人的齐霖,此时倒是出奇安静,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被众人围攻。 景漠宇也不解释,只侧身在景安言的耳边抚慰她:“你别介意,他们就这样,喜欢胡说八道。” “我为什么要介意?来这种地方玩,还装什么矜持,更何况,我从来不懂什么叫矜持。”景安言笑着眯起眼睛,故意说得很大声,“我们是合法夫妻,玉皇大帝都管不着你怎么折腾,关他们什么事。” 景漠宇忍俊不禁,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听见没,我老婆都没意见,你们哪那么多废话。” “哎呀,看看,人家这哥哥妹妹、老公老婆,真是和谐啊!弄得我这心里怪痒痒的,也想弄个这样的妹妹养养。”一个她不记得姓名的帅哥接话。 他身边的女伴立刻掐住他的手臂:“你敢养一个试试!” 众人皆笑,景漠宇也在笑,景安言极少见到这样随性的他。在朋友的面前,他举杯畅饮,时而相互调侃,时而开怀而笑,不见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棱角分明的侧脸也在摇曳的射灯下,闪现一种男人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无法抗拒。 似乎,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说不清哪里不同,反正不管他在跟谁说话,目光总会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隐隐一笑,又移开。 男人们你来我往地喝酒,女人少不了要陪。明知自己不能喝酒,她也不好太矫情,喝了几口红酒。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酒从不是她的风格,别人没留意,景漠宇岂会看不到:“怎么了?晚饭只吃了几口青菜,酒也不喝,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急忙说:“没有,没有,我看你这些朋友酒量都深不可测,我打算保存一下实力。” “怕什么,还有我呢……” “我就是怕你醉得不省人事,没人扶你回去,我才要保存实力。” 他捏捏她的脸,眼底尽是笑意。景安言顺势双手缠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脸颊印上深深一吻。转回脸,她的余光瞥见齐霖端着酒杯,仰起头,一口把整杯酒都喝了下去。 她当然看得出景漠宇故意在齐霖面前表现的恩爱,她也是故意在配合他,因为她比谁都希望齐霖能早点醒悟,放下这段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单恋。 见他们夫妻感情如此和谐,有人又开始八卦她们的闪婚:“之前接到他俩的喜帖,我真被吓到了,我心目中最纯洁、最温情的兄妹情,一转眼就变成了爱情,我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来,这两人的男女之情绝不是一天两天!” 景漠宇闲适地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端起酒杯,对着在座各位得意地扬眉。 闹过之后,气氛热烈了,大家开始玩掷骰子喝酒,规则很简单,每人一套骰子和骰盅,大家同时掷,分别猜测骰子的点数,错得最离谱的就要喝一杯烈酒。 酒真的很烈,红酒、洋酒、啤酒、白酒全部混在一起,混成了妖异的色泽,看着就已经让人头晕了。见没有女人提出反对意见,景安言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期盼幸运之神怜惜一下她这个可怜的心脏病人,千万别让她的小命断送在一杯酒上。 事实证明,幸运之神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数轮过后,她也不能幸免于难,一杯妖异色泽的酒被端到她的面前,她无言地瞥了一眼景漠宇,他马上读懂了她的意思,接过酒杯。 谁知他刚要喝,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行,这杯酒绝对不能替!” “你要英雄救美也行。”有人又拿了两杯酒过来,放在景漠宇的面前,“老规矩!三杯酒,还有,上次没让我们闹成的洞房,我们可是惦念至今……” “言言酒量那么好,哪用得着你逞英雄。”许久不说话的齐霖都发言了,可见众怒难犯。 “不用你替,我自己能喝。”他们要怎么闹无所谓,景漠宇三杯下去,酒量再好也会伤身。她伸手正要去抢酒杯,景漠宇已经仰头喝了下去,瞬间又将剩下的两杯喝了下去。 在口哨声中,众人群情激奋地起哄,倒不是为了那三杯烈酒,而是他这三杯酒喝下去,代表性情冷漠的他已经默许了他们想要闹洞房的愿望。 放下酒杯,景漠宇解开衬衫的袖口,半卷了起来,又解开了领口的第二和第三颗扣子。以往,他大都穿商务休闲装,优雅又冷硬,今天的他,换上咖啡色的休闲牛仔裤和同色系直条纹修身的衬衫,修长的身形毫无遗漏地被勾勒出来,再松开领口的几颗扣子,更多了几分男人的性感。 “想怎么整我们,说吧。”他说。 此言一出,他那一群重口味的朋友马上开始激烈地讨论方案。一番讨论后,他们最终达成共识,要求他们当众接吻三十秒不能中断。 景安言一听这个要求,当时就傻眼了,景漠宇直接把傻眼的她推倒在沙发上,手臂在她的肩膀两侧撑起身体。灯光熄灭,只有一束暖黄色的光束打在他们的身上,本就暧昧的姿势,在光束下更添几分遐想。她闭上眼,什么都看不见,感官却更加敏锐,光线的明暗之间,他拂过她唇边的气息忽近忽远,撩拨得她全身发热。 分不清是她先靠入他的怀中,还是他先拥住她的肩,他们的唇贴在一起,轻轻的,带着某种期待的试探、某种不安的悸动……越靠越近,吻得越深。他一只手托住她的侧脸,一只手将她揽得更紧。 这才是她的初吻,镌刻在记忆深处,终生难忘……时间貌似已经超过了三十秒,景漠宇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有人咳了一声,他们如梦初醒般抬头,只见沙发上端着酒杯的卓超越清清嗓子,说:“看不出景少平时挺冷淡,关键时刻这么热情。好了,我们见好就收吧,早晚有我们结婚的那天……” 众人干笑了两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举杯畅饮。景漠宇理了理衣襟,优雅地倒了杯水,递给她。她正口渴,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喝完之后,景安言不小心撞上齐霖深深探索的目光,脸一阵火辣辣地疼,恨不得把脸藏进杯子里。