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试试。” 男子稍作思考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一般是不碰这种事……” 还没等何远松口气，男子抽着烟，又提了一嘴。 “舅。”一旁的师姐突然开口。 男子抽烟的手一顿，香烟上的烟灰掉落下来，正好落在他裤子上。 他连忙挥手拍了拍，结果另一截烟灰也掉了下来，他只好先把烟头放在烟灰缸上，起身扫了一下裤子上的烟灰，结果烟灰落在地上，弄的满地都是。 “小玉……” 男子站在那里，一脸尴尬，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师姐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对他说了句：“别动。” 然后她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巾，将地上的烟灰都抹去之后，包了个纸团，扔进垃圾桶里。 做完这些之后，师姐才道：“小远是我朋友，这件事如果不麻烦的话，那你就帮他一下吧。” “小玉……”他苦着一张脸，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何远适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了上去，嘴里说道：“规矩我懂，中间要有什么开销，回头一起跟我说说。” 男子看了何远一眼，又看了师姐一眼，见师姐叹气的模样，他一咬牙，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我尽量试试吧，不过我不保证能成功。” “这个我明白，先协调一下吧，不行的话回头我再想办法。”何远还是把红包给塞了过去，男子推辞不过，拿着红包，眼睛转向了师姐。 “既然小远要给，那你就收下吧。”师姐道。 男子精神一震，嘴上说着“那怎么行呢，这是你朋友，又不是外人”，手上却把红包放进了怀里，还有手指垫了垫，眼睛亮了一下。 之前何远来的时候，专门去银行取了下现金，本来想买个红包塞一下的，结果红包不够大，最后只好买了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才塞进去。 拿到信封之后，男子也不在这里久留了，他习惯性的想要去桌上拿水，结果发现桌上只有自己的杯子，只能尴尬的收回手，呐呐的摸了摸鼻子：“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回头你把对方信息发我一下，我尽快给你回复。” 何远问了一下男子的电话号码，男子报了个数，何远顺手用微信查了一下，发现对方也有微信，于是干脆添加了一个微信好友，跟男子说，回头将信息在微信上发给他。 做完之一切之后，男子走到门口，脱掉鞋套就准备离开。 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送他离去的师姐，突然开口道：“小舅，今年你要是没事的话，就一起回家过年吧。” 真要离去的男子，突然身子一震，愣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声音有些颤抖道：“好，今年我回去，一定回去。” 他颤颤巍巍的回复道，隔着空气，何远都能感受到他声音的颤抖。 一直到他离开之后，何远才开口道：“他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师姐淡淡的回答道，话一出口，似乎觉得有点太简略，于是她叹了口气，稍微解释了一下：“我家里……因为那件事儿，一直不怎么喜欢我舅，我外公说，他要是再沾那些东西，就把他腿打断，断绝父子关系，我舅那时候也年少气盛，跟我外公怄起气来，十几年没回过家。” “十几年？那这中间，你们一直没有联系过吗？”何远问。 “我外公那个人，脾气很硬的，再加上他身体又不好，家里人怕气到他，所以也不怎么敢跟他联系。不过偶尔他没钱了，家里人也会瞒着外公，偷偷支援一点，不过你也知道，沾上那种东西，基本上是一个无底洞，所以渐渐地，大家来往的越来越少。” “我看他，不像很坏的样子。”何远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说实话，那男子虽然看起来有点瘦，但也不是很瘦那种。 精神看起来嘛，也算正常，说话语气，也慢条斯理，甚至略微还显得有那么一点老实，不像是印象中，那种好勇斗狠的人。 “毕竟年纪大了，中间离过婚，有个女儿，跟着前妻，现在这个又生了个儿子。四五十岁的人了，收入也没多少，就靠着给别人跑车，一个月多少能够挣点。现在孩子还小，以后要是等孩子再大点，那开销……”师姐说着，摇了摇头。 “一个单亲爸爸，确实也不容易。”何远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 “不说这个了，对了，你那个事情，要求这么简单吗？”师姐转移话题。 “够了，我就想找个传话的，最好能找个人敲打敲打他们。