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克制
路瑶和薛晗的饭吃到一半，就开始频繁接到各种来电。 大多是亲戚朋友打来的恭喜电话，其中最多的还是姚菲的来电。 找各种由头要她赶紧回家。 路瑶的手机几乎被打到没电。 她却难得的没有急着回去，还在那里慢悠悠地陪薛晗吃东西。 “我能不能再叫一个冰激凌？” “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随便叫。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路瑶挤出一点笑，有略微的尴尬。 “是。” “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实意陪我吃饭。拿我打发那些不想见的人是吧。” “一半一半。那我还能点个冰激凌吗？” 薛晗拿她没办法。叫了服务生过来加点了一堆甜品。 桌上的菜消灭得差不多了，两个人边喝茶边等甜品上桌。薛晗就坐路瑶对面，一双眼睛几乎没怎么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路瑶和他平时以为的那些高考状元完全不同，她整个人特别平静，偶尔也淡淡一笑，也是点到即止。 “你是不是对这个成绩不满意？” “挺好的，符合我的预期。” “如果再高十分超出预期，你是不是会更高兴？” “也不会。其实考多少分都没关系，多十分少十分都不影响我进入想要去的大学。”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仔细一品又很是霸气，薛晗都想给路瑶鼓掌。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闷？” 路瑶抬头看薛晗。刚剪的头发很好地修饰出她的脸型轮廓，让五官更为聚焦立体。哪怕只是不经意地一抬头，都恰到好处充满柔情。 薛晗双手抱胸靠在椅子里，嘴角微微上扬。 “你在为填志愿的事情烦恼，对不对？” “是。” “你烦恼的不是能上哪所大学，而是该上哪所。其实最迟明天早上，几大顶尖学府的工作人员就会去你家找你，给你一堆丰厚的条件，让你填他们的学校。搞不好这会儿人就已经在你家，所以你妈才一个又一个电话不停地催。” 路瑶心头微动。 不得不承认，薛晗这人看起来粗枝大叶，对她却分外了解。 “我其实不想见那些人。” “我理解。换作是我也不会想见他们。你心里应该一早就有了打算，只是一直没说。你爸妈不知道你的想法吧。或者说你这想法他们知道，但他们会反对。” 路遥笑了：“薛晗你有读心术吗？” “没有。不过对你我略有研究，你这人其实不难猜。” 生活简单心思单纯，能让她烦恼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 “我想读医科，我妈不同意。” “我要是你妈我也不同意。” 路遥很意外：“学医不好吗，可以治病救人。” “从病人的角度来说，你学医自然是很好的事儿。以你的智商将来必定能在医学上有所作为，能帮到更多的人。但从我或者说从你父母的角度来说，自然不希望你学医。” “为什么？” 薛晗拿起刚送来的冰激凌，挖了一大勺送到路瑶嘴边。示意她张嘴。 路瑶知道自己要是不吃的话，薛晗绝不会把原因告诉她。于是配合地张嘴一口吞下冰激凌，把自己冻得打了个冷颤。 “因为女生学医太……辛苦了。” “干什么都辛苦，其实都一样。” “不一样。学医还有当医生，在我看来都是对人的一种摧残。我跟你父母都是爱你的人，看不得你饱受摧残。更何况现在医生是高危职业，你这样的细胳膊细腿，碰上不讲理的病人，只有挨打的份儿。” 姚菲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辛苦不说钱还少。你学什么不好要学医，辛辛苦苦比别人多读几年书，最后出来挣的钱还没人二流大学出来得多，你说你图什么。妈也不是贪慕虚荣，但付出跟回报总得成正比吧。学金融，学金融最好。” 这是前两天她妈跟她说的话，如今还历历在目。 薛晗冲她一挑眉：“按你父母的意思，大概想让你学金融之类的。现在这个专业吃香，你又聪明，学到顶尖水平爬上金字塔的顶端，将来一个月挣人家十年的工资也不是不可能。” 路瑶耷拉着一张脸有点沮丧，半晌又笑了起来：“你是我妈肚子里的蛔虫吧。” “早说了，我们都是爱你的人。” “那你们都不支持我学医，我要是填了医科，你会不高兴吗？” “会。”薛晗喝了口茶，“但我也不会干涉你。反正人生在世，干自己喜欢的事儿最重要。金融是挣钱，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没意思。