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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在扶胥(下)

    “听听外边这呼唤声。”陈其凤一边试图挣脱抱住他大腿的手,一边急道:“镇子外边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了,没人能跑掉。至于乔装打扮也是不成的,被围在镇子里的官员有数十人,加上那些家眷,只要有一个人反水出来认人,别说装扮成下人,就是装扮成路边的一颗树,都能给揪出来。”

    “那你还让徐公乔装打扮?”钱中进怒视陈其凤,打死不撒手:“今天你把话说清楚了,要死大伙一块死!”

    “干嘛非要一块死?”陈其凤奇怪地看着钱中进:“榜题兄!都到这个时侯了,你还真要讲义气?讲节cao?且让徐老匹夫去扮下人,楚锐一时半会寻他不着,正方便了咱们去检举揭发,这就算立功了啊!”

    “检举……揭发……徐公?”钱中进愕然,愣愣地看着陈其凤:“你……”

    “此事宜快不宜迟,迟了让别人先检举了,咱们可就抓瞎了!”陈其凤对钱中进摆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道:“想来咱们是揍过楚锐,可只要检举有功、应付得当,这将功补过总能留下条性命吧?咱们再把徐老匹夫之前策划的那些阴谋原原本本告与楚锐知晓,把罪名全推到徐九思身上。嘿嘿,这些黑材料一出,想必楚锐绝对会和咱们摒弃前嫌,把怒火全撒在徐九思身上,这样咱们就安全了!撒手!快给我撒手!再不快点,待会这些好事就让别人给办了!”

    “卖了徐公?拿徐公做挡箭牌?”钱中进终于表情呆滞着松了手,他知道他自己做不出这事!他与陈其凤不一样,陈其凤这人是真没啥道德底线的,与徐九思之间也算不上特别深的交情,出卖起徐九思来绝对没有心理负担。而他钱中进,自打来到岭南后就一直跟着徐九思混,也获得了徐九思给予的诸多好处和提携,这种关系不仅仅是利益关系,多少还有点良师益友的味道在,别人能卖徐九思,他钱中进却不能啊!

    “你不随我去?”陈其凤悻悻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再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钱中进,终于转头向外走去,离开门前的时侯回首道:“榜题,知道为何你二十年来为何仕途蹉跎么?你的心还不够黑啊!读那么多书,中了进士又如何呢?听我一句劝,若是今夜你能留得命在,便向朝廷辞官吧,官场本就不适合你玩…….

    “老子是真正的进士出身啊!”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钱中进却突然爆发了出来,或许他只是在喊给自己听而已:“我的书没白读,当不得大官,起码我知道师友不能卖,做人要有底线啊!”

    喊完口号钱中进立即从地上龙精虎猛一跃而起,他忽然之间就已经不害怕了,他要去找楚锐,他绝不能让陈其凤得逞,他就是死也要把陈其凤拖下水,这样做不是为了救徐九思,徐九思是肯定没得救了,也不是为了像陈其凤那样立下所谓的“功劳”保住自己的性命,人为刀俎他为鱼rou,能不能活下来得别人说了算!他就是想出一口恶气,二十年蹉跎啊!整天陪着小心四处周旋,临到头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居然还让陈其凤这混蛋侮辱嘲笑?凭啥啊?真以为爷爷我是个没种的废物?爷爷我当不成大官,那是时运不济,起码爷爷我也努力过,不是没种的人!

    “不活了!”钱中进红着眼睛冲出包房,气势汹汹跑过走廊,下到酒肆大厅的时侯,眼见着大厅里一片狼籍,一些官吏醉得东倒西歪,另一些没醉的官吏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如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还有的则跪在地上喃喃自语。

    另有两位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几截白布,两眼发呆直瞅着房梁,看那模样是要以死效忠朝廷,绝不落入贼手,只不过外边贼人的呼唤声就跟催命符似的一声紧过一声,时间显然不多了,这两位却始终跟个木桩似的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钱中进对此看得分明,待会反贼过来,这两位肯定率先从贼

    “要死就快点死!别挡老子道!””钱中进一脚踹开其中一个,夺路冲出大厅。

    酒肆是有院子的,院子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一大群家眷还有佣仆面色惊惶拥挤在一起,个别稍有姿色的女眷正在从地上沾起尘土往脸上抹!

    还好老子在岭南任上没带家眷,老婆在泉州呢!钱中进莫名其妙就觉得很是庆幸,当下花了好一阵功夫拨开乱糟糟的人群,这才来到了镇子里的大街上。

    街道上空荡荡的。整个镇上的人们,先前还在为今天蕃坊发生的“趣事”津津乐道,可自打罪卒们的高声呼唤骤然响起,人人都明白噩梦来了,谁还敢出门?谁还敢乱喊乱叫?赶紧关好门窗躲在床下再颤抖上一阵才是正理啊!

