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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旧瓶装新酒

    周若山停职反省,等待重新安置,副院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泌尿外科的徐主任便不消停了,总觉着放眼全院的科室主任,无论是比较个人资历,还是衡量业务水平,无出其右者,特别是泌尿外科每年给医院带来的可观收入,更让他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他都足以胜任这个职位。

    徐主任处事老道,精于世故,虽然觊觎着这个职位,却没被自己的yuhuo冲昏了头脑,打死他都不会学着周若山,去办自以为聪明的愚蠢事。

    早晨来到医院,徐主任带领着科室的医生查完房,为了给自己腾出思索的时间,便把他主刀的两例手术让给了别的医生,这才回到办公室,脱下白大褂,给自己泡上一杯好茶,然后锁紧眉头,转动着脑筋,苦苦地寻找着脱颖而出的突破口。

    徐主任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更有自知之明,早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在内心里比来比去,屁用都没有,那得别人替你来说,才真正的管用,可让谁来充当这个代言人,却令他颇费思量。

    按说欧阳诚麟绝对是首选人物,既是医学界的泰斗,又是医院的领袖,只需他振臂一呼,全院上下莫不敢从,但以欧阳诚麟的为人,想把他拉上自己的这条贼船,谈何容易啊,尤其是最近发生了银锭事件,更使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怕是给他送根绣花针,也得被他扔出门去。

    斟酌良久,手机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徐主任拿起手机一瞧,却是他的大学同窗好友陈栋梁打来的。

    陈栋梁大学毕业后,不愿整天围着手术台打转转,便考取了卫生口的国家公务员,经过多年的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目前已升任省卫计厅办公室副主任,虽说级别不高,权力不大,可也是领导身边的近人,面子不知要比他这个省城医院的科室主任大多少倍。

    徐主任接起电话,还没出声,就听陈栋梁在那头挪揄着他:“我的徐大主任,你可真能坐得住呀,周若山土豆搬家了,你就不想再往前挪挪?”

    “唉,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假话,机会难得,稍纵即逝,老哥做梦都在想啊,可我也是孤掌难鸣,有劲没处使啊。”面对老同学,确实无须遮遮掩掩,徐主任便把心中的难处实言相告。

    陈栋梁却在电话里笑了:“嘿嘿,师哥呀,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这个关键时刻,怎么秀逗了,你也不想想,省院的副院长是由哪个部门任命的?”

    徐主任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大声叫着:“哎呀,我怎么把这个茬给忘了,光在医院里兜圈子,竟把老同学给闲起来了,哈哈哈,你说吧,让我咋办就咋办。”

    “那好,看在师哥当年在大学期间,没少贴补我的份上,我今天也是投桃报李,来还师哥的这份恩情,就帮着师哥运作一番,不过嘛,咱们可要先说好,成了不用谢我,没成,也别骂你老弟是个窝囊废,这点你能做到吧?”陈栋梁来自乡下,家境贫寒,上大学的时候,没少蹭徐主任的饭票,今天他旧话重提,弄得徐主任心底下好生地感慨。

    徐主任揉着眼睛,动情地回道:“啥都别说了,听你提起了大学的事,我都流眼泪了,栋梁啊,老哥除了会玩手术刀,官场上的学问一窍不通,这次全都仰仗你了,成不成的都是老哥的命啊,我哥怎么会怪你哪,你就别绕弯子了,该送多少,你说个数就行了。”

    “嘿嘿,你有所不知啊,咱们的章厅长,不爱钱财,也不贪美色,唯独喜欢笔墨字画,你不妨在这方面下下功夫,等你筹备好了,就约个地方,咱们见见面,小酌几口,怎么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章厅长的这点爱好,早就被陈栋梁摸准了脉门,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徐主任自然是满口答应。挂断了手机,徐主任不禁愁肠百结,又开始挠起头来,钱财好办,可要淘换到古今名人的真迹,那可比登天还难,稍有不慎,看走了眼,便落得个人财两空,风险着实是大得吓人。

    就在徐主任愁眉不展之时,办公室的门开了,只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身穿白色裙装,戴着墨镜,身背一个三尺多长的明黄色烫金纸筒,直接走到了他的桌前,也没客气,便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您找谁?”徐主任身为泌尿外科的主任,办公室里总会闯进来不速之客,也没讶异,便开口问道。

    那女子把纸筒取下来,立在了桌边,才轻启朱唇:“你是徐主任吧?”

