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隐疾生变故，梦中惊坐起

    天有不测风云，商讨一晚上的决定，却因为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不得不临时变更。

    走时薛魄虎的勇字营全副武装，两层重甲、钢刀、长矛、大盾、叠弩等兵器的重量加起来已然超过了普通士兵的负重。

    两层重甲足矣抵御普通弓弩的穿透，钢刀方便短兵相接。如遇不测，大盾和长矛能够转攻为守。叠弩则能转换远近攻势，进可追敌，退可反击。

    这样一支军队，纵是敌人数倍于己也全然无惧。

    但这支军队的弱点也非常明显——机动性不足。

    勇字营虽有铁骑，但主要是以步兵为主。

    天降大雨，铠甲本就潮湿难耐。若是再走泥泞处，难免士卒抱怨。一传十，十传百，士气可能会渐入低迷。

    “小路泥泞难行反而会拖延行程，只得改走大道了。”薛魄虎不想拖延行程，可还没等他下令，翡云姬却先来了。

    “薛将军能否暂缓行军？我家公子......”

    帐篷里，韩余烬卧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褥中。

    他丰眉紧蹙，面色狰狞，脸颊上满是虚汗，身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一到下雨天，韩余烬的旧伤就会发作，其伤如万蚁噬骨，痛痒难耐。九品医师也难以根治，师尊玄髭告诉他，要想摆脱病痛，唯有踏入大宗师之境。将真力转化为真气，日日以真气温养筋脉，九九之日方能根除。

    可他现在不过是四转宗师，宗师与大宗师之间还隔着九转半步大宗师的鸿沟。他是天骄不假，可天骄就一定能成为大宗师吗？

    岂不见昔日痴人李三甲，为成大道终成魔。

    岂不见白骨露野万人屠，以杀证道引天谴。

    三千大道皆可成，一道功成万骨枯。

    一个貌美的妇人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韩余烬咬牙切齿，目似熊罴，愤恨低喃道：“贱人，我誓要食汝rou，寝汝皮。再将你那心肝宝贝削成人棍，丢进粪坑里！”

    “啊！”

    北方气候干燥，他的旧伤不容易发作，况且有师尊相伴，每每病痛发作，师尊都会渡真气为他缓解痛楚。

    大名地域偏南，多雨且气候湿润，他来大名后时常要忍受这种病痛。可这一次的痛楚胜过先前十倍，纵是意志坚强之辈恐怕也不过如此。

    啊！

    韩余烬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来回打滚，真力内炼，沙包似的拳头不停地锤击地面，很快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

    或许是这样的宣泄不足以帮助他缓解痛苦，他遂挥动双拳不停捶打胸膛，顿时传来连连闷响。不一会儿，帐篷里就被他折腾的混乱不堪。

    “韩公子！”听见动静的翡云姬闯进帐篷，看见帐篷里的情景顿时愣住了。

    “云——姬。”身后突然传来韩余烬的声音。翡云姬吓了一跳，正欲回头，却被一双臂膀抱住。臂膀遒健有力，勒住她的身躯，翡云姬挣脱不开。

    “云姬。”

    感受到丝丝热气从她雪白的颈部来到脸颊，翡云姬面红耳赤，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抬脚跺在韩余烬的脚趾上。

    啊！

    不同于先前的惨叫声，相反韩余烬感到些许解脱。

    “爽！”韩余烬脱口而出。

    挣脱后的翡云姬，拔出软剑，嗔怒地瞪着韩余烬。

    被踩了一脚后，韩余烬也恢复些许神智，想到刚才的举动，韩余烬羞愧的低下头，不敢直视翡云姬的目光。

    “出去，出去！”

    韩余烬让开路，扶住双膝，身体颤抖。那种痛苦又蔓延上来，他恨不得将身上的皮rou一块一块撕扯下来，看看体内究竟是什么在折磨他。

    翡云姬站在他身后，并未离开，她虽然生气，但也知道韩余烬饱受折磨，她想帮他。

    韩余烬见翡云姬没有离开，此时一股邪火不自觉地涌上来。韩余烬看着翡云姬，眼神中充满了欲望。

    此时的韩余烬披头散发，目露凶光，哪里还有先前“翩翩我公子”的模样，只见他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即勾起一道弯弧，如同行尸走rou，缓缓向翡云姬走去。

    翡云姬虽然手持兵器，可她根本下不去手，韩余烬上前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一直来到帐篷边缘退无可退。

    “站住！”