你知道，就算我想把那些东西给他们，回头他们反过来讹诈我……”何远笑了笑，道。 “明白。”师姐点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就跟我一样。” 何远想起来，师姐的那个前夫，也是个白眼狼，估计之前没少讹诈她。 一想到那个事儿，何远也是叹了口气，这年头，真是什么样的人渣都能遇得到。 “对了，你今儿有时间没，正好一起吃个饭。”何远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出脑海。 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 所谓生活，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 “哦？你怎么想到要请我吃饭。”师姐侧着眼睛，看了何远一眼。 “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嘛，大家一起聚一聚，顺便感谢一下师姐这一年来的照顾。”何远说道。 他这句话，是发自真心的。 老实说，之前装修的时候，何远就已经准备好了被宰一刀。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宰多宰少而已。没想到师姐竟然那么实诚，真的只收了个成本价，不然以何远那个装修面积，那个价格绝对拿不下来。 之后领养小家伙，和唐朵朵这件事，师姐也出了不少力。 老实说，她完全可以不搭理何远的，毕竟…… 师姐思考了一下，然后道：“行吧，我给囦囦她婆婆打个电话，今晚囦囦在她家吃饭。” 说着，她拿出手机，翻出号码打了个电话。 何远一看，得，自己也应该给唐朵朵安排一下。 不过拿出手机的时候，何远有些犹豫，他突然觉得，自己放唐朵朵一个人在家吃饭，有点不太放心，万一那些人找上门去，自己又不在家，那该怎么办？ 想了想，何远给唐朵朵发了个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在外面吃饭。 唐朵朵没回复，应该还在上课。 虽然唐朵朵会认真听课，好像是一个笑话，但现在的唐朵朵，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唐朵朵，非常厌恶学习，更加厌恶学校，一听到跟上学有关的东西，立马臭着一张小脸，写点作业也不情不愿的，写几笔之后，就要去喝水，或者是上厕所。 坐下来一小时，十分钟在写字，其他五十分钟在搞各种各样的幺蛾子。 但，现在的她，每天一放学后就回来做饭，吃完饭后就开始收拾桌子，要是没东西可收拾的话，她就上楼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写完作业之后就开始做课外习题。 何远有几次看到她提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都是从书店里买来的辅导教材，有点像何远以前做的那种《五年模拟三年高考》，《黄冈密卷》，都非常的厚。 何远甚至经常看到她戴着耳机，在那里喃喃自语，一开始何远以为她在听什么流行音乐，直到有一次靠近之后，何远才听到，她在那里念英语单词。 这边唐朵朵还没有回消息，那边师姐已经打完电话。 她收起电话后，对何远道：“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去，现在去，还是再过一会儿？” 何远看了下手机，已经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如果现在跟师姐去从吃饭的话，等吃完后，唐朵朵也差不多该放学了。 要不然，他干脆先跟师姐过去吧，大不了在饭店里带一点菜，回头拿回家，给唐朵朵当晚餐。 “现在去吧。”何远道。 “那成，走吧。”师姐也干净利落道，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找外套。 等师姐穿戴整齐之后，两人一同下楼。 何远的车就在楼下，两人坐上他的车，何远的司机。 “对了，你想吃什么？” 车上，何远一边给自己系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问道。 回老家这段日子，该吃过的都吃过了，一时之间，何远想不到有什么可吃的。 不想在北京，每天都要心心念念，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不知道？那干脆翻一下外卖，看看有什么活动吧。 很显然，师姐也不知道吃什么，因为她回了一句：“随便吧。” “你知道吗，你这句话，让我想到一个事儿。”何远道。 “什么事儿？”师姐侧了侧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我们以前上班那会儿，经常不知道要吃什么，每到要点餐的时候，就会相互问一下。要是对方有目标，我们就看一下自己喜不喜欢吃，喜欢吃的话就凑个单。