    罪卒们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钱中进却对扶胥镇的道路说不上熟悉,当下也不知该往哪儿去,随便认准一个方向,沿着街道一路狂奔。“楚锐!楚锐在哪?”他的叫声显然不会压得过那罪卒们的声浪……

    “嗯?我咋听到有人叫我?”楚锐揉了揉耳朵:“坑爹啊!这大晚上的瞎叫唤啥啊?累不累啊?这样瞎喊就能把程师孟给喊出来?刘椋也真是的,出这么个见鬼的主意一点也不科学!”

    “主意其实是李玉简在来扶胥的路上给出的。”王六郎一边上答道:“李玉简说扶胥虽小,总有千多户人家,道路又乱糟糟的,若是挨家挨户的搜索,鸡飞狗跳不说,搞到天亮也未必能搞完。所以他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是程师孟脸皮薄,架不住连累扶胥的父老乡亲不得安宁,喊上一阵必然就出来投降了。李玉简把这主意告诉了大刘指挥,大刘指挥又征得了哥哥你的同意,大伙这才喊话的。”

    “李玉简?”楚锐愕然:“莫非这厮也想从贼?不然出个馊主意作甚?”

    “我看他八成是故意的!”李桢匆匆跑了过来,刚好听到了这段对话,气喘吁吁道:“刚才我在镇子西口守着,结果跑来一人,你猜是谁?陈其凤啊!这厮说程师孟根本不在扶胥,而是在猎德!李玉简扯谎呢,想浪费咱们时间,拖住咱们有一刻算一刻,好给程师孟组织围剿创造条件啊!”

    “停了!六郎,派几个人四面传话出去,让大伙停了,别鬼叫了!”楚锐没好气道。

    事情似乎与预计的不符,程师孟不在扶胥!当然,也不排除陈其凤故布疑阵的可能,但这样的可能性并不大。

    “程师孟不在不要紧,这儿还有位正主。”李桢笑得贼兮兮的:“徐九思这老匹夫在呢,还带来了大批转运司的官吏。陈其凤说,徐九思现在扮成了下人的模样,正在一家酒肆里藏着呢,他愿意带路并且指认。另外他还说,整个针对咱们的阴谋都是徐九思策划的。”

    “还用他说?咱们早就看出来了。”楚锐冷笑:“他是想活命呢吧?拿鞭子抽老子的时侯,他可没这般殷勤!李桢,现在他人在哪里?让他带路。”

    李桢是先一步找到楚锐的,陈其凤慢了半拍也跟着被押到了。楚锐一看这厮点头哈腰的模样,顿时旧恨新仇涌上心头。

    “脱裤子!”楚锐昂起下巴,对这厮道:“撅起屁股趴好咯!“

    嗯?您老居然有……这种嗜好?陈其凤肝颤胆寒,小心翼翼陪着笑脸道:“这个……大街上呢,这么多人看着……”

    “想什么呢?”楚锐大怒:“老子要把你当初抽的鞭子全给还回来!杀千刀的,你自己说,当初抽了我多少鞭?”

    陈其凤一听这话是肝也不颤了胆也不寒了,他于官场上浸yin多年,自问对人心的把握还是有数的,一般来说只要肯打,多半就不会马上要命!平日里官员办案是这样,黑道上处理恩怨也是这样。看来这趟算是来对了。

    “您老现在手里有鞭子吗?”陈其凤哈腰道:“要不小人先给您老带路去那酒肆?酒肆里有马,自然也有马鞭,咱们找到徐九思这匹夫,把他的事情结了,到时您老爱怎么揍小人,便怎么揍好了。”

    “楚锐!”一声暴喝就在这时响起,直把楚锐吓了一跳。扭头望过去,只见一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从街角冲了过来。

    王六郎哪能让此人靠近楚锐?一个箭步挡在楚锐身前,劈手将来人扭跪在了地上。

    “钱蕃长?”楚锐拨开那人面上的乱发,看清来人的面相后立时傻了眼,该不会钱中进也像陈其凤那般是来自首立功的吧?可你要自首你喊我名字作甚?大晚上披头散发的,还叫那么大一声,是玩扮鬼吓人呢还是玩行为艺术?有创意啊!

    “陈其凤这厮卖友求荣!不得好死啊!”钱中进满脸悲愤地大叫:“是他让徐公扮作下人的,当初是他为了几根破木头才逼迫你们的,就在一个时辰前我才知道,他还让丁三郎把船烧掉,让你们永无归路!就是这厮,全都是这厮在搞鬼!楚锐,莫放过他啊!”