    只是随口一喊，没想到韩余烬真的站住了，可还没等她喘口气，韩余烬直挺挺地倒在了她身上。

    “来的不算晚。”薛魄虎的声音对翡云姬而言犹如。

    二人将韩余烬抬到床上，薛魄虎面色凝重，韩余烬眼下的状况未知，军中却没有医师。不知他会几时苏醒，

    “薛将军，能否去白水关请一位医师，救治我家公子？”

    薛魄虎打量着韩余烬狼狈的模样，又想起方才的情景，不似作假。

    行程固然重要，但是相比于韩余烬的性命，他是懂取舍的。

    “莫急，我这便派人去请医师来。”说完，薛魄虎匆忙地离开帐篷。

    帐篷里只剩下二人，翡云姬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韩余烬，抬起素手在韩余烬脸颊上留下一道巴掌印。

    见韩余烬没有丝毫反应，翡云姬才俯下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为他拭去脸上的泥垢，替他梳理凌乱的头发。

    与韩余烬相处近半年了，她知道韩余烬最爱干净。虽然只是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却将他从只会低吟的野兽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儿。

    “若是让我知道你是装的，老娘非得在你身上开个眼儿。”翡云姬待了片刻便走了，毕竟韩余烬现在的状况不大好，她得出去盯着，防止走漏了风声。

    她前脚刚走，一个黑影蓦地出现在帐篷里。那人全身上下被斗篷遮掩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样貌，只能看见他穿着一双斗金靴。那黑影来到床头，伸出一只满是褶皱的手，搭在韩余烬手腕上。片刻后，斗篷里传来轻微的叹气声。

    “邪祟辟易。”黑影双指并拢，在韩余烬头顶轻轻一斩，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消散开去，随即韩余烬周身云蒸霞蔚，犹如谪仙临凡。

    “泥丸淤毒，仙人难救。孩子，难为你了。”

    床上的韩余烬眼皮颤动，似有所感。此时的他正在做一个梦。

    一个天空和大地都是红色的世界，他握着刀，穿着破烂的铠甲，站在尸体堆砌的小山坡上。尸山下，尸体残躯铺满大地，韩余烬认出那些铠甲，有北荣的，也有大名的。

    他回头看去，神色复杂，身后是一个让他不舍又憎恨的地方，北荣都城。可是此时的北荣再不见昔日繁华，取而代之的是滚滚黑烟，残垣断壁，以及隐约间妇孺啼哭声。

    “又回来了？”韩余烬喃喃自语，抬起头向远处眺望，似乎在迎接什么人的到来。一排排人影出现在浓烟中。

    为首之人身穿锁子黄金甲，座下黄花马，身躯高大，脸上却被一片迷雾遮掩。韩余烬每次发病，都会做这么一个梦，来来去去，没有任何改变，可他仍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那金甲将军抬起兵器，指向韩余烬，韩余烬能清楚地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随后，大批士兵冲向他。韩余烬全然不惧，身后真灵举刀将冲向尸山的士兵斩杀于山脚下。只是没挥动几下，他身后的真灵就消散了。

    “变得虚弱了。”韩余烬只是迟疑了片刻，他睥睨着尸山下的千军万马，他知道这是梦，但是对他而言这样的梦，比人间还要真实。

    “即便没有真灵相助，我也要掀开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即便是穷途末路，韩余烬仍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打算，他紧握狼牙刀冲入敌阵。只感觉无数刀兵从他身上掠过，他终究还是倒下了，只是这一次他倒在了金甲将军的跟前。

    离金甲将军不过咫尺之遥。

    “你本不必如此。”声音是从金甲将军身上传来的，韩余烬吃惊地看向金甲将军，因为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眼前这个金甲将军，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熟悉的声音愈发唤起他想要知道对方身份的渴望，他刚一抬手，一支长矛贯穿了他的肩膀，把他钉在地上。

    韩余烬发出痛苦地嘶吼声，他的眼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得韩余烬首级者，赏千金，进五级。得之躯体者，赏百金，进三级。得之盔甲战袍者，进一级。”说完金甲将军策马从他身旁掠过。而他身后的士兵犹如恶豺一般望向韩余烬，眼睛泛着幽幽青光，令人脊后生凉。

    “上啊！”军队中传来一阵喧哗声，军阵中的士兵不顾一切地冲向韩余烬。

    韩余烬被长矛钉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士兵们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韩余烬只感觉自己的四肢在被人撕扯，他只能痛苦地喊叫，却不能还手。

    渐渐的韩余烬疼痛的昏死过去，朦胧见听见有人高举他的臂膀，炫耀着。

    躯体迅速被人瓜分，他们便盯上了战袍，在一阵争抢中，战袍被撕成碎片，而士兵们挥舞着碎布欢呼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