    徐主任没吭声,轻轻地点点头,就听那女子轻叹一声:“唉,家父病重,肚子疼得死去活来,经过县里的医生诊断,说是输尿管结石,可我们县里做不了这种手术,非要逼着我父亲来省城,可到了你们医院,又没有床位,人家不肯收呀,你说怎么办吧,徐主任?”

    有没有床位对患者而言,还真是个大难题,可对徐主任来说,也就是一句话那么轻省,瞅着眼前妙人儿,徐主任怎么会狠下心肠不答应,便笑着回道:“请姑娘别急,你父亲如果确需住院动手术,我来替你想办法。”

    “那我就谢过徐主任了。”就见女子莞尔一笑,又把那个纸筒端起来,放在了徐主任的桌子上,“徐主任,我父亲说了,谁救了他的命,就把这件东西送给他,我不敢不从,就把它给拿来了。”

    徐主任连忙起身拒绝道:“那可不行,咱们医院有规定,不允许收受患者家属赠予的财物,还请你把它拿走吧,别给我添乱啊。”

    那女子也跟着站起身来,把手摁在了纸筒上,笑盈盈地说道:“也不是值钱的玩意,听我父亲说过,好像是唐朝的吴道子画得什么山水,从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我也不懂,就送给你上上眼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徐主任听闻这纸筒里是幅字画,心就动了,腿也软了,态度也不坚决了,再也没勇气推让了。

    那女子似乎也看穿了徐主任的心思,顺手把纸筒又放回到沙发上,而后才浅笑着说道:“徐主任,我父亲的手术,就拜托你了。”

    徐主任面带笑容,自然是欣然应允,又把她送出了门口。

    望着她走远了,徐主任赶忙返身回来,锁好房门,便迫不及待打开纸筒,从里取出画轴,铺展开来。

    画卷的绢面已经泛黄,上下的立轴锈痕斑斑,但用料考究,彰显出古色古香的意蕴。卷面上的一山一水、一丘一壑引人入胜,景色壮丽,境界隽永,似是凝神挥笔一日而成,便将旖旎风光跃然纸上,确像是一件古物。

    徐主任双眼紧盯着画卷,顾不得再去欣赏画中的写意,赶忙去寻找题跋和印章,嘴里不禁念出声来:“南岳图,吴道子...”

    如今赝品横行于世,徐主任还是不大放心,又打开电脑,查找起吴道子的词条,才晓得吴道子是唐代著名画家,画史尊称画圣,曾随张旭、贺知章学习书法,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体会用笔之道,擅长佛道、神鬼、人物、山水、鸟兽、草木、楼阁等绘画创作,而《南岳图》也确实出自他的手笔。

    心里有了底,徐主任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生怕被别人抢占了先机,赶紧拿起电话去约陈栋梁,定好了中午就见面,把画轴给他送过去。

    徐主任心里着急,没等到午饭时分,就抱着纸筒,直奔他们约定的小酒馆,可出了门,却发现这个纸筒太显眼了,如果别人问起来,他却不知如何对答,只好又回到办公室里,用白大褂裹了一层,这才闪身而出,疾步走向了电梯。

    下了电梯,徐主任还真遇到了熟人,连忙解释说,工作服脏了,要拿着出去洗洗,那位熟人还打趣着他说,医院就有专门负责盥洗的工作人员,你为啥要费这个事,莫不是想给医院节省成本?

