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牧星盟主的来信
两百多个纪元以来，他都在为这一目标努力。在牧星盟广袤的星空中游历，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各式各样或丑陋或奇妙的原始生物，蛮荒落后的星球，精巧的陷阱，恶毒的诡计，惨烈的厮杀，血腥的交易，好几次他都与死神擦肩而过侥幸逃生。 在囫囵千万个子嗣中，他从来没有受到过重视。他不是最聪明的，也不胜在力量与技巧，但他一直在尽己所能修炼搜集和奋斗。终于，他等到这一刻了，跻身那几百个王子的行列，成为囩囿星团的能力者之一。想到这里，他的背囊忍不住都颤抖起来。 “因回，你看看你，都收集了些什么杂碎，”蓝色纱帐内，囹圄一只只拨弄过去，“这些家伙，需要用到升级包来提炼吗？” “囹圄殿下，小弟的樊奴们，可不能和你的属下相提并论。”因回说道。 “瞧瞧，这一滩什么东西，滑唧唧的，能派什么用场，”囹圄把罗蜜欧泼到地上，又拈起了小明，“还有这种野蛮的小虫子，更是遍布宇宙各地，”他丢开小明，在手中颠了颠波波夫，“这只可能还有点用处，凝胶质的弹性不错，不像是我们宇宙上游的货色。” “这些，我知道都是些杂碎，”因回应和道，“但也花了我好些心思，才能从宇宙各处收集到。” “从今天开始，你已经成为正式的囩囿星者了，”囹圄检视了一番，显见得对因回的这些樊奴都不感兴趣，“下次收樊奴可要用些心了，带出去时也不能丢了我们囩囿的脸面。” “还要请哥哥多多教导和提携。”因回说道。 “用词注意些，还是要称我为殿下，”囹圄加重了语气，把一枚浅黑色的长条物质丢在地上，“拿去吧。” “是，囹圄殿下，”因回把升级包收入囊中，“教我一下具体的用法吧。” “这有啥好问的，把它连到你樊囊的主程序，运行一下就行，”囹圄不耐烦地说道，“到时候这些杂碎们就会过滤掉不必要的记忆，把它们的精华压缩提炼出来，如果它们有的话。” “不需要举行一个仪式吗？”因回问。 “你以为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仪式，”囹圄挺了挺胸，那边挂着一枚扁圆形的勋章，“要我召集一下囩囿星团的王子们，给你举办一场成熟礼？还是邀请父皇出席，给你授一枚囩囿杰出者勋章？” 因回听出囹圄口气里的嘲讽，默不作声了。 “因回——”一个声音传来。 “叶梵，”因回叫道，“你从星核出来了！” “是呀，”这张绿色的叶子身体边缘有些枯萎发黄了，但从叶梵的神色看，他还颇有些兴奋，“你的成熟仪式，我是要来的。” “还以为你做了祭品，”囹圄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我说不上来，在那里经历了什么，可完全记不起来，”叶梵想了想，问道，“利维坦被封印了那么久，瞳力一定已经减弱了很多吧？” “相比最强的时候，现在她能发挥的能力己不到万分之一。”囹圄说道。 “不到万分之一，”叶梵惊叹道，“有这么夸张？” “封印她的中子星原本半径较大，频闪速度也很快，”囹圄说，“你进来时经过外城的城墙，那些金属笼，原本就是中子星外层的戴森网。” “现在中子星已经缩到很小了，”叶梵说道，“频闪速度也不快。” “利维坦困在中子星核，虽然由于中子星致密的结构，她难以挣脱，”囹圄说，“但她一直在星核内做反方向运动，急剧地消耗中子星的能量。” “内城是第二层戴森网，几万纪来我们都在使用戴森球捕捉中子星释放的能量，”因回说，“一颗中子星的寿命本可以长达几十万甚至几亿纪，但现在看来，噩王星的能量快被耗尽了。” “那岂不是危险了，”叶梵说道，“一旦中子星能量耗尽，利维坦就可以破壳而出了？” “不错，这头巨妖拼命做反向运动，一定就是在等待这个机会，”囹圄说，“不过，这时也正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刻。” “你们想到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吗？”叶梵问道。 “补救？”囹圄得意起来，“不用补救，我已经可以……” “囹圄！”一个声音传来。 “父皇。”囹圄和因回伏在地上。 囫囵来了。 “你们都退下吧。”囫囵说道。 囹圄和因回互望一眼，退出蓝帐。 “叶梵，你好像对利维坦特别感兴趣呀。”囫囵说道。 “是呀，我遍游牧星各盟，对奇闻异事尤感兴趣，利维坦这么出名的巨妖，难免想多知道一些。”叶梵说道。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都问出来。”囫囵不动声色，双目却盯住叶梵。 “确实有一件事，当今牧星盟，也只有你知道了，”叶梵倒也不客气，“当年九大元老联手，竟真的挡不住利维坦全力一击？” “全力？”囫囵说，“她恐怕还未出全力。” “什么！”