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满后的十多天,每天都是大晴天,这叫做老天开眼,因为麦子就快要收割了,必须每天保持长时间光照,让麦秆尽快枯萎,让麦粒尽快结束生长、变硬。麦粒变硬了在轧场的时候才容易脱粒出来,麦粒如果软的话,一轧就成了一股水。 秀兰照例每天牵着老白去棉花地里劈杈,然后砍一筐青草回来。丁顺说:“看这个样儿,不能光给她吃青草嗹。她以后越长越大,吃滴也越来越多,光喂青草不够她吃滴嗹。赶没青草唠总闷招咹?以后得拿青草给她拌干草嗹。”所以从这以后,秀兰每天都是把青草砍回来,然后和丁顺用铡刀铡短了,再和棒子秸拌到一起了才给我吃。 这天三妮儿来了,站在当院靠着枣树看着秀兰续草、丁顺用铡刀铡草,说:“你说这闹鸡灾就是个神奇咹,这鸡也没吃毒药卧着不动龛就死嗹。喃家那鸡死唠一大半儿,恁家那鸡哩?总闷一个也看不见嗹?也都死哩啊?”秀兰说:“喃家那鸡都扔着(zhao,到)山药窖里嗹。”三妮儿说:“扔着山药窖里就死不唠啊?”秀兰说:“嗯。这是我呆喃娘家学(xiáo)滴个法儿。”三妮儿又说:“恁给哩梓松钱哩办?”丁顺说:“没有,大秋才给哩。”三妮儿说:“恁那时候才买牛哩,这暂恁就喂着它啊?你这么着吃亏忒多咹。”秀兰说:“喃都待见这小牛儿,这小牛儿通人性。你看喃都不拴着它,它也不到处乱跑。”三妮儿看了看说:“还真没拴着啊?你看它也不过来抢青草吃,真是个神牛。”丁顺说:“你说这样滴小牛值六百办?”三妮儿说:“值。” 秀兰说:“三妮儿婶子,我听说恁树茂要承包唠供销社嗹,是办?”三妮儿说:“是哩。谁知道挣钱(赚钱)办?”秀兰说:“咱村里就这么一个供销社能不挣钱啊?谁买个针咹线滴还上桑村集上咹?”三妮儿说:“这一下子没人给开(工)资嗹,还不能上地里去,得守着一个人卖东西咹。”秀兰说:“卖东西有个人呆家里就行。恁国豪也上学嗹,学会唠算账就会卖嗹。他们上地里去你也能给卖咹!”三妮儿说:“咳,我这么老嗹,给人家把帐算错唠哩?”秀兰说:“甭愁,恁这日子行唠。俩小子,一个小子当工人挣工资,一个小子开供销社挣钱,都比这老农民好。”三妮儿说:“甭说那个(不同意对方的观点)!当工人一个月才给我五块钱,别滴嘛也不管,还常年不呆家。”秀兰说:“做人得知道满足。你想想恁老大不呆家,树荣家自个弄着一伙子孩子还得种地,自个还忙滴跟头骨碌(摔跤、翻滚)滴哩,还能管唠你唠啊?”三妮儿就不出声了。 过来一会儿三妮儿说:“谁和恁爹也不一样,人家都是过小子滴日子,恁爹过滴是闺女滴日子。”秀兰抬头看了一眼三妮儿,把草续进铡刀底下,丁顺抓住铡刀把,把刀片压下去,秀兰一下子呆坐着不动了。丁顺看着秀兰说:“总闷嗹?”秀兰抽出草底下的手,说:“你把我手指头切下来嗹。”右手食指的血呼的流出来了,都淌到草上了。丁顺也吓呆住了。三妮儿说:“赶紧找着那块儿手指头安上去咹,过唠(时间久了)就长不住嗹。”丁顺才赶紧在铡刀右边的碎草里拨拉,发现了一块rou皮,原来是食指的指肚切掉了,阿弥陀佛,还好没切到骨头。碎草屑沾在了指肚上面,丁顺赶紧捏走草屑,把这块rou皮还给了秀兰。秀兰左手捏住这块rou皮贴回右手食指上,发现方向不对,又拿下来把rou皮调了个头儿安回去重新捏住。血还是不停地滴下来,这时候秀兰已经恢复了知觉说:“真疼!”三妮儿说:“别看嗹,赶紧上医院吧,得消消炎,要不就化脓嗹。喃树茂那手指头不就是不能用哩啊?这个钱省不滴。” 丁顺赶紧推出了自行车,三妮儿说:“你上医院得拿钱咹。”丁顺又跑到北屋拿了钱出来推着自行车说:“赶紧上车子。” 小涛这时候正好在外面玩儿够了进家门,一看丁顺、秀兰慌乱的样子吓得眼泪快下来了,说:“娘,你总闷嗹?”秀兰说:“没事儿,就是切着手指头嗹。上公社医院里去打一针就行嗹。”小涛说:“喃也去。”丁顺说:“你呆家里看家,喃去看病去,又不是玩儿去,你去干嘛去咹?”小涛就不说话了看着秀兰。秀兰说:“要不你跟着恁三妮儿奶奶上她家去玩儿去啊?”三妮儿说:“你上喃家去玩儿去办?我让国豪、国花和你就伴儿玩儿。”小涛不说话,摇了摇头。秀兰就说:“恁姐这就散学(xiáo)儿(放学)嗹,你呆门口等着她们家来吧。”丁顺就骑着车子驮着秀兰走了,三妮儿也走了。 小涛一直坐在门口等着,直到欣梅放学回家了才敢进屋里。新菊是第二个回来的,知道了发生的事后说:“欣梅,咱爸爸咱娘不呆家,咱俩把草铡唠啊?”欣梅说:“喃可不敢续草,敢切着喃哩。”新菊说:“那你扶铡刀。”欣梅说:“喃哪里摁动铡刀唠咹?”新菊说:“那就等着恁二姐回来再铡吧。” 过了一会儿,欣荷回来了,一副要哭的样子。新菊问:“欣荷,你总闷散学儿这么晚咹?”欣荷说:“牛婷欺负(hu,轻声)喃。她不让喃走她家门口儿,喃走远道儿家来滴。”新菊说:“没事儿,等一会儿我领着你去找她娘学舌儿去。她娘还管不了她啊!咱先把草铡唠吧。”于是欣荷续草,新菊扶铡刀铡草。铡完了草就倒槽里和棒子秸混到一起搅拌。这是带着秀兰的血的草啊,我哪里吃的下去啊?新菊见我不吃草就说:“你不饿啊?”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