不如学医满足自己的心愿更好。” 路瑶有点感动。薛晗的话特别直白，却很是打动人心。 相比起物质，她确实更追求精神层面的东西。 吃完饭薛晗送路瑶回家。车开到弄堂口的时候，他突然又来了句：“你真不用管挣钱的事儿。这是我们男人该操心的事儿。你就跟你妈说，以后钱会多到花不完，让她别操心。” 路瑶瞥他一眼：“你今天也没喝酒啊，怎么尽说胡话。” “这不是胡话。”薛晗敲敲心口，“这是真心话，懂吗？” 路瑶没理他的真心话，下了车关上车门就往弄堂里走。司机正准备重新启动车子，被薛晗阻止了。 他就这么靠在窗边，看着路瑶快步走进弄堂，直至身影完全消失为止。 “好了，开车吧。”语气一顿他又道，“今天的事儿别跟我爸说。” “好的少爷。” 接下来的几天，路瑶过得有些乱。家里对她学医的意见很大，一个两个轮番出来给她洗脑。 像是路俊他爸，也就是她三叔，直接从网上打印了一堆近几年医生被砍伤甚至砍死的新闻来吓唬她。 姚菲从前有点看不上这个小叔子，觉得他有流氓作派。这回却是深得她的好评。 “就得下剂猛药吓吓路瑶。” 可惜路瑶不是被吓大的，她主意很正。任凭别人怎么说，她都笑脸相迎。但一转头还是填了X大学。 那是最有名的医科大学，当年徐凌也曾有过去X大的想法。 只是后来出了国，这个想法就没达成。 因为这个事儿，姚菲一连好几天没给她好脸色瞧。 路瑶每天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和她妈接触，给薛晗补习的时间就越拖越长。 以前觉得跟他在一起会紧张，现在反倒最为放松。 除了偶尔话有点多。 比如路瑶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他忙着在那儿转笔。 “学姐你这样一来，我压力真的有点大。X大今年的录取分数是不是比TOP2还要高？” “年年都不同，前几年也有低的，你继续努力，搞不好可以成功。” “可我并不想学医啊。” “那你就换个学校，清华怎么样？” 薛晗长了一张清华校草的脸，可惜脑子没跟上。 或许不该这么说他，他只是还需要挖掘一些潜力。 又比如八月快接近尾声的时候，他又盯着路瑶的腿不放。 “这么热的天穿什么长裤，你就该穿短裙。” “短裙不好会走光。” “你别挤公交，我让车去接你。” “可我穿裤子防的就是你呀。” 薛晗一副见鬼的表情。 “学姐，咱们还能好好相处吗？我这么支持你拿你当亲学姐，你拿我当隔壁学校的学弟是吗？” 路瑶每天跟薛晗斗嘴，斗输了就拿各种习题“虐待”他，搞得他时不时就要抗议两句。 “学姐，你这是公报私仇。” “对，这是我的特权，不服气吗？” 薛晗伸手夹了下她的鼻子，恨恨道：“总有一天要叫你在哥哥手里求饶。” 路瑶直接拍掉他的手：“天还没黑，做梦早了点，还是抓紧时间多刷点题吧。X大真的不好考，我看你啊……” “一定没问题。” 因为填志愿的事儿，路瑶家里的气氛紧张了好几天。姚菲跟路瑶都很犟，谁也不肯先让步。 路正民夹在她们母女中间，左右为难。 直到徐凌提着礼物上门，才打破了这种僵局。 姚菲一直很喜欢徐凌，私心里拿他当未来女婿看。 无论从哪方面比较，徐凌都足够出类拔萃，甚至一枝独秀。 几年不见徐凌高了不少，人也更显成熟稳重。他把带来的礼物交到姚菲手上，还没开口就被对方热情地拉进了客厅。 “还是小徐好，又听话又懂事，比我们家瑶瑶强太多了。” 路瑶正端了水过来给徐凌，听到这话尴尬一笑。 姚菲话匣子一开有点收不住，平时在家没人听她诉苦，今天拉着徐凌就不放手。把这几天因为志愿闹不愉快的事儿，一股脑儿全说了。 徐凌全程微笑着听完姚菲的话，才拿起那杯水抿一口。 “阿姨，其实瑶瑶念X大不错，正好跟我有个伴儿。” 路瑶一愣：“你不是毕业了吗？这是要读博？” “不，我刚接了他们给的offer，过几天会正式去B市上班。” “所以你要进大学教书？” “不好吗？以后你应该会上我的课，感觉怎么样？” 路瑶一脸纠结的表情。 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徐凌回国进X大，会和她有关吗？ ------ 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天气依旧燥热难耐。 路瑶顶着新剪的短发在镜子前犹豫了片刻，最后拉开衣柜，拿出了新买的连衣裙。 一路坐公交到了薛晗家，站在大门口的时候额头上已是冒了一片细汗。 今天是路瑶最后一天给薛晗补习。她就快要开学，行李已收拾得差不多。姚菲自打听说徐凌也会去X大后，对她的态度大大得缓合。加之她马上要离家住校，这几天对她简直如春风般温暖。 温暖得路瑶都有些不习惯。 