叶梵惊道，“这巨妖的实力有这么恐怖？” “天音子没跟你讲过吗，”囫囵说道，“利维坦光是施展四眼瞳力，我们九大元老中的白羽、玖武和利魅子三位就已倒下，除了天音子用音乐尚可以和她对峙外，我们其他几位只好退避防御。” “老师说九大元老和她厮杀，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惨烈异常，最后九大元老，能战斗的只剩下美西斯、老师和你三位，但老师一直不肯告诉我细节，”叶梵问，“她到底怎么跟你们交的手？用的是什么攻击方法？” “她根本没有出手。”囫囵说道。 “什么？！”叶梵惊叹。 “先倒下的三位元老已受到她瞳力侵蚀，她cao控三元老和我们对战，让我们自相厮杀，这一战确实惨烈，六元老非死即残，最后剩下的我们三位已是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囫囵说道，“而利维坦在一边养精蓄锐冷眼旁观，根本就没有出手。” “那……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战胜她的？”叶梵问。 “是白羽女神，她的技能是可以在涅槃中重生，”囫囵说道，“白羽复活后假装还受到利维坦的cao控，将美西斯擒住并斩断他四肢，利维坦随即对美西斯施展脑部蚀刻，想要把美西斯同化，白羽乘这个时机反噬其主，将利维坦控制住了。” “你们为什么不把巨妖杀了？”叶梵又问。 “利维坦为祸牧星盟几个纪元，凡她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星际荒芜，我们当然想把她除去，”囫囵说，“可惜最后，我们发现她并非有形之物，没有办法将她彻底杀死。” “并非有形之物？”叶梵思索道，“那又怎么把她封印的？” “我们合力施展了星云凝聚之术，”囫囵说，“白羽女神牺牲了自己，和利维坦一起，被关在了致密的中子星里。” “白羽女神……”叶梵念叨道。 “后来以讹传讹，怪兽图鉴里画的利维坦，其实是白羽幼时的模样，不知是谁又给添上了四只眼睛，”囫囵说道，“其实这巨兽千变万化，并没有固定的形骸。” “多谢了，告诉了我那么多，”叶梵朝囫囵挥了挥叶片，便想要离去，“接下来，我要去宇宙下游看看了。” “你以为到了这里，见过了利维坦，知道了那么多，”囫囵说，“你还能走吗？” 叶梵把动动琴持在手中，“莫非你要杀我灭口？” “灭口？这样对待天音子的徒儿，也太浪费了，”囫囵双峰微微一抖，一个漆黑的身影现身，“我早就想好了，要收你当我的樊奴。” 漆黑的身影一闪，到了叶梵的身后。身影慢慢展开，原来是他披了一件漆黑的斗篷，手中持一杆发出荧光的灰色长枪。 “光尘枪。”叶梵认出了长枪的来历。 “要说牧星盟出手最快的，你来见识下我这个樊奴吧。”囫囵说道。 “你这个樊奴……”叶梵话音未落，光尘枪就亮了。 光尘枪慢慢由灰转亮，在枪尖集聚出一道光束，朝叶梵这边射来。 叶梵侧身躲开，光尘枪又接连射出几道光束。躲避倒也并不算困难，但他离樊奴距离很远，更何况还有囫囵在一边虎视眈眈，一味闪避也不是办法。 叶梵叶片翻卷，在光束的间隙中几个起落，揉身朝樊奴奔去，临到近前掏出动动琴往口边一送，就要发动反击。 叶梵定住了。 一道光束闪过，将他拦腰斩断，断成两片。 樊奴一跃而上，擒住了叶梵。 “你……刚才在动动琴中做了手脚。”叶梵对囫囵说。 “你很聪明，也很幸运，我已经上万纪没有收樊奴了，”囫囵说着，指向漆黑的身影，“你可知道他是谁？” “他……莫非是玖武东壹？”叶梵说道。 “不错，”囫囵说道，“他是玖武贰漆的祖师爷，你们二位以后在我的樊囊中多多亲近。” “我的脸没有眼，手套里没有手，银铠儿那个空空，紫金冠半埋在沙土中。” 歌声伴随着琴声，袅袅地飘进蓝色帐篷来。 “谁？这是谁在唱歌？”囫囵大喝道，“囹圄！” “父皇。”囹圄在帐外应道。 “你看住这里，不得任何生物进来。”囫囵说着，飞奔而出。 歌声从外城传来。 “我的剑囊靠着红色马鞍，鞍头印有华丽徽章，躺在里面的剑无坚不摧，剑柄刻着三足黑乌。” 一片嫩绿色的叶子，轻飘飘地依靠在斑驳的石墙上，手里拨弄着一柄弦琴。 “这些全属于我，却无一为我所有，时间追上了白马，宝剑纹上了锈霜。” 叶梵按住弦琴，音律顿停。 “知道这是谁写的诗吗？”叶梵似自言自语。 “这是美西斯写的，”囫囵双峰挺立，死死盯住叶梵，“你居然还敢在这里等我。” “这是盟主给你的。”叶梵说着，一张卡片平平飞向囫囵。 “盟主？”囫囵打开卡片，一头九色小鹿从卡片内跃出，立在地上。 “牧星盟恢复元老制，今后重大事项由元老会决议，特请囫囵出任第一元老。盟主：图拉真。” 九色鹿跳起在空中，化作金粉飘散无踪。 “几万个纪元以来，汾水的继任者都有脑部缺陷，不是傻瓜就是白痴，”囫囵说道，“牧星盟盟主的头衔不过是个虚职。” “没错，不过这一任的图拉真可是个例外，非但没有脑部问题，还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叶梵说道，“目前为止，他已经任命了四位元老。” “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囫囵问道，“还有三个是谁？” “妙乐的灵山妙觉、栖霞星的卡洛斯和牧神殿的丙谷圭元，”叶梵说道，“盟主有意让你出任第一元老，我就是他的信使。” “我曾和美西斯有约，要世代看守这里。”