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无罪,怀璧其罪四十
是夜。 立政殿。 寝殿之内。 媚娘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纸笔,突然间,她开始拿起笔来,一笔一笔地记着什么。 李治坐在一边,轻轻地搂着她的肩,目光微湿,劝道: “你身体还没好…… 歇着罢……” “一点儿泻药而已…… 又能奈我何? 又能奈我的孩子如何?” 媚娘轻轻地道,一字一句,皆如冰珠蹦出。 李治无语,也只能由得她去。 慢慢地,她在纸上书写着: 永徽二年,元月初八,胎讯初报,晨起,辰时三刻,万春殿送来锦绣团扇,太医验,上有脐香;午时四刻,御膳房送来固元糕,瑞安验,内掺五行草,经证,凝云阁宫侍某,于送糕之前,曾窃入御膳房中,其携有五行草;酉时一刻,立政殿侧廊下立,忽天降一巨大冰锥,险些砸伤,经查,见冰锥之上有明显损伤,显为人致,暗证后乃为承香殿小监某所为,戌时正,夜间补汤待进服时,文娘验汤中有毒蝎一只,幸已死,且药汤性与毒蝎相克,已解其毒,固服而无事,经查,为安仁殿某侍所为…… 一笔一笔,一画一画,媚娘都在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在写,而李治坐在一边,也在用着全身的力气去克制,克制自己那股现在就想大声呼喝,传人入内,立时将这些女人一一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的冲动…… 他全身都在颤抖: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媚娘大大小小,竟然遭受了这些事! 足足半个时辰,媚娘才放下笔,高高地抬起头。 她的眉目间,竟是冰冷一片。 李治不语,轻轻地拿起那张以蝇头小楷写得密密麻麻的巨大宣纸,仔细地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 最后,他长出口气,默默地看了一眼媚娘,良久才轻轻道: “是我对不起你…… 说好要保护好,你跟孩子…… 是我对不起你……” 言至此,他的目光中,已然隐隐有了泪意。 媚娘摇头,半晌才轻轻道: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一直都逃避着…… 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看着那张纸上,数百次的相谋,轻轻而淡然地道: “是我自己的问题……” 一边儿说,她一边儿提起红笔,在旁边写下一行字: 胸怀宽大,却终是步步相逼,分毫必争,方得安稳度日。 …… 次日。 晨起。 媚娘醒时,只听见殿外一片鸟语欢鸣之声。 她懒懒起身,轻轻唤道: “文娘……” 立时,一个一身鹅黄衣裳挽望仙髻,眉目细长清秀的女子,匆匆奔入,与另外一个穿着绯红衣衫,梳着丫髻(这里的可不是丫鬟,而是一种发型的意思,是未嫁的女子梳的发型,而且在唐时宫中多为侍女所梳。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丫鬟……也就是说,丫鬟一词,本来是指唐宫侍女梳的丫髻,也就是同音字的发型的形变而已)的少女各分左右,将纱帐撩起,以金丝流苏仔细绑得结实。 文娘这才上前一步,急声轻道: “jiejie怎么醒得这般早? 昨夜可是许晚才睡下,又是……” 她住了口。 媚娘却不答话,只是扫了一遍榻前小几,然后轻问道: “那张纸呢?” “jiejie是说……” 文娘看着媚娘点头,这才道: “一大朝早的时候,主上去上朝,便袖走了。” 媚娘垂首,沉默,半晌才轻轻道: “你去告诉瑞安,叫他今日里去治郎那边儿,复抄了一份来。明白么?” 文娘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好,再欲说时,媚娘却又道: “还有…… 红绡是不是来过了?” 文娘点头,轻轻道: “昨夜里,跪在后门哭了好久…… 她也是无心。” “我没有要怪她的意思,你去找个咱们殿下的人,最好是与她形态相似的,换上与她昨夜来时穿着的一般无二的衣衫,在万春殿周边儿转上几日,明白么?” 文娘立时会意,下去安排。 媚娘又对那一身绯红衣衫的玉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