她看得出来，她妈妈很喜欢徐凌。她也喜欢徐凌，却不是她妈想的那种感情。 太年轻，年轻到她还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 今天的薛晗也跟之前有些不同，特别地安静。 平日里他话最多，一下午的补习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听他说些有的没的。有时候不光动嘴，还喜欢动手，替她拨一下头发扯一下衣领什么的。 可今天他就一直坐那里安静地做题，除了笔尖划过白纸的声音，只剩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 过分的安静让人不习惯，莫名的路瑶竟觉得有点尴尬。 屋里的钟每到整点都会报时。四点钟响的时候，路瑶搁下手里的笔，突然对薛晗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不好意思，我今晚没空。” 路瑶一愣。 她说这话前预想过薛晗会有什么反应，但无论怎么想，也没想到他会拒绝。 “那……明天晚上？” “也不行，我最近挺忙的。” 路瑶有点遗憾：“那中午可以吗，或者早上，我请你吃早餐也行。” 薛晗依旧低头奋行疾书，像是没有听到路瑶的话。 “再往后就没时间了，我快开学了。” “那你好好上学，天天向上。” 对感情迟钝如路瑶这样的，也品出点问题来了。她凑近了看薛晗的眼睛，一双颇具英气的眼中透露着隐忍的情绪，显然薛晗正在克制什么。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没有。” “那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吃顿饭？” 明明之前跟牛皮糖似的粘着她不放来着，怎么一转眼的功夫…… 薛晗把笔一放，扭头盯着路瑶：“你请我吃饭，是因为你领了工资吧。” “也不全是……” “你挣的钱就是我家给的。你现在拿我家的钱请我吃饭，合适吗？” “你就为了这个不高兴？那我拿稿费请你吃好了。” “哪来的稿费？” “我给杂志写了几篇稿子，其中两篇中了，杂志社给我发了钱，请你吃顿饭应该够了吧。” “那可不一定，我这人从小吃得好喝得好，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吃不惯。你那点钱还是留着自己买东西吧。” 薛晗不屑地笑笑，倒没让路瑶觉得讨厌。她更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薛晗你……” “学姐，咱们今天还学吗？” 路瑶看看面前堆起的学习资料，再看看时间：“算了不学了，也学不完。你以后自己努力吧。高二过得很快，一眨眼就要高三。你别拉下太多，实在不行找老师补吧。你爸爸对你的学习很上心，会给你请家教的。” “谢谢学姐，我对我爸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他今天说话太冲，冲到路瑶都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 她收拾了东西，拿起包要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薛晗叫她名字：“等一下，我送你吧。” “不用了。” 话音刚落薛晗已经走到她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行了，穿这么短的裙子，想在公车还是地铁上招色狼注意啊。” “这裙子哪有很短，都到膝盖了。” “有用吗？风一吹全都飞了起来。我跟你说，咸猪手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无知少女，一摸一个准。” 路瑶一把拉下他的手，边下楼边道：“别说得你多有经验似的，你当过咸猪手吗？” “我有这个必要？” “对，确实没有。你豪宅美妞一大堆，你是无所不能的薛少爷啊。” 薛晗绷了一下午的脸终于有点要破功的迹象。但转眼又是一脸严肃，快走几步到了路瑶前头，当着两个正在收拾屋子的佣人的面，掏出了自己的车钥匙。 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点别扭。 路瑶还在纠结吃饭的事儿：“这几天你真的抽不出空吗？明天晚上好不好，我知道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你喜欢吗？” “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那西餐，法国餐好吗？” “我爱吃德国餐，肉多。” 