    徐主任没心思和他闲扯,便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打车到了那家隐蔽的小酒馆,陈栋梁还没来,徐主任先把纸筒塞到桌下,点好了菜品,便喝着白开水,耐着性子,等待着陈栋梁的到来。

    不知陈栋梁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徐主任坐立不安地等到了下午一点,才看见陈栋梁晃着身子,掀开门帘,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徐主任有事相求,不好开口埋怨,便挤出点笑容,瞅着桌上的几盘菜,嗔怪着念道:“菜都凉了啊。”

    “没事,这菜凉了,咱们凑付着吃,只要你的菜热乎,我就没白费工夫。”陈栋梁随口笑道,却把徐主任感动得够呛。

    两个人都在体制内,中午不便饮酒,徐主任给陈栋梁倒了杯白开水,嘴里还解着嘲说:“这地方小点,还不能喝几杯,老哥心中有愧了啊。”

    “师哥说什么哪,咱们俩谁跟谁,当年拎着酱油瓶子,不也喝醉了吗?”陈栋梁嘴里说着陈年旧事,却用脚踢了踢桌下的纸筒,接着问道,“哈哈哈,老弟问你一句,你这东西是临时淘的,还是家里存的,准不准成?”

    徐主任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又把嘴巴凑了过去,低声应道:“告诉你实话吧,这是我家祖上的东西,绝对是真货,吴道子,听说过吧,唐代的大画家,他的《南岳图》,那可是相当有名气的画作呀,放在当今的市面上,不敢说价值连城,也得值个几百万吧。”

    “吴道子,听说过,唐玄宗的御用画匠,以绘制壁画为主,山水画作的确不多,流传到今天,实属不易,不知师哥怎么会舍得?”源自章厅长的嗜好,陈栋梁曾恶补过书画方面的掌故,提起震古烁今的画圣吴道子,自然是耳熟能详。

    徐主任假装苦着脸,无可奈何地叹道:“唉,为了前程,豁出去了,人都说舍得舍得,不舍哪能得呀?”

    “那倒也是,不过老弟还要多问一句,这画不会是假的吧,那章厅长可不好哄弄呀,你要是临时抱佛脚,买了件赝品,非但你的前程没了,我也得跟着吃瓜捞啊。”陈栋梁瞅着徐主任这么痛快就把画卷给拿来了,心里定然是不托底,不由得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徐主任连忙摆着手,信誓旦旦地叫道:“那怎么可能,老祖宗留给子孙的物件,哪能是假货呀,请老弟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保证是十足的真家伙,如假包换呀。”

    “那好吧,成败在此一举,老弟就厚着脸皮,替师哥趟一回浑水,但愿能让师哥心想事成。”陈栋梁端起水杯,一饮而尽,似是预示着此事即将大功告成。

    把画轴送了出去,有如去掉了一块心病,徐主任踌躇满志地回到了医院,之前困扰于心的阴霾一扫而光,总感觉自己劲头十足,又无事可干,便去了手术室,硬是把下午几例手术的主刀活计,抢了回来。

    接连几天也没有动静,徐主任却听到了胸外科主任有可能接任周若山的位置,心里不免有些慌了,连忙去拨陈栋梁的电话,却被他给挂断了。

    陈栋梁不接他的电话,徐主任只好侥幸地劝着自己,无非是他陪着领导,不方便接听而已,既然把那幅画送出去了,应该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到了下班的点,徐主任没急着走,而是把门关好,又给陈栋梁打去了电话,谁知却无人接听。徐主任这回又在心里念叨着,肯定是这小子又喝多了,不知在哪泡澡呢。

    徐主任惴惴不安地又等了两天,再次拨通了陈栋梁的手机,还是响着嘟嘟地风音,陈栋梁仍旧没理会他。直到这时,徐主任的心头才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莫非这陈栋梁犯事了,被有关部门给控制起来了?

    到了晚上,徐主任魂不守舍地往家中走去,刚到单元门的附近,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黑影,手里握着一根粗壮的棍棒,徐主任以为是遭遇了抢劫,刚要扭头跑开,却听身后传来了陈栋梁的声音:“老徐啊,你可把老弟给祸害了,东西还给你,以后咱们就别联系了。”

    “老弟这是为啥呀,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吗?”听闻陈栋梁似有绝交的口气,徐主任也惊呆了,连声问着陈栋梁。

    陈栋梁把纸筒扔到了徐主任的怀里,怒声叫道:“你回家自己去看吧,这里面画得是个什么玩意?”

    陈栋梁说完,转身就消失在了夜幕当中,连声告别的话都没说。

    徐主任莫名其妙把纸筒扛到家里,便将画轴摊开,瞧了半天也没摸出门道来,又挂到了墙上,站在远处打量了稍许,这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