最头疼的就是大家都不知道吃什么，一群人在那里焦虑，哎呀，我们吃什么好呀，最后选不出来，要不随便选一个，要不就去泡方便面。”何远一边开车，一边回复道。 “可以去楼下看看啊。”师姐道。 “不是什么地方都有餐厅的，我那时工作的好几个地方，附近都没什么餐厅，要不就是餐厅特别少，要不就是特别难吃。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开个中餐店算了，店名就叫随便，我列个单子，每天按着单子随机做，基本上市我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没得挑。到时候大家一说到随便，就会想到我的餐厅，那这生意得多好。”何远说到这儿的时候，自己先笑了。 师姐歪着头想了想，片刻后道：“那这样好像也不错。” “不过餐厅太累了，自己偶尔做做还好，要是当成工作的话，我怕是抗不下来。毕竟，我厨艺还可以，但是刀工太差，总不能买个菜，都要让超市里的人给切好吧，人家还不得被我烦死。”何远摇摇头。 “会做饭，但不会做菜，你也是朵奇葩。”师姐摇摇头。 “既然都不知道吃什么，那我们就去吃酸汤鸭吧。”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何远突然说道。 他刚才开着车子，一路走，一路找，无意间看到有买鸭子的店，突然就想到这么个东西出来。 最近油腻的东西吃多了后，有点反胃，正好，吃顿酸汤鸭，可以暖暖胃，也可以去去油气。 师姐当然是不置可否。 于是何远把车子一转，找了个地儿停下，下车后，和师姐一起走向店面。 何远选的这家店，他以前来吃过，印象中很早很早之前就存在了，至少已经开了二十来年。虽然只是临近晚饭的时间，但这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店员忙的脚不沾地，看到客人来了都没工夫招呼。 “两位，里面请，先坐下，我马上过来。” 还是一个店员端着锅底，路过何远身边时，才发现两人。 她一边给何远打了个招呼，一边将那滚烫的锅底放在一桌客人面前，然后甩了甩手，跑到何远面前，从围裙里掏出纸和笔来：“两位要点什么？” “有菜单吗？”何远随口问道，说实话，除了那种经常去的店面外，大部分的饭店，何远都不知道要吃什么，得先看一下菜单。 “有有有。”店员四处巡视了一下，在另一张桌子上找到菜单，递给何远。 何远看了一下，跟店员道：“来一个中份的酸汤鸭吧，再来几个凉菜。” 他“唰唰唰”，点了好几个凉菜，还是店员道“已经够了，两个人差不多了，之后不够再点吧”。何远看了一下，感觉应该差不多，这才放下单子。 店员飞速记下之后，拿着单子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等到她离开之后，何远抽了一张纸巾，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环顾四周，嘴里感慨道：“这里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啊。” “都开几十年了，回头客很多。”师姐把桌子擦完，将纸巾扔进桌下的垃圾桶里。 “现在各行各业都不景气，我朋友之前给我发了一条新闻，就今年一月八号，到一月十三号之间，六天时间，网上关于倒闭的新闻就有一万六千四百一十条之多，可以想象，在刚过去的二零一八年间，商家的生存有多难。”何远摇摇头。 他本来不太想关注这些东西的，但架不住大家一直在发。 再加上最近身边的人，也一直在说这个事情，何远忍不住就点开看了看。 嗯，情况很惨烈。 “是啊，现在做什么都不好做，物价高，工资也好，做生意挺辛苦的。”师姐也跟着摇了摇头，她做这一行，对这些东西感触是最深的。之前房价暴涨的时候，她也跟着赚了一点，但现在行情一预冷，她们就坐蜡了。 毕竟，现在生意少，压价狠，但经销商和员工可不会跟你讲这些，尤其是物价和工资，一旦涨上去，就很难跌下来，国家也不允许你跌下来，不然财政数据会很难看。 就跟每年公司做年终总结一般，其实大部分部门，都没什么卵用，纯属摆个样子好看，甚至还是在亏本运营，但人家依旧会找出各种数据，来证明自己做的很好。 不然，怎么显示我们部门存在的价值，怎么拿出去跟别人吹牛逼，说我们前景很好，未来大有可期。 现在做公司，跟以前做公司可不一样。 以前做公司，是为了从客户手里赚钱，所以讲究一个效率，讲究一个精英，团队越小，越精良，办起事来越好。 但现在不一样了，赚客户的钱，哪儿有赚资方的钱来得快。所以大家要做规模，不管有用没用，别人有的部门，我也要有，不然资方回头资方觉得你规模太小，不靠谱，做不起来，业绩做的再好都没用。 所以，近几年，虽然成立的公司越来越多，但能够赚钱的公司越来越少。大多数被资本炒起来的公司，都如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不见。尤其是近两年的所谓共享经济链条，以及区块链货币。 相对应的，像马云，马化腾的人物，也很难出现了。 毕竟，大家不能沉下心来好好做业务，每天都想着办法去捞资本的钱。哪怕当老板的能保持本心，他们的下属也熬不住。