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一五
洛阳宫宣政门外。 狄仁杰走出宫门的刹那间,回望了一眼身后巍巍然的洛阳宫,与那已然顶到了云间的乾元殿顶尖,目光微黯,很快又转回头来,步履坚定地向前走。 他的身后,跟着气度沉稳的狄青和神态明亮的狄芳。 “公子。” 纵然狄仁杰已然成家立室,可狄芳与狄青二人,还是喜欢用这个自小跟他到大的称呼来唤他: “您不是要帮皇后娘娘点火么?” 狄芳不解地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 狄青翻了老大一个白眼给他,狄仁杰淡淡一笑道: “正是去点火呢。” 狄芳正欲再行追问,却被狄青一记剑肘给捅得不敢再出声,只得呆呆地看着狄青轻轻道: “公子,娘娘此番着您暗中彻查的眼线……莫不是将近日朝中宣宣扬扬的新罗国主金春秋密朝主上之事泄漏出去的那些人?” 狄仁杰呵呵一笑道: “果然还是你灵慧……” 接着,他肃容轻道: “不过你错了,只怕泄漏出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主上自己。” “主上自己?为何?” 狄青惊讶地瞪大眼: “可是明明就是主上着令金春秋密朝的啊!” “事关国策大事,你们听到了,也权当不曾知便好。” 狄仁杰自小调教这两个孩子,自然知道他们口风紧,这等大事更是不会轻易泄出。可事关李治平定辽东,讨伐高句丽百济的大计,他便是猜到了,也不能说出口。 何况…… 他的目光微转忧虑——只怕李治如此急切的理由,这位皇后娘娘,早已心知肚明了。 暗中叹了口气,他步子走得更急,以他一介文弱书生的步子,竟是要狄青狄芳两个自小便习武的加紧了步子才跟得上。 出了皇城,上了马车,狄仁杰立时对着正待开口相询的狄青道: “你去一趟韦府,请你韦大叔过来。” …… 是夜。 狄府。 当听完了狄仁杰今日面见媚娘得到的消息之后,韦待价也是半晌愕然。 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 “主上……这是想要尽早灭了高句丽与百济,平定辽东?可为何这般突然……” 狄仁杰想了一想,最终还是叹道: “只怕……前些日子的流言,是真的。” 其实韦待价何尝不曾想到这个可能?但他心里却是拒绝的,忍不住便失笑道: “那些流言你也信得么?怎么可能!主上龙体安泰,每日里朝政理治,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妥妥当当,何曾有什么体力日衰之事?” “你也说了,每一桩,每一件,主上都理治得妥妥当当——待价,你与我一样,都是曾侍两朝君主的人,也都是见过先帝治政的人……我只问你,先帝几日一朝?主上又是几日一朝?一封折疏在先帝手中多长时光才能批得下来,在主上手中呢?又是几时便可下达?” 韦待价沉默半晌,才轻道: “先帝三日一朝,主上一日一朝——有时甚至一日三会五议……一封折疏……先帝在时,若非紧急,则是三日可复,紧急的也要短则一个时辰,长则半日。至主上则……无论急缓,短则半个时辰,长则半日必有批达。” “那你可曾算过,一日里,主上要批的折疏,要议的政令,又有多少?待价,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而已!便是如何天机聪慧,明决当断,又怎么能扛得住这般吃重的政务? 你可算一算,主上已有多少年,不曾在戌时之前驾归寝殿,得以安憩了?” 韦待价垂首,半晌才轻道: “难道不是娘娘……” “你也信那些人的话?” 狄仁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难道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人么?这些话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来传的,你不清楚么?” 韦待价沉默。好一会儿才轻道: “怀英之言,意所为何?” “眼下主上怕是急了——他也知道自己身子以后怕是一日不若一日……而偏偏能承大继的太子殿下又归年幼,其他诸位年长的皇子,不是若废太子一般中庸,便是如郇王杞王一般心术不正,再不然便是如许王一般无心理政。 所以主上能靠的,能依的,只有皇后娘娘。 然而于皇后娘娘而言,涉及政事,只怕却是她最大的忌讳——毕竟她这些年来处处受人诽议,事事遭人苛难,不就是因为她的治国之能,实不逊于咱们的首辅大人,太尉公?” 韦待价沉默半晌,才轻道: “所以主上才着急着要平定辽东……因为主上知道,或早或晚,若他一朝病体不胜,自然这朝政是交与娘娘最为放心的。 但娘娘事擅内政,外治之上却实在非其所长之道……为了能以防万一,以备不测……主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