景漠宇拿回差点被她捏碎的杯子,喝完了剩下的一半,拉着她在卓超越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我上周又把你的技术合作方案拿给一家法国的贵金属制品公司看了,他们也很感兴趣,想跟你谈谈合作,你有没有意向?”卓超越问。 “当然有!”景漠宇说,“你让他们派人过来谈吧。” “好。” “对了,德国的那批设备什么时候能发过来?” “已经发货了,如果没有意外,下个月能到海关。” 景漠宇笑着举杯:“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生意谈完了,又开始和大家推杯换盏。 大家讨论到婚姻的话题,有人说:“都说婚姻是座坟墓,这年头,真不知是该主动躺进坟墓,占个位置等死,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以后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 景安言扯了扯景漠宇问:“你呢?你想怎么样?” “不管是现在躺在坟墓里等死,或是以后死无葬身之地,都无所谓,” 景漠宇伸手帮她拉了拉微皱的裙摆,又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是她听过的最动人的甜言蜜语,她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拢嘴。 后来,大家有说有笑地聊到黎明时分,才有些疲惫,各自散去。走出passionpub,路上已无行人,只剩下无人欣赏的霓虹灯独自闪耀,齐霖站在无光的暗处,身边已不见温婉可人的美女。 “上车吧。”景漠宇为她拉开车门。 景安言正欲上车,齐霖从暗处走过来,对她说:“言言,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她也正好有几句话想跟他说,她看向景漠宇。 “我在车里等你。”他说。 景安言点点头,默默地跟着齐霖走向passionpub旁边的街边转角。 “我决定明天回意大利了。”齐霖开口,他的神情比黎明前的天色还要浓重。 “明天?这么快!” “已经晚了,我有份设计图,上个月就该交的。” 本来她有很多话想说,听到他说要走,她便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却对她说了很多话,他说,他原本以为她嫁给景漠宇不会幸福,因为景漠宇那样的男人太冷淡、太理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他怕她选错了路,怕她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等不到她想要的……后来,他又听说他在外面有女人,更担心她会被他伤害。所以,他才会不管什么规矩、什么道德,一味地劝她离婚。 他还说:“言言,今天我看见你们在一起,我才相信你是对的,他不是不爱你,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你们现在的关系……是我多虑了。你那么聪明,那么了解他,你当然知道怎样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隔着幻彩的霓虹,她望着齐霖,第一次发现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花花公子,他甚至比很多男人、比景漠宇更懂得爱:“齐霖,没有爱上你,只怪我上辈子没修来那个福气。” 他笑了,狠狠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别不知足了,你知道吗,我认识的景漠宇,对所有的女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就算到pub也不过是为了陪大家玩玩,没见他真对哪个女人产生过兴致。我们这些人还曾经跟他开玩笑,说他可能某方面有缺陷,才会对女人这么冷淡,他也不否认,一笑了之……今天,他那样冷静的男人都能为你理智尽失,沉迷得跟这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你还想怎么样?难道真要他为你死无葬身之地,你才高兴!” 高兴?她不心疼死才怪呢。 “齐霖,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愿意为了你死无葬身之地的女人。” 齐霖摇头:“我可没有那么高的精神追求,看见你过得开心,我就知足了。” “……”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像什么言语在他面前都不过是苍白的安慰。 “好了,我该走了,再不走,你老公又要吃醋了。”他笑着吻了她的额头,送给她最后的祝福,“言言,我祝你们白头偕老!” 齐霖走的时候,晨曦初露第一抹白,景安言看着他走远,只觉得被一个男人这样深切地爱着,真的很满足,如果这个男人是景漠宇该有多好……不,她马上在心里打消这个念头,她已经拥有很多,不能再贪得无厌地奢望更多,贪得无厌的人最终会一无所有。 一辆车缓缓地滑到她的身边,停下。 她转头,看见景漠宇在对她笑,那笑容让passionpub的灯火都暗淡无光。 “他说,他明天回意大利。” “他终于放手了。” “嗯。”她坐上车,很认真地对景漠宇说,“哪一天你想我放手,千万别把戏做得这么足,我的小心脏可没他的强健,你只要搂着她在我面前晃一下,我会立马放手,并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 他瞥她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哀乐:“你要是哪天想让我死心,也不用把戏做这么足,你搂着他在我的面前晃一下,我马上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发现你讲的笑话特别好笑。”她笑得嘴角都快抽筋了,“我爱听,你以后多说点给我听……” 他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嘴唇似有若无地停在她的耳朵边:“言言……我们回家吧。” 她的小心脏好像顿时不会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