囫囵说道。 “你已得利维坦的cao纵之法，恐怕此地很快就不用看守了。”叶梵说道。 “想cao控那头巨妖，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囫囵说道。 “假如有相当丰厚的条件呢，”叶梵看着囫囵，“你也不考虑一下吗。” “我可不会替你们卖命。”囫囵说道。 “囫囵，我们选出元老后，就要共同去做一件大事。”叶梵说道。 “大事？”囫囵说道，“想要一统牧星盟吗？” “不光是牧星盟，还涉及到宇宙下游，”叶梵说，“那也正是你想做的事吧。” “下游？”囫囵也略显惊讶，“你们竟然对米利都也有想法？” “囫囵，你一旦成为第一元老，就会有众多能力者相助，那可不是一个囩囿星团的徒子徒孙们可比，”叶梵说道，“还可以调用牧星盟一切资源为你所用，这可是千万纪难逢的良机。” “你为什么自己不当第一元老，你的身手，并不在我之下。”囫囵说道。 “如果正面交锋，我绝非你的对手，”叶梵说道，“何况，第一元老不光武力值要高，还要有威望与资历，我看我更适合做一名编织者和连接者。” 囫囵兀自沉思。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朝’这个组织？”叶梵突然问他。 “朝？据说是一个新崛起的组织，”囫囵说道，“成员很秘密，但有几位超能力者。” “据我们的可靠消息，‘朝’这个组织行事非常诡秘，”叶梵说道，“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观察你是不是已经被‘朝’招募。” “哦，那么你观察的结果呢？”囫囵问道。 “到目前为止，你还不是。”叶梵说道。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囫囵问道。 “我自有我的方法，”叶梵说道“囫囵，你本就是盟中元老，如果得到利维坦的cao纵之法，当今宇宙恐怕再无敌手，我倒很希望你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囫囵问道：“要是你考察我没有通过呢？” “我刚才就会在蓝帐里被你杀死，而这个我就不会出现在城墙上唱歌。”叶梵说道。 “你有点打动我了，”囫囵说道，“我需要时间推演和筹算一下。” “囫囵，机不可失，若你有意，我和你结成同盟，我这边的力量会极力协助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事，”叶梵说道，“你若想好了，可来汾水一会，到时候我必以真身坦诚相见，就以此信物为凭。” 叶子飘飘然落下，颓唐蜷缩在外城的墙沿下，化作一把黄金色的动动琴。 囫囵拾起动动琴来端详，心中若有所思。 突然，一个身影势若奔雷，从内城中疾驰而出。 “站住！”囫囵大喊一声。 “父……父皇，我的锇金石和……升级棒不见了，一定是罗蜜欧这……这家伙偷走了，”因回顿住身形，停在原地。 “自己去处理，记住，”囫囵说道，“囩囿没有叛徒。” “是，父皇，”因回朝量子传真机的方向而去，“这家伙一定是逃走了，我……我马上去追它回来。” 囫囵现在可没心情管这种事，不耐烦地摆摆前臂。 因回赶紧来到量子传真机前，那里还残存着一些湿漉漉的液体，他打开了传真仪上的坐标图：“最近一次的传真果然是妙乐之门，这个孽障，一定是趁我不注意，逃回家乡去了，抓住了让你碎尸万段！” 因回将传真目的地设置在妙乐，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信号有些卡顿，数据上传的速度很慢。传真双方中有一方的带宽不够，或者是目的地拥堵，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回尝试着加大上传的带宽，数据传输还是很慢，这台传真机看上去非常陈旧了，他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父皇，略一犹豫，终于没敢再去打扰他。 “我先过去，”因回对诸众说道，“你们马上跟来！” 波波夫和小明互相对视了一眼，朝因回点了点头。 因回的数据慢慢地上传，他的头颅在传真机前缓缓垂挂下来，皮囊也开始渐渐松懈。 “罗蜜欧肯定筹划了很久，”小明说，“这次他总算逮到机会回故乡去了。” “这样也好，”波波夫说道，“他偷走了升级包，我们还可以作为我们自己多存在一会儿。” “故乡……”小明想象着罗蜜欧回到了故乡的场景，“妙乐之门，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会有什么在等着他呢，会不会有他童年的玩伴，会不会有高楼大厦绿水青山，会不会跟地球有几分相似……” 就这样，在噩王星城外一台老旧的量子传真机前，小明也无止境地想起了故乡。（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