毕竟，老老实实努力工作，靠业绩上位，和别人不看能力，只看资历，跳槽直接三倍起，进了公司就能当领导，带团队，享受股权——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 何远当年也面临过这种诱惑，说实话，太让人心动了。 不过他傻，觉得自己能力不行，哪怕过去了，也承担不起责任，觉得自己呆不了多久，所以何远不敢跳。 他只是埋着头，勤勤恳恳的做业务，想着有朝一日，能在一家公司，靠着业务站稳脚跟——结果钱也没拿到，公司也呆不久。 反观当初跳槽的那些人，虽然确实没有呆多久，长的一年，短的几个月，但他们钱捞到了，资历也捞到了，现在在一线城市里房子也买了，小宝马，小奔驰也开上了，对话的都是各个公司，各个企业的老总，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虽然何远自己心里觉得，自己没有选错，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高，但在外人眼里，何远就是一个生活事业双失败的人。 被那些人说的多了之后，何远也开始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别人一样，先顾眼前的利益。毕竟，未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只有拿到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 想到这里，何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师姐看着何远皱眉的样子，问了一句。 “没什么。”何远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还是以前的生活好啊。像我爸他们，几十年如一日的做着同样的事儿，只需要埋头锻炼能力，熬资历，时间到了，自然也就上去了，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情。像现在，大家的选择多了，事情也就变复杂了，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各种各样的意外，有时候感到挺心累的。” “你能忍受，几十年时间，都做同样的活儿吗？”师姐道。 如果是以前的何远，一定会狠狠的点头，说“我会”。 因为那个时候，他真的，被各种意外，各种阴差阳错，烦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做梦都想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能够沉下心来，好好做一件事儿。 但，回到老家这么多天后，何远意识到，环境，对人的影响，其实挺大的。像他这样的人，呆在一个宽松的环境里，注定是得不到成长的。 就好像他以前，总觉得自己要是有钱，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做出很多事情来。结果，现在他真的有了这个机会，却只是呆在家里，做一只混吃等死的咸鱼。 所以何远沉默了。 师姐叫住一旁路过的服务员，要了一壶热水。 她将热水倒进杯子里，一边烫着杯子，一边对何远道：“我之前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呆在同样的地方，对着同样的人，聊着同样的话题，做着同样的事。到了什么样的年纪，该谈恋爱，到了什么样的年纪，该结婚，买房，生孩子，抚养孩子成人，然后呢？等孩子大一点，又要照顾她上学，等她长大之后，又要考虑让她成家立业，给她买车买房，然后等她的孩子出来，再去给她照顾孩子……真的，我那个时候的未来，一眼都能望到头，有时候我真的感到很绝望，那样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何远默默地听着。 他以前，何尝不是这样呢？ 现在的人，总想着要回到过去，重拾青春，好像他们回到上学那会儿，就一定能过的多好似的。 你要问问那些高三的学生，要让他们一直停留在高三，享受他们的青春——他们估摸着会一巴掌糊死你。 人，只有经历过之后，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其实，他们往往奢求的，是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一旦得到了，立马弃之如履。 就好像看小说一样，要是一本都市文里，在前几十章里很快就确定了女主，绝大部分的人都会舍弃掉这本书。因为他们觉得已经知道结果了，不需要再看了。 就好像电视剧里，永远都只拍婚前，很少看到拍婚后的故事。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得到了的，就已经不需要了。 想到这个，何远突然深吸了口气：“对了，我有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