薛晗随口一说，路瑶却真的认真在手机上研究了起来。低头找了十几分钟，然后笑道：“我刚刚订了一家德国餐厅，就在深蓝广场五楼。明天晚上你要来哦。” 薛晗呲了两下，这女人怎么回事儿，就这么急着跟他吃散伙饭吗？ “我不知道明晚有没有空，你最好还是先退掉，省得损失钱财。” “没关系，你要不来的话我就自己吃。这餐厅看不上去不错，挺有食欲的。” 她这个样子让薛晗很想撸她头毛，可手伸到一半还是顿住了。他的眼神在路瑶光洁的脖颈处停留了片刻，略带不舍地收了回去。 路瑶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上，没注意到薛晗神情的变化。车快开到弄堂口的时候，她和对方道：“就在前面的小店放我下来吧。” “怕什么，都上大学了，你爸妈还管着你不让你谈恋爱？” “不是，我爸……呃我爸说过，让我别坐你的车。你未成年开车太危险，车本都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话怕不是你爸说的吧。” 路瑶终于抬头看对方。 “我书虽然没你念得好，但在有些方面我真的比你聪明。早跟你说过了学姐，你撒谎的时候耳朵会红，还没认识到这一点吗？” “好吧我承认，那话不是我爸说的。” “是姓徐那小子说的吧。” “什么小子不小子的，人家好歹是你的前辈，同知的学长，你别这么不客气。” “我跟他有什么好客气的，又不熟。”薛晗翻了个白眼，“千里迢迢从美国追到B市，他这也是够痴情的。就冲这一点，我跟他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你对他还挺了解。薛晗你是不是查过他？” “是又怎么样。” “你怎么能……” “他是我情敌，查一下他的背景有什么不对。放着好好的美国大医院不进，跑回国来当个什么高校的副教授，这人还挺难对付。” 路瑶有点无奈：“你能别这么给自己制造假想敌吗？” “你认为我说得不对？所以他徐凌放弃美国的洋房豪车，回国来吃雾霾就是为了振兴祖国的医疗事业？学姐，咱们都不是小孩子，这话骗骗傻子就算了，骗我差了点。” 路瑶不说话了。薛晗担心的一点，也正是她最近考虑的一点。 可若真的那样，徐凌他未免牺牲也太大了。 “我跟你说路瑶，这种人最可怕。你最好离他远点。” “怎么说？” “不惜放弃一切只为得到你的男人，通常来说都是偏执狂。他对你的感情越深，将来就越不会容许你离开他。甚至会禁锢你的生活，将你划为他的私有财产，不许你跟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接触。” 路瑶皱眉看他：“你对这些好像很了解的样子。” “多看几部连环杀手相关的电影就都明白了。” “那你还是多看看练习册多做几道题目吧，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想像力太丰富不好，年轻人。” 车子停到了小卖部门口，路瑶伸手拍拍薛晗的肩膀，一溜烟就下了车。关上车门后才想起吃饭的事情，隔着玻璃又晃了晃手机上那家餐厅的页面。 薛晗却是随意一摆手，带着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快速启动了车子。 第二天晚上六点，路瑶去了订好的餐厅。 她一边等薛晗一边翻着菜单，翻了几页后不得不承认，薛晗说得有道理。她领的那点稿费真的不够请他在这儿吃一顿饭。 这家餐厅不便宜。 可就算她拿补习得的工资请他吃饭又如何。她付出劳动得到收获，那钱挣得光明正大。 昨天她居然没想到拿这一茬怼回去，平白无故让薛晗一顿抢白。 这孩子昨天真的有些怪。 陈见宇也这么想。 他被薛晗拉出去喝酒，在包厢里陪着他喝了快一个小时。薛晗半点没醉，整个人冷静得可怕。 他几乎没说过话，一直在跟自己面前那几个瓶子较劲儿。从啤酒喝到红酒，又要去拿xo，终于被陈见宇拦下了。 “晗哥，差不多得了。这马上要开学，喝醉了不好。” “你小子什么时候对学习这么上心了。” “这不跟你学的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要说薛晗的成绩这一年来就跟坐了火箭似的，从全校倒数挤进了前一百，创下了同知建校以来进步最快的纪录。 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只是今天的薛晗，似乎是…… “晗哥，你丫不会失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