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荆北大营
赵烈早早就被冻醒了,天气太冷了,关内的空气又异常湿润,一晚上的野盘儿,让他全身发凉。胃里空的要命,四肢冰冷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连水都没有,那已经结冰冻硬的干粮该怎么吃? 卯时的辰光还算是讲究,官道两旁藏在阴凉底下的雪还很干净,赵烈走过去弄了满满一囊的雪,就当是水了。 啃了干粮,喝了雪水,就算是吃了饭了。眼看着守城的官吏开了大门,那藏在不知何处的钟声一阵一阵地提醒着人们,城门已经开了。 直到巳时一刻,那些军府的文吏才懒洋洋地走到东门下,正对着阳光享受着清闲。看到他们确确实实到了,赵烈才走上前去。 明晃晃的长矛尖对着城门晃来晃去,赵烈走得不紧不慢,而那些文吏则老远就已经注意到他了。 世兵制下没有多少人了,新老交替的这么个制度,强橫有力的士兵根本没几个,大部分都是不得不吃这碗饭,上阵厮杀。偶尔有那么几个兵士来来往往,也都是年岁上参差不齐的。 那文吏瞟了赵烈一眼:“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祖籍何在,家里耕地人丁,可有亲属?” 赵烈一愣,这一句这么多问题,记得住前面记不住后面啊,但是只能老实回答:“姓名赵烈,家居东益州武兴郡武兴县前沟村,祖籍就在此地。家里止有我和我娘,没有别人了。” 过了一会儿,那文吏拍了桌子:“亲属呢,亲属让你吃了?怎么他娘的这么磨叽,抓紧!” 赵烈小心回答道:“并无近亲,只有远房亲属了。” 那人也不抬头,随手把纸张往前一拍,问道:“会写字吗,写自己名字。” 赵烈接过毛笔,用练了不知多少年才形成的刚烈大气的行书写到:赵烈子陵。写罢还意犹未尽地沾了沾半结冰的砚台,很是欣赏。 那文吏看傻了,怎么一个乡下来的穷世兵,会写一手这么漂亮的字?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态度稍稍改观一点,不复刚才那种拙劣的态度。 “你拿着这个令纸,从这一直往东走,约莫二十里地,你往南看,那边地平坦,一看就知道是军营,你去了把令纸交给兵曹司的文吏,任何一人都成,领了军服,你就算是入籍了。” 赵烈看了看四周,问道:“这位兄长,还请问如今有多少世兵入籍?” 他看了赵烈一眼,琢磨了一阵,方才说道:“约莫数百人,不足一千。还有两天截止,怕是会有二千左右吧。” 赵烈算了算说道:“那全国得有万把人吧?不过如此冷清,路上连个伙伴都不曾有。” 那文吏笑了笑,起身跺了跺脚:“没有,一共几个州郡,我国一共一百多个州郡,七八十个都是名号。过去封给那些将军柱国的税户都近千户,现如今也就只有几十户。新老世兵一交替,也就四五千人吧。” …… 赵烈谢过文吏,方才走上那去往军营的官道。回想起昨日美人挑帘的那惊鸿一瞥,心里还是蛮舒服的。有女子的手帕,男儿打仗都不怕,上了战场拼命地建功立业,就是为了能给自己的娘们儿更好的生活。谁不想弄个大官当,但是没有从底层起来的基础,根本站不稳。 如果没有那么大的才能和宽广的心胸,就算是你如再世项羽,也还是自刎乌江的下场,没什么区别。 男儿们称兄道弟的,说到底不还是一个篱笆三个桩的想法么,根基不稳,也不怪他做墙头草。风大,吹谁谁倒。没有什么谁行谁上的那么一说,战场上再悍勇的兵士,见了几百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心里也没底。 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走商小贩,偶尔有象征家族势力的驷厢车(两到三个巨型箱子一般的车厢,装东西专用)缓缓行过,路上就没有了什么其他的行人。 这条官道不宽,两旁种了很多的树,按照旧制度,三里就要一棵树,五里要三棵,不仅用来标注行车的距离,也用来查询里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官道再宽一些,昨夜就不用等在路旁让路了。 赵烈偶尔听徐家的人说,那长安的杨柳还是前秦王猛时候的功劳,老人们都口口相传着他的威名,但是现如今这个世道,不仅艰难,还很凶险,已经没有那个时代能有的光芒了。 走了约莫二十里,眼看就到中午了。新兵集结,就盯着服从命令这一项强抓,如果前脚踏进军营,后脚就不可能抽出来了。所以当他远远望见军营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停下来享受一下自己最后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