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十二座塞
原本已撤了饭食的堂桌,因安兴国的归家,又被夫妻二人不由分说地摆满了菜。饶是安家长子连声叫停,也挡不住二人的兴致。 这一次安晴歇在了一边,却也没消停下来,扯着安兴国问这问那。安广茂则亲自挽着袖子下厨,摸黑去后院菜畦地里割了一把韭菜,又一连打了四五个鸡蛋,简单的食材翻着花样做,硬是拉扯出来四五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胡不喜和赵无安识趣地退到了边上,没有作声。安兴国当然也没对这两个人视而不见,得了空闲,便问安晴这二人是何来历。 安晴微微红了脸,凑到安兴国耳边说了几句。安兴国的脸色立时一沉。 赵无安心道不妙,这个大哥似乎也是不好惹的角色。 “哎呀,大哥你别这样,赵居士是好人……”安晴拉住安兴国,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安兴国兀自听着,蹙眉沉思,神色却缓和了许多。 赵无安和胡不喜并肩蹲在院里,抬头呆呆望着月亮。 “老大。”胡不喜在嘴里叼了根稻草,若有所思道:“你要是娶了安娃子,结了婚买了大宅子在什么地方住下来了,俺怎么办?” “当年解晖和姜入海怎么办,你和我就怎么办。”赵无安懒懒道。 “那老大你也没解老头那么有钱啊,俺要是闯荡江湖惹了什么仇家,老大你也没能耐帮俺摆平呀。”胡不喜苦笑一声,“俺老胡为什么闯荡江湖,还不就是为了护着老大你。你这一走,我还真不知道天地之大,该去何处容身。” “去汴梁找诸南盏?”赵无安试探性地问道。 胡不喜愣了愣,猛然摇起头来:“那姑娘还是算了!能单手把老胡我放倒的姑娘,这辈子不敢指望!” 赵无安笑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还看不清楚。” 胡不喜讷讷笑了两声,摸了摸脑袋。 这时,屋内走出一道瘦削身影,竟是安兴国。 赵无安和胡不喜都怔了片刻,赵无安率先站起身子。 安兴国看了看他,道:“兴国常年在外,上次归省的时候小妹还不及腰高,如今竟要嫁人了。当兄长的,心中还颇有些歉疚。” 赵无安宽慰道:“卫国戍边,大丈夫之所为,无甚可疚。倒是无安要替中原百姓向长兄道一声谢。” 安兴国含笑道:“这也没什么,边疆兄弟万余,我不过其中之一。只是多年来未顾及家人,甚至对小妹的终身大事也不敢多言。我这当兄长的,却直到今天才见着自己的妹夫,实在是……” 他说着说着低下声去,眸中泪光泛滥。 赵无安忙道:“兄长有何指教,但提便是。无安绝非jian滑之辈,过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呵呵呵,不必不必。”安兴国悠悠摆首,转笑道,“安家这规矩是早就定下来了,儿女嫁娶之事皆从己定,父母长辈绝不插手。我有此言,亦不过是想与你这准妹夫熟络一番而已。军伍中人不善言辞,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不敢不敢。”赵无安连忙拱手回礼。 屋门口,安晴蹦跳着探出了半个身子:“几个大男人,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呢?” 安兴国回眸笑道:“我在劝你这位赵居士,回去与我们同桌吃饭。” 安晴怔愣了下,点头道:“那就快进来呗。赵无安,别再磨蹭啦。” 一言不合又被拉上了贼船,赵无安没奈何,只得跟着安兴国迈动步子走向屋内。 “娘那边,毋需多虑。”入屋前,安兴国悄声道,“她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倒是我那个二弟安南,指不定会从哪个地方跳出来指着你的鼻子。家里自小属他最疼安晴。” 赵无安怔怔不语。 又回了桌上,安家人径自热闹如初,早就吃饱了的赵无安捧着半碗饭默默坐在一边发愣。要说还是胡不喜明智,就算安兴国玩了这么一出也颇有原则地没有跟进来,一个人在院子里继续发呆。 如今这桌子上一家人久别重逢,无论戍边轶事还是清笛乡的传闻,说起来都能如数家珍谈个没完,外人是想插也插不进去他们的对话。 清笛乡素来清静,安兴国离开这许多年也没发生什么大变化,无非就是哪家娶了外乡媳妇儿,哪家又在山脚买了块地。 去年发生在乱葬岗上的那起青鬼案倒是不用添油加醋也能说得引人入胜,安广茂说一会,停下想一会,足足讲了半个时辰。 安广茂讲到段邦才以桃花折扇自尽时,安兴国眸中忿忿之情略转为哀伤。最后听见夜晚官道上,青鬼衔玉报恩之时,那抹哀伤之色,却又逐渐化为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