    “休得胡言!”陈其凤的脸都绿了!一开始的时侯他还以为钱中进是想通了才风风火火地奔过来,哪知钱中进竟然说出了如此一番话,这有啥好处?分明损人不利己啊!

    “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我说的哪一句是假话?不对,你的良心早让狗给吃了!”钱中进怒视陈其凤:“徐公待你可不薄,之前饮酒的时侯我找过徐公,他说起当年在真腊,若非他出手救了你,你现在都该投胎转世了!上午的时侯你说要木材的三成利,徐公也应承了下来。可你是如何做的?装什么气节?装什么风骨?一转眼就到这儿来出卖徐公了!我呸!天杀的陈其凤,老子今儿不把你的坏事全都给说出来,老子就不姓钱!”

    “楚锐!”钱中进扭头对楚锐叫道:“我落你手里了,念在你我总算一起谋过事,当初揍你的时侯也让你屁股上垫了块板子,你今天就给我个痛快!我就俩条件,第一,杀了姓陈的这挨千刀的,第二,给我宣扬宣扬,老子是誓死不从贼才被杀的,让朝廷看看,老子不是孬种,老子不是孬官,老子二十年前中的进士,圣贤书一句也没白读!二十年啊!朝廷不用我,是朝廷的错,我钱中进今天就证明给所有人看看,我值得起这个进士的名号!”

    “哈哈,陈其凤,你可小看我了!”钱中进一口气说了下来:“我是不够黑心,也做过不少的阴损事,可到了最后,老子还是可以进得了宗祠,当得起朝廷一句忠臣的评语,可你呢?就算被反贼杀了,就凭你出卖上司在反贼面前点头哈腰的模样,死了也是活该!你生当不了大官,死做不了忠臣,你且说说,你又如何会当官?你的下场算得什么?”

    “你…….我……”陈其凤一口气上不来,心中惶急,只觉天旋地转,就这么在楚锐的身边晕过去了……

    “这个……老钱!”楚锐看看晕过去的陈其凤,又看看跪在地上一脸正气凛然的钱中进,颇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在他看来这俩活宝纯属扯蛋瞎折腾,一个自以为掌握了惊天秘密可以告密求生,却偏不知别人早就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另一个明明就是个官迷,多半受了些委屈,又看到没活路了,才到这儿来扮忠烈,你说你要真有这么正义,早你干嘛去了?

    不过话得说回来,陈其凤这混蛋乃是本次官场阴谋的罪魁之一,虽然不比徐九思那般可恶,但杀肯定是要杀的,不然回头咋跟那些受了委屈的弟兄们交待?不然咋跟他楚锐自己交待?早在莫府被这厮鞭打的时侯,楚锐早就发了毒誓,非扒了陈其凤的皮不可!

    至于杀不杀钱中进,原本楚锐倒没什么想法,尽管钱中进显然也是参与到了阴谋里,甚至还说得上是执行阴谋的骨干,可真说起来,楚锐对钱中进还不算是太有恶感,说不上啥深仇大恨,最起码当初钱中进也帮过他的忙,搞了赵兴不是?特别是在莫府,若非钱中进网开一面,他楚锐能不能捱过那大半个月,还真是说不准的。所以对于钱中进的处理问题,楚锐在这之前是无所谓的,死也好不死也罢,且看各人天命便是。

    只不过今晚这出闹剧却让楚锐有了新想法。钱中进,可以不杀!

    “为啥不杀?”王六郎望着被押送去扶胥军营的钱中进消失在街角,这样问楚锐:“这些官没一个好鸟,留着还有啥用?”

    “如果从现在看,还真没什么用。”楚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是个性情中人,最起码的底线还是有的,留着吧。好歹人家弱冠之年就中的进士,学识总是有点的,朝廷始终不用他,说不准咱们将来可以用……六郎,其实我能理解他,就像我以前研究航海史,明明是有水准的嘛,可所长偏不让我评上高级职称,看到他,我就想起了我的过去。”

    “说什么呢?”王六郎听不明白。

    “没啥!”楚锐很快就从追忆往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短短的一天时间,他体验到了生杀予夺尽在掌握的快意,对权利的追求和欲望也随之高涨起来,虽然放过了钱中进,但他不介意再从别人身上体验一把这种无上的快感:“把陈其凤弄醒,咱们去找徐九思。这回也别废话,看见了就杀!对了,六郎,你刀法究竟如何?一刀杀死这伙贼厮似乎太便宜了,这样吧,陈其凤三刀死,徐九思六刀亡,你可做得到?”

    “三刀六洞?”王六郎嘿嘿笑